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昱回到歸苑的時候,外頭那些監視的基本上都撤走了。
九昱剛關上門,大黃就跑過來:“姑娘,天中節好玩不?”
九昱:“以往天中節中,我最喜歡看龍舟,自打龍族被滅之后,哪里還有人敢出來賽龍舟,無聊無聊啊。”
大黃:“今晚怎會無聊,姑娘今晚可是大豐收吶!”
九昱微笑:“你都知道了?”
大黃點頭:“姑娘怎么曉得那龍鱗是個圈套?”
九昱邊往里走邊解釋道:“這幾日,那些個小道消息一股腦兒往咱們耳朵里捅,他們做得倒是隱蔽,只是未免把我當了傻兒。”
大黃恍然大悟:“原來那個運菜的是故意的!我去跟灶閣說,以后不要他家的菜了!”
不等大黃跑走,九昱扯住他耳朵,把他扯回來:“恰恰相反,以后要多要他家的菜。”
大黃:“嘎?為啥?”
九昱微笑,沒有回答他,余光看到墻邊的血跡:“狗兒們咬了哪個不要命的?”
大黃狡黠一笑:“您會猜不到?”
云宅里,賈妙云本躺在榻上,忽然坐起來:“不是她?怎么可能!”
杜煥微微嘆氣:“已經有人給她作證了。”
賈妙云:“誰?”
杜煥眼神躲閃:“靈闕的負熙爺,而且我看她態度坦蕩,沒有什么疑點,也沒有滅口的必要。”
賈妙云眼珠一轉:“不是她,會是誰呢……難道,是柳青娥?!”
杜煥呵斥:“別瞎琢磨了,如今好好養身子要緊。”
賈妙云氣憤地拽他的袖子:“好呀老爺,咱們的兒子就這么沒了,您還想著護著那個女人!我不許,我不許!”
杜煥用力甩開她,賈妙云被甩得摔下榻。
杜煥指著她:“都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拿這事兒去向龍侯爺邀功。如今邀功不成,我這張老臉都沒法擱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別再給我添亂!”
杜煥甩袖欲離開,忽然,一枝箭射進來,嚇了杜煥和賈妙云一跳,杜煥發現箭上綁了紙條,取下紙條。
紙條上寫:滅子之事,陳豐所為;所著之衣,為君奉上。
杜煥隨后跑到門口,發現門口放著一個包袱,打開一看,里面有黑衣上衣和蒙面。
賈妙云也湊過來,惡狠狠地說道:“證據確鑿,老爺,那個女人殺死了咱們的孩兒,您這次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此時的杜煥也是雙目通紅,奪門而去。
杜煥直接一腳踹開陳豐的房門,到處翻找,果不其然,在榻底下找到黑衣褲子,和上衣是一套,上面都有血跡。
杜煥拿著這些東西,怒氣沖沖地走到柳青娥的臥房,將陳豐的黑衣扔到柳青娥面前。
柳青娥定睛一看,本來慌張,繼而又面帶微笑:“老爺這是做什么?”
杜煥質問道:“是你命陳豐做的!”
柳青娥收起笑容:“不是。”
杜煥:“我早該想到,陳豐那小子一直跟在我身邊,卻總提醒我要及時回府,事事顧忌夫人。這都是夫人您教的吧?”
柳青娥冷笑道:“難道老爺不該及時回府,不該事事顧忌我嗎?”
杜煥:“我知曉妙云之事是我對不住你,可她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那是我唯一的孩子,是我們杜家唯一的根苗,你怎么能……”
說到孩子,這是柳青娥心中永遠的痛,不等杜煥說完,柳青娥高聲說道:“報應!這就是報應!”
杜煥不說話了。
柳青娥:“那賤人失了孩子,我是高興。但其實,昨夜我是讓陳豐去找賈妙云掌握的證據,怕她給咱們惹下禍患。后來之事只是巧合。”
杜煥態度和緩,坐下來思量再三:“陳豐不能留了。”
柳青娥:“他對我們向來忠心。”
杜煥反問道:“是對你,還是對我?”
柳青娥不再說話。
杜煥:“此人在你我之間周轉,立場不堅,易受人擺布。如今他所做之事涉及人命,又知道你我太多秘密,一旦被人利用,對我們很是不利。”
柳青娥冷笑:“您是想給那賤人的孩兒報仇吧?”
杜煥沉默。
柳青娥:“你升任戶部尚書之事,不日便會有正式的牒書下來,此時不宜招惹是非。給他些錢財,讓他離開北都便是。”
杜煥思索再三,最后還是妥協:“如此…也好。他人呢?”
柳青娥支支吾吾,杜煥大喊一聲:“人呢?”
柳青娥:“我讓他出去買些東西。”
杜煥摔門而去,柳青娥趕緊收拾妝容,也走出臥房。
此時的陳豐正藏在小屋里,自己給身上的傷口敷藥,剛敷完藥,穿好衣物,便聽到了敲門聲。陳豐開門,只見來者乃是柳青娥:“夫人?”
柳青娥聞不得藥味,掩著口鼻,走進陳豐的房間。
陳豐行禮:“夫人,小的在歸苑發現一個密室,里面竟全是前朝的東西。小的懷疑,那九昱…”
柳青娥有些不耐煩:“這些東西已經沒用了。”
陳豐驚訝:“嗯?”
柳青娥:“老爺已經知曉昨晚那人是你了。”
陳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怎么會…難道是…”
柳青娥拿出一盒金子:“明兒一早便離開北都,這些東西足夠你過下半輩子了。”
陳豐忽然跪下:“不,小的忠心侍奉老爺和夫人,絕不離開!”
柳青娥:“你做了那樁事,只怕老爺心里恨毒了你,縱然念及多年主仆情誼,沒有將你送官,但日后再不會對你委以重任了。你留在這兒,也是枉然。還是早些離開,另謀出路為好。”
陳豐發愣。
柳青娥提醒:“主仆一場,本夫人會為你照料家人,所以,你務必念及本分。懂嗎?”
柳青娥根本沒有聽陳豐的回答,便離開了。
她不是讓陳豐做選擇,她是來通知陳豐的,沒想到,到頭來,自己還落得這么一個下場,陳豐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次日一大早,禺強便帶人在歸苑里四處檢查。
九昱:“如何?”
禺強:“歸苑內外已無監視者。”
禺強把一張紙遞給九昱:“你書房的密室入口太不保險,廢棄別用了。這是改造后的密室圖紙,和祠堂貫通,又加了幾道障眼法,重要物什可以放在那處。”
九昱點點頭。
禺強:“那個送菜的,我已命人監視起來。若靈闕欲對你有何動作,我的人會第一時間通報于你。”
九昱:“近期內,靈闕應該不會對我有什么動作的。”
禺強:“這么自信?”
九昱嘴角上揚。
靈闕的門口,馬車已經備好,卻遲遲不見鴟吻的身影,負熙奉蒲牢之命,走到鴟吻的門口,卻見鴟吻趴在梳妝臺前睡著了。
負熙看著她,心疼地摸著鴟吻的頭發:“鴟吻,今兒是最后一日了,可還撐得住?”
鴟吻揉揉眼睛,慢慢起來,對負熙微笑:“負熙阿兄,我沒事兒。給嵐妃治好以后,我要睡它個三天三夜。”
負熙微笑:“好,負熙阿兄絕不吵你,讓你睡個痛快。”
鴟吻:“不過,在狂睡之前,我可以先去睚眥阿兄那兒嗎?”
負熙嚴肅起來:“吃酒的話,還是……”
鴟吻:“阿妹可不是要吃酒,是要跟睚眥阿兄一起搶水!”
負熙也猛然想起:“日子過得真快,都到了搶水的日子了。”
鴟吻:“往年搶水和祭車神可都是咱們一起完成的,今年能特殊嘛?”
負熙:“這事兒肯定不行!”
鴟吻笑。
負熙寵溺地看著鴟吻:“好好好,我差人與睚眥說一聲,等你一同去搶水,再將你的九昱阿姐也請去,可好?”
鴟吻高興:“太好啦!嘻嘻,負熙阿兄最好!”
說話間,嘲風聞聲而來:“哎呀,有位小阿妹見異思遷,只見負熙阿兄好,不聞嘲風阿兄哭。嘲風阿兄的心吶……”
鴟吻又對嘲風撒嬌:“嘲風阿兄,你也最好,你也最好!”
嘲風走過來,親昵地捏捏鴟吻的臉頰:“蒲牢阿姐在門口等你了,快些去吧。”
鴟吻點點頭,出去。
負熙也正要出去,嘲風一把拉住負熙:“你還想去找那九昱?”
負熙冷臉相對。
嘲風:“我承認,昨日之事可以初步證明她沒有……”
負熙:“她沒有,也不會。”
嘲風忽然笑道:“你對她是認真的?負熙啊負熙,女人如衣服,穿穿便得了。穿一件舍不得脫,不是焐出痱子來,便是要悶出病癥的。”
面對嘲風這些油嘴滑舌之言,負熙向來不予理會。
嘲風跟在后面,繼續說著:“你是沒怎么嘗過女人的妙味兒,趕明兒我帶你去……”
不等他說完,負熙快步離去。
差不多到辰時,鴟吻才完成對嵐妃的治療,她疲憊不堪,臉色蒼白。
治療完畢后,戎紋抱著嵐妃,詢問道:“愛妃感覺如何?”
嵐妃微笑:“鴟吻姑娘妙手仁心,臣妾已經大好了。姑娘這幾日勞累非常,真不知該如何表示感謝。”
戎紋對鴟吻和蒲牢:“靈闕忠心,本王深有所感。”
蒲牢期待地看著戎紋,等待著他的賞賜。
戎紋:“賞賜,稍后送至靈闕。”
蒲牢拉著鴟吻跪下:“謝主隆恩!”
回到靈闕后,蒲牢依舊坐立不安,焦急等待賞賜送來。
鴟吻有些不耐煩,準備起身離開。
蒲牢一聲喊住:“你去哪兒?!”
鴟吻:“去睚眥阿兄那兒。”
蒲牢把鴟吻拉回來:“不行,你身子弱,留在家里。”
鴟吻:“負熙阿兄都跟九昱阿姐說好了,可不能毀約。”
蒲牢疑惑地看著鴟吻:“九昱?”
鴟吻趕緊打岔:“反正,反正有睚眥阿兄、負熙阿兄在呢,不會有事兒的。”
說完,鴟吻便跑了出去,正好遇到從外面回來的嘲風和霸下。
嘲風喜笑顏開,問著霸下:“怎么樣,方才那幾個美人兒香不香?”
霸下點點頭,隨后又趕緊搖搖頭。
嘲風:“你負熙阿兄不通風情,就是打小兒沒去風月場子歷練,你可不能似他那般。”
霸下看到鴟吻從遠處走來,突然緊張立正。
鴟吻一把拉住霸下的手:“走,陪我去一間酒肆。”
霸下看著鴟吻拉著自己的手,聞到鴟吻身上的香味,忽然目光暈眩,頭滿臉通紅,傻傻地被她牽著走。
嘲風搖搖頭:“又一個沒出息的。”
嘲風回過頭,與蒲牢面對面:“阿姐,您,您一聲不響地出現在這,嚇死我了快。”
蒲牢嚴肅:“你又去那種地方了?”
嘲風裝糊涂:“哪種地方啊?”
蒲牢:“我說過多少遍,煙花之地臟得很,不許去!”
嘲風敷衍著:“是是是,蒲牢阿姐您最大,您說得都對。”
說完,不耐煩地想走,蒲牢卻攔著:“負熙和那個九昱越走越近了,這不是什么好兆頭,你想辦法阻止他們見面。”
嘲風:“那腿長在負熙身上,我又…”
蒲牢厲聲命令:“去!”
嘲風最討厭蒲牢一副大家長的模樣,但他更討厭爭吵,所以,他冷笑一聲,忍著怒氣,畢恭畢敬地行禮:“遵您的命!”
九昱應負熙之約,早一步來到一間酒肆。
今日酒肆停業一天,睚眥正在準備“搶水”的小水車。
如果說睚眥曾經是木匠,九昱一點也不奇怪,他動作嫻熟。
那是在一間破廟里,數九寒天。
與其說是一座廟,不如說只有屋頂的一個破棚子,寒風從四面八方地襲擊過來,小云朵縮在地上,時不時地看著門口,她在等她的小樹阿兄。
小樹從外面找來廢舊的桌椅木板還有布,將廟漏風的地方,用木板紛紛遮蓋起來,然后又用布料搭建了一個簡單的帳篷,小樹招呼小云朵:“進來。”
帳篷里面可暖和了,還有一根小蠟燭,一片破被子。
小云朵和小樹兩人縮在小帳篷里,裹著一床破被,笑得很開心。
小云朵:“我們有家啦?”
小樹:“嗯!我們有家了。”
人世的日子著實艱難,既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痛苦,在苦苦掙扎中,如果有人向你投以理解的目光和溫暖的手臂,即使數九寒天,你也會感受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是一個時辰,或許僅是一個夜晚,又或許是僅有短暫地一瞥,就足以讓小云朵感到溫暖和振奮不已。
那一晚,小樹的那一句:“嗯,我們有家了”和他堅定的目光,九昱至今都覺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