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風怎么都沒想到,來審訊自己的人,竟然是云影。
云影面無表情地坐在嘲風對面,兩個守衛各站一側。
云影抬頭,發現嘲風正死死盯著自己,云影調整了呼吸:“嘲風,你知道今日為何抓你來嗎?”
嘲風一言不發。
云影:“你這樣閉口不談,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只有配合我們,告訴我們龍鱗在哪,你才有活著出去的機會。”
嘲風冷笑一聲。
云影:“今日,是誰告訴你我的身份的?還有誰知道我們?睚眥知道嗎?還有鴟吻,你們龍族其他人的龍鱗在哪,你知道嗎?”
嘲風依然沉默,密室中除了呼吸聲,一片死寂。
云影:“你還是打算什么都不說嗎?”
嘲風:“你要我說什么?”
云影:“你自己心里清楚。這么拖下去,真的對你沒有一點好處,你不要再做拖延時間,無謂的掙扎了。”
嘲風:“你問的那些,我一個都不知道。”
云影:“今日,你必須要說出,你的龍鱗在哪?你才能出去。嘲風,我再給你一點時間,你自己想清楚。”
嘲風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
香一點點地掉落,云影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守衛有些不耐煩:“姑娘,要不我來吧?”
云影擺擺手,起身:“嘲風,你這樣拖延時間,對你起不到任何作用。”
云影長舒一口氣:“這樣吧,來說說咱們倆。我是騙你的,咱們倆的事兒,從頭到尾,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是騙你的。來到這里,你不要再存在任何幻想。”
云影看著嘲風:“嘲風,我叫云影,乃前朝云紋王上之義女,若是在前朝,姑娘我也是如空中日月貴不可攀,因為阿父復國,遵從他之命,身不由己接近并下嫁于你,這期間,我在金樓活得謹小慎微,不得自在,更需時時同你故作繾綣,假作恩愛。昔日嫁作五爺之夫人本就無奈,后身懷六甲亦非真心,近日,阿父大業即成,我心再無牽掛,身無負累,惟愿追隨阿父完成大業,以謝養育之恩。往日種種非我本愿,今斷此殘念,不覺心有釋然,樂有所幸,從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怨兩清再無瓜葛。”
云影的每句話都像把寒涼的刀深深刺向嘲風的心口,他還是難以置信,看著眼前的云影。
昨日她還是自己懷中溫柔聰慧的夫人,怎么今日竟如此陌生:“難道昔日情深全是假意?”
云影看著暖盆中的炭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將如此殘忍的話說出口的。
若非嘲風看到了云影決絕的眼神,他是定不會相信這些話,嘲風情緒忽然激動:“原來是一個早已織好的羅網等著爺呢,哈…哈哈哈…我嘲風爺,什么女人沒見過,只是你這種,這種騙子,怎么能這么有底氣?”
云影不回應。
嘲風:“你知道我嘲風五爺風流成性,喜歡流連歌坊,所以故意出現在金樓引我注意,又不知從哪里打探到我對自己曾經的侍女小白情有獨鐘,故意弄了一張小白的面孔,讓我格外留意。”
云影:“是。”
嘲風:“在我發配邊境之際,假裝來救我,其實是舍不得我死,因為一旦我死了,你便再也得不到我的龍鱗。”
云影點了點頭。
嘲風:“你一點點接近我,打探我的喜好,為了得到龍鱗,真是煞費苦心啊,不惜與我成婚,甚至…生子…”
說道這一句的時候,嘲風的聲音有些顫抖。
值得用疼痛來記憶的,只有生命,云影又想到了那個孩子。
她生下孩子以后就走了,自己是爽快了,但是留給孩子的卻是難以磨滅的心理創傷,想到這里,云影又慶幸那個孩子,沒有遭受人間之苦,沒有知道阿母的殘忍。
她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平復了心緒,深吸一口氣:“是。”
嘲風曾以為的人世是芳草鮮美,白衣飄飄,不知疲倦的山盟海誓,他懵懂地以為自己也算嘗過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卻不知命運原來還給他準備了這地崩山裂似的打擊。
嘲風忽然大笑:“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啊。”
云影深知自己冒充小白,接近嘲風,為他生子對嘲風的打擊有多大,唯有斷此癡念才能讓嘲風從對自己的深情和喪子之慟中清醒。
一個不曾愛過他的女子懷了一個不該存在的胎兒,相比曾經擁有,從未動過真情或許更能令人釋懷,縱使心有所恨,也更容易隨著時光消弭而去。
此時此刻,能夠讓嘲風自救的辦法只有讓他了卻前緣,重新振作。
嘲風或許永遠不會知道云影對他的那腔深情,埋藏得有多么深多么百轉千回。
云影:“是,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與我一樣,也是在偽裝?”
“這一次,你真的是高看我了,我也是在來這兒的路上,才發現自己這一路被你騙得團團轉,我嘲風爺也有糊涂的時候啊。”
嘲風忽然明白了:“怪不得你總是給我哼唱那支曲:君可知兮妾之心,君不知兮妾所求;春去秋兮又一春,妾已不是昔日兮…”
嘲風看著云影:“妾果然不是昔日的那個妾了。原來世上沒有我嘲風賭贏的事兒,沒有死而復生的小白,只有頂著小白皮囊苦苦巴結我的你!”
云影的嘴唇微微顫抖:“如今,你既然知道了是我騙你,那你就應該知道,我為什么騙你。”
嘲風冷笑一聲:“我們靈闕之人從來沒有朋友,也不敢與任何人親近,就怕別人是惦記我們的龍鱗而故意近之,既如此,我又怎會輕易地將龍鱗告訴與你。”
云影:“你也一直在提防著我?”
守衛:“姑娘…”
眼看香便要燃盡,云影步步逼近嘲風,大聲問道:“嘲風!我不管你知道多少,這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現在關心的只有一件事,你的龍鱗!到底在哪!”
在嘲風的記憶中,云影一直都是溫柔恬靜,如春雨一般,而此刻云影的厲聲兇相,讓嘲風感到陌生。
云影:“這里不是你的靈闕,也不是我的金樓,這里是會逼死你的地方。而我,不是你記憶里的小白,也不是那個溫柔鄉里的云影,你和我,注定分屬不同的立場,所以,我不會對你心慈手軟。嘲風,告訴我,你的龍鱗,在哪?把你所知道的所有龍鱗的位置,都說出來!”
嘲風聲音顫抖:“你問的問題,我一個都不知道!”
云紋推門而入:“嘲風,看來我低估你了。”
云影回過神,行禮:“阿父。”
云紋看著嘲風:“你不是有辦法讓他開口嗎?”
云影低頭不語。
云紋:“今日他消失之后,為何會出現在你的船塢?”
云影:“阿父,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只是想回船塢拿些東西。”
云紋:“在船塢上,他與你說了什么?”
云影看了看嘲風。
嘲風:“是誰在脅迫你?你我乃是夫妻,我們攜手共赴危局,不好嗎?”
云影:“嘲風…你現在必須馬上離開!”
嘲風:“天下人皆知,得龍鱗者得天下,如今北都腐敗,外敵不斷,從戎紋篡位之后,爭戰就沒有消停過,你真的想與他們一樣嗎?”
云影搖搖頭:“什么都沒說。”
云紋看著云影的眼睛:“真的?”
云影點了點頭。
云紋:“云影,你了解龍五,你覺得用什么樣的刑具可以撬開嘲風爺的嘴?”
云影:“阿父,請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云紋暴怒,大聲咆哮著:“睚眥不會給我們時間!再這么拖下去,人都被救出去了!”
云影:“可是…”
云紋逼近云影:“怎么?舍不得,下不了手啊?”
云影沒有說話。
云紋:“你太讓我失望了。”
云影:“阿父…”
云紋:“從現在開始,你就在外面給我看好了,不準任何人進來。你們兩個!”
守衛:“在!”
云紋:“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
守衛:“師父放心,小的明白!”
云紋:“走!”
云影只能跟著云紋離開,云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鐵門被重重關上。
一聲慘叫從里面傳出。
一雙腳走入密室,他用扇子抬起綁在木樁上的人的臉,那人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面,渾身都是血。
柳博文:“還沒有招嗎?”
守衛:“回稟丞相,此人乃是丞相府的伙計,名叫阿木。”
柳博文:“我是問你,他為何會進入我的密室,背后是誰指使的,又是要找尋什么?”
守衛:“還…還沒有問出來。”
柳博文:“一群廢物!都給我滾”
守衛連忙退出去。
此時的密室中,只有柳博文和阿木兩人。
柳博文掏出手帕,為阿木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多么年輕的一張臉啊,讓本相好生羨慕。”
阿木:“丞相,求求您放過我…求求您…”
柳博文:“還想受刑嗎?”
阿木拼命搖著頭。
柳博文:“我也不想再讓你受罪了,看得本相心疼。”
柳博文將黑色團霧拿出來,對著阿木:“告訴我,是誰讓你進入密室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阿木的眼神越來越迷離:“我從未見過此人,我只知道他會在…”
柳博文靠近阿木,輕聲問著:“會在哪?”
阿木:“會在…會在…”
柳博文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隨后他用手直接掰斷阿木的脖子,將黑色團霧收起來,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跡:“問出一個結果,有這么難嗎?”
九昱敲著大黃的閣門:“我想去金樓看望云影,你去小灶閣準備一些她愛吃的糕點。”
大黃:“姑娘,真不是我不愿意干活啊,實在是有更重要的事兒等著我。”
大黃拿出手中的信箋。
九昱看著:“今日未時,仙肴樓包廂,有重要情報,阿木。阿木?”
“姑娘上次不是想知道丞相府中的尸體和琉璃樽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他們與您阿父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關聯嗎?我便讓我的線人阿木深入虎穴去打探了,雖然用時有點久,但你看,如今有消息了不是?”
大黃接著說道:“所以,當務之急我得先去仙肴樓與阿木碰頭,回來后再幫您做糕點了。”
九昱:“嗯,這的確是大事,耽誤不得。”
大黃:“我有預感,這次肯定有意外的收獲。姑娘,我先走一步!”
九昱:“大黃…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這腦瓜子里盡是小聰明,怎會不知給自己留后路呢。”
大黃自信滿滿,隨后他又回過頭:“對了姑娘,待我這次立了大功,您準備賞我多少根雞腿啊?”
九昱:“你的腦子里都是雞腿了。”
大黃咧嘴一笑。
九昱:“你要多少,我都賞你。”
“說話算話啊!”大黃揮著手便蹦出了靈闕。
大黃走后,九昱只得一個人前往金樓,她剛走到靈闕門口,卻見很多禁軍整裝待發。
一開始九昱并未注意,直到她聽到兩個禁軍的對話。
禁軍甲:“怎么突然就要去仙肴樓了?”
禁軍乙:“說是緊急任務,咱也不清楚啊,你說,會不會又是云紋余孽?”
禁軍甲搖著頭:“不知道,咱們還是聽從督統安排吧。”
說話間,負熙穿著官服從靈闕走出來,他遠遠地便看到了九昱。
兩人都有些尷尬。
九昱:“要出去啊?”
負熙微微點頭。
九昱:“什么公務這么著急,午膳都不吃了嗎?”
負熙:“不吃了。”
負熙避重就輕,沒有回復九昱,他一躍馬上,命令著其他禁軍,一同離開。
那里,正是仙肴樓的方向。
不知為何,九昱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越跳越快。
她眉頭緊皺,轉身快步來到靈睚閣,找著睚眥:“睚眥,不好了!”
睚眥很少見九昱有如此六神無主的模樣,趕緊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九昱:“我方才見負熙帶著禁軍匆匆忙忙地前往仙肴樓,似是有什么重大的抓破行動。”
睚眥:“禁軍一向有王上親自指揮,有時候連我都很難知道任務的具體內容。”
九昱:“除了王上呢?可有別人能號令禁軍?”
睚眥想了一下:“丞相柳博文也有兵符,特殊情況,他也是有號令權的。”
九昱若有所思:“不好。”
睚眥:“怎么了?”
九昱:“我曾懷疑柳博文與我阿父之間有所勾結,便派大黃深入調查,大黃之前安排過一個線人進入丞相府調查此事,這線人失蹤有一段時間了,今日忽然給大黃來信,說是有重要線索,如今想來,會不會是柳博文已經有所覺察,威脅線人,找到了大黃?”
睚眥:“此刻大黃在哪?”
九昱:“正在仙肴樓!”
睚眥:“以防萬一,咱們得抓緊行動,在他們找到大黃之前趕到。若是抓到了大黃,你就危險了。”
睚眥一躍馬上,九昱緊跟其后。
待睚眥和九昱來到仙肴樓之時,禁軍已經將仙肴樓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