到了晚上,馨兒為狻猊梳著頭發。
狻猊:“今晚,三爺在哪里?”
馨兒:“沒見著去西廂房。”
狻猊小聲嘀咕了一句:“可他也沒來東廂房。”
馨兒聽得真切,看向狻猊:“公主,其實有時候,您可以主動一些?”
狻猊:“嗯?”
馨兒:“今晚三爺就在靈睚閣,您可以主動去與他聊聊天,談談心,待天色晚了,便自然住下了。”
狻猊臉色忽然一紅:“本宮…”
馨兒:“公主不必想太多,您與三爺本來就是夫妻,女人偶爾撒撒嬌,男人可是很喜歡的呢。”
狻猊:“真的嗎?”
馨兒:“馨兒見話本上,都是這么寫的。”
狻猊有些猶豫。
馨兒:“人心總是軟的,再說公主如此美貌,世間能有幾個男子不為您動心啊。”
對于自己的長相,狻猊一向自信:“這倒是。”
狻猊:“馨兒,本宮便信你一回,快幫我涂些香粉。”
馨兒:“諾。”
待狻猊梳妝打扮完好,她便披著睡袍,跑到靈睚閣門口,急催地敲著門。
睚眥一開門,狻猊便擁入睚眥懷中。
恰好,這一幕被九昱看在眼中。
睚眥也看到了九昱,他將狻猊推開一些:“你怎么來了?”
狻猊摟著睚眥:“本宮…怕黑,想與阿兄一同。”
狻猊可憐巴巴地看著睚眥,隨后將身后的門關上。
九昱假裝什么都沒看到,進屋將閣門關上。
進入靈睚閣之后,狻猊便上了榻:“外面冷,阿兄不覺得冷嗎?”
睚眥將被子為狻猊蓋好:“公主若是怕黑,一整晚都不要熄燈,我這被子也還算暖和,公主大可在我這里安心睡著。”
狻猊笑著點點頭。
說完,睚眥將外袍披上,狻猊一下子坐起來:“你去哪里?”
睚眥:“我去書房,就在隔壁,公主若是有什么事,我都聽得到。”
狻猊一把拉住睚眥:“你能…別走嘛?”
狻猊放低了姿態:“陪陪本宮。”
睚眥坐在榻邊:“好,我在這里陪著公主,待公主安心睡下,我再離開。”
狻猊知道,若要馴服一個人,就要冒著掉眼淚的危險。
只是,她沒想到會這么難。
狻猊咬緊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隨后她吸了一口氣,將手松開:“你走吧。”
睚眥:“嗯?”
狻猊縮進被窩里,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走啊!本宮不需要你陪!”
睚眥看到狻猊這般模樣,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公主,早些安睡。”
睚眥拿著蠟燭,前往書房。
被子里的狻猊,雙手抓緊被子,咬牙切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今晚的九昱,也是出了奇的,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踏實,她終于嘗到一絲可謂是心酸的東西。
次日清晨,狻猊從靈睚閣走出,恰好被大黃看到。
大黃搖搖頭:“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哼!”
馨兒為狻猊梳妝,看著狻猊的黑眼圈:“公主,昨晚沒睡好?想必與三爺聊到很晚吧?”
狻猊看著鏡子中憔悴的自己,一巴掌打在馨兒臉上。
馨兒趕緊跪下:“公主!”
狻猊:“本宮怎么會信了你的話,放低姿態去討好一個男人?本宮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馨兒:“公主息怒!”
狻猊看著鏡中的自己,她苦苦追求的愛人,卻拒她千里之外;她傻傻追求的情感,卻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直到絕望。
她用手指沾了些胭脂,用厚厚的胭脂蓋住自己的黑眼圈,又把濃濃的香粉涂在嘴唇上,來遮住自己的憔悴。
她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傷痛。
有時,她要像一個病人似的忍耐,又得像一個康復者似的自信。
狻猊披上朝服,目光堅定,朝著宮闈走去。
戎紋一下子睜大雙眼:“負熙回來了?”
狻猊:“是啊,阿父,沒想到負熙阿兄受了這么重的傷,如今還能康復而歸,也算是吉人自有天相。”
戎紋:“嗯。”
狻猊見戎紋心情還不錯,便繼續進言:“既然之前阿父許他的戶部尚書之位給了別人,那不如將北都督統,禁軍之首的位置給他吧。”
戎紋若有所思。
狻猊:“阿父,負熙溫文爾雅,文武雙全,學識淵博又穩重,最重要的是,他很聽話,對您言聽計從,不是嗎?”
戎紋:“負熙這孩子,孤的確一直蠻喜歡的。”
狻猊:“那便應了他吧。”
戎紋點點頭。
狻猊:“兒臣,還有一求。”
戎紋:“你啊,這哪里是回娘家,分明是來求賞的。”
狻猊一笑。
戎紋:“說罷。”
狻猊為戎紋按著肩:“之前阿父曾下旨,將九昱指婚給負熙,是因為負熙休養,才讓睚眥阿兄代為娶上門的,如今負熙完好歸來,這份姻緣,是否也當還給負熙?”
戎紋:“我怎么記得,是靈闕先祖有訓,讓靈闕排行第二的女子與龍三子有婚配,孤才更改的指婚啊?”
狻猊:“阿父…”
戎紋:“說到底,是你想讓九昱與睚眥分開,嫁給負熙吧?”
狻猊噘著嘴。
戎紋:“每個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心中唯有她一人,這孤心里明白。你若是想讓睚眥與九昱和離,孤也不反對,只是…九昱身為睚眥夫人,既無大錯,也規規矩矩,孤怎可出爾反爾,撤回圣意呢?”
狻猊:“誰說她無過錯,她,她不尊重本宮,本宮身為靈闕三子的正房,她,她目中無人,這個馨兒可以為我作證,馨兒,是不是?”
狻猊瞥了一眼侍女馨兒,馨兒支支吾吾:“啊?”
狻猊:“是不是啊?”
馨兒連忙點頭:“是,是。”
戎紋擺擺手:“這種閨閣小事兒,難以服眾。狻猊,你身為東宮,又是正房,理應大度些。”
狻猊:“阿父…”
戎紋:“孤乏了,此事以后再說吧。”
狻猊只好跪安。
剛一出大殿,狻猊回身一個巴掌打向馨兒。
馨兒趕緊跪下。
狻猊:“方才本宮命你說出九昱對本宮的種種不敬,你為何不說?”
馨兒:“昱夫人并沒有對公主您大不敬啊?”
狻猊又是一巴掌:“昱夫人?是誰讓你這么稱她的!你跟她很熟嗎?”
馨兒連連搖頭:“奴婢錯了。”
狻猊:“你三番兩次地忤逆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馨兒磕頭:“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狻猊氣地手一甩,朝著東宮方向走去。
侍女:“公主,咱們不回靈闕嗎?”
狻猊:“今晚本宮就住在東宮,明早還要與阿父一同去春蒐。”
狻猊回頭看著馨兒:“罰她好好閉門思過。”
侍女:“諾。”
斗轉星移,很快,北斗七星的斗柄便指向寅位。
立春乃萬物起始,一切更生,意味著新的一個輪回已開啟。
陽和起蟄,品物皆春。立春之日,帝王攜家眷、群臣前往鳴谷狩獵,乃是神崆國的傳統。
一個大早,侍女便開始為狻猊梳洗打扮。
狻猊:“馨兒呢?怎么沒看到她?”
侍女忽然跪下:“回稟公主,馨兒她,她…暴病身亡了。”
狻猊看向侍女,瞪大了眼睛。
侍女:“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兒一早去她房間,便看到她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周身已經發黑發硬,脖子處有兩個黒黢黢的手印,好像被誰掐死一般,但咱們宮中戒備森嚴,不可能有人闖入,所以,我們懷疑是她自己發癔癥,才…”
狻猊眼睛忽然一亮:“脖子處有兩個黑黢黢的手印?”
侍女:“是。”
這一切,不由讓狻猊想起一件陳年往事,如今算起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兒了。
彼時的自己,還不滿十歲。
春日下的小狻猊正追逐著風箏,可奈何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她氣喘吁吁,指使著身邊的公公:“快,快背著我。”
公公一彎腰,狻猊一躍而上:“快,追上那個風箏!”
公公不敢怠慢,背著狻猊就朝著風箏追去。
狻猊拍打著公公:“快,再快點!快點!”
公公邁著小碎步,快步跑著,誰知腳下一個沒留神,他被草地上的一顆石子絆倒了。
公公一頭栽在地上不要緊,要緊的是狻猊也跟著栽倒在地。
再一抬頭時,狻猊的額上已經鮮血直流:“啊…啊…”
公公、侍女們都嚇壞了,趕緊宣醫官進宮。
雖然止住了血,狻猊身子也并無大礙,但額上卻永遠都留下了一個疤痕。
狻猊看著鏡中的自己,嚎哭著:“都怪你,都怪你,本宮恨不得要殺了你!”
哪個少女不愛美,當時的狻猊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她卻沒想到,第二日,那個背她的公公便命喪黃泉了。
狻猊至今都忘不了那人慘死的模樣,四肢發硬、臉色發黑,脖子處有兩個黒黢黢的手印…
有人說,這公公生怕王上怪罪下來,才畏罪自殺的,但他分明是獨臂,脖子上為何會有兩只手的印記呢?
為此,狻猊嚇得高燒不退,連做了好多天的噩夢。
后來還是戎紋找來占恒驅邪,才讓狻猊恢復了平靜。
那年的傷痕,經過歲月,已經變成了如今額上的一枚小小梅花烙。
狻猊看著鏡中,自己額中央的梅花烙,想起往事,依然忍不住身子發抖了一下。
“公主?”侍女輕喚著狻猊。
狻猊這才回過神:“馨兒,厚葬吧。”
侍女:“諾。”
狻猊看向侍女:“你叫什么?”
侍女:“奴婢玲兒。”
狻猊點點頭:“是不是該出發了?”
玲兒為狻猊披上披風:“大將軍、負熙爺和昱夫人直接從靈闕出發,王上與咱們,還有嵐妃、龍妃此刻便出發。”
狻猊披好披風:“九昱也去?”
玲兒:“是。”
狻猊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