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果然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笑容淡了一些,對鐘令兒說:“你們逛吧,一會兒前面實驗大樓三樓多媒體教室有個班級聚會,你有時間就過去一趟吧。”
他說完,手一擺就走了。
鐘令兒露出個溫和的笑容,目送周越離開,接著笑臉一收,看向譚諶以。
譚諶以目光淡然,和她對視。
半晌后,他說:“你覺不覺得有點曬?”
鐘令兒忍了忍,說:“我記得南邊建了個人工湖,聽說風景別致,譚醫生要不要去看看?”
譚諶以無可無不可的樣子,“那走吧,帶路。”
經過這小半天的相處,鐘令兒算是對這人有了些微的了解,此人喜好挑剔啊,剛才那一路下來,他看什么都是一副“啥也不是”的表情。
全身上下,估計也就他那一顆眉尖痣還有點人情味了。
人工湖就在前面不遠,今天天氣很好,鐘令兒隔著一段距離就能瞧見湖面上一尺波光粼粼,于是沿著小徑快走了兩步,迅速繞過一片小林子。
當抵達湖邊時,她急忙一個剎車——
撞見前面一對情侶。
那兩人打情罵俏勾肩搭背,眼見著就要癡纏起來。
她舉目一望,發現這湖的周圍大多是一些出雙入對的情侶,尤其是近旁的這一對,那簡直是轟轟烈烈旁若無人。
譚諶以看了那對情侶一眼,又轉過來看著鐘令兒,隨口就是一句調侃:“這湖邊的風景確實別致,鐘小姐費心了。”
鐘令兒讓他說得不好意思,“……我哪知道。”
他問:“那還看么?”
鐘令兒搖頭,“走走走,我帶你去前面那個亭子里坐一坐。”
于是走到石亭子,四面環湖,亭子里面也空曠得很,有一張大理石桌。
鐘令兒吹著風,覺得還不錯,于是問他,“怎么樣?這里好多了吧?”
譚諶以鼻腔里哼哼兩聲,不咸不淡敷衍她。
覺得小女警辦事不靠譜。
就一個破人工湖,有什么可看的。
鐘令兒看他這反應,覺得這人真是難以相處,跟個大爺似的。
兩人在亭子里坐著吹冷風,鐘令兒手機里不斷有信息彈出來,是群消息,說的正是剛才周越告知她的,實驗大樓的班級聚會。
鐘令兒收起手機說:“譚醫生,陪我去個地方?”
譚諶以就是專程過來給她撐場面的,所以陪她上哪都沒有異議,他起了身,微微頷首,示意她帶路。
鐘令兒心想,老是這么個神態,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伺候了個祖宗。
實驗大樓也在南邊,就在人工湖附近。
學校大手筆,這樓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建起來的,鐘令兒也是在群里面看同學們討論才知道。
兩人沿著湖邊繼續往前走,一路上全是打情罵俏的聲音,鐘令兒自己聽得尷尬,看一眼譚諶以,人家倒是面不改色,八風不動。
此人心境何等高超?
班級聚會的地點安排在三樓的一間多媒體教室,鐘令兒找到地方,站在走廊里就已經能聽見里面傳出來的音樂聲。
推門而入,鐘令兒愣住。
教室里所有窗子都拉上了厚重的窗簾,播放著爵士樂,天花板燈球閃爍,那么點空間烏泱泱全是人,扭腰擺臀,儼然一副夜店風。
鐘令兒在離開和待下去之間猶豫不定。
里面有位同學眼尖發現了她,趕緊走了過來,“你總算來了!群里面聊天你沒吱聲,我還以為你沒來參加校慶呢,走,先找個位置坐下。咦,這位是……”
她注意到一旁的譚諶以。
鐘令兒還是那個說辭,“一個朋友。”
那同學招呼了一下譚諶以,又湊到對鐘令兒的耳邊說:“我跟你講,曹迎枝那女人簡直要翻了天了!到處曬她手上那顆鉆石戒指,快把我眼睛閃瞎了!你也趕緊過去瞎一瞎!”
鐘令兒被拉著往教室里面走去,桌椅都排得整整齊齊。
如果不是今天校慶,估計人沒有這么齊。
還沒坐下去,鐘令兒就看見不遠處幾個女人扎堆的地方。
坐在中間的那個女人果然在曬她的鉆石戒指,跟人聊個天,時不時用她那只戴戒指的手撩撩頭發,摸摸脖子,捂嘴笑笑。
坐下沒多久,曹迎枝就瞧見了她,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一來就撥頭發,“好久不見,令兒。”接著她看見了一旁的譚諶以,眼睛瞪得比手上的鉆石還亮。
“呀,這位是……”
鐘令兒再次潦草地介紹:“一個朋友。”
“只是朋友?”
鐘令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她剛才感覺曹迎枝的眼睛忽而又閃了一下,大概是天花板閃燈球的效果。
可她怎么覺得這女人的表情如饑似渴呢?
鐘令兒下意識看了譚諶以一眼,發現他還是那副“啥也不是”表情。
未免他再次得罪她的同學,鐘令兒趕緊轉移曹迎枝的注意力,她指著那枚戒指說:“你這鉆石真不錯。”
曹迎枝一聽,笑瞇瞇地在她身邊坐下,謙虛了一回:“哪有,不就是普通鉆石么?”她說著把手背展示了出來。
熠熠生輝,好閃。
鐘令兒假裝很感興趣,“好看,真好看,男朋友送的?”
曹迎枝推她一下,若有似無瞟了一眼譚諶以,她嬌嗔道:“說什么呢!我哪有男朋友?再說了,女人有顆鉆石就得是男人送的么?我自己不能賺錢買給自己么?你這思維有局限性。”
鐘令兒頓時肅然起敬,“是我誤會了。”
那是因為你平時在群里面不是這個風格和做派啊!
一時靜下來,曹迎枝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譚諶以身上,她倒了杯水,起身笑盈盈遞過去,“先生,喝點水。”
譚諶以看著那個一次性紙杯微微皺起眉,不是他不喜歡一次性杯子,而是這杯子來路不明,也不知道干不干凈。他接過來,道了聲謝,卻并不入嘴。
曹迎枝也不介意,她抬起胳膊肘捅一捅鐘令兒,示意她介紹一下。
鐘令兒坐在中間,很是無奈,不是她不愿意介紹,你但凡仔細觀察一下這位譚先生的臉就知道不能去自討沒趣了啊。
但是曹迎枝一直央著她。
鐘令兒無法,微微笑起來,一臉熱情道:“讓我來給二位互相介紹一下吧。”她左手一比,“這位姓譚,我的朋友。”她右手一比,“這位姓曹,我的同學。”
完畢。
曹迎枝伸出手去,“譚先生,初次見面,你好。”
譚諶以還是比較給面子的,他也伸了手,稍稍一碰,“曹小姐你好。”
曹迎枝感覺自己渾身就跟過了電似的,激得她麻酥酥,“我是做公關一類工作的,不知道譚先生是做什么的。”
譚諶以言簡意賅,“醫生。”
鐘令兒坐在中間,左耳朵的聲音低沉似秋冬的寒霜,右耳朵的嗓子軟得能掐出柔水來,左右兩邊冷熱交替,她暈乎乎,有一種自己快感冒了的錯覺。
曹迎枝嗓子盈盈又問:“譚醫生主什么科?”
“神外。”
曹迎枝微微驚訝,“譚醫生看起來很年輕啊,我聽說外科醫生可忙了,熬夜是常態,經常半夜被叫起來做急診,譚醫生倒是保持得不錯,身材看起來也很好的樣子,平時有健身的習慣?”
“……”
鐘令兒忽然想笑,她一直想看看譚諶以碰到自己招架不住的人時會是什么表現,現在看來,也還是對人愛答不理的嘛。
不過是被迫愛答不理。
這邊,曹迎枝自顧自地問,譚諶以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
不緊不慢的地對話之中,人群里忽然有個人大喊了一聲:“欸,你們快看群消息!傅城有女朋友了!”
鐘令兒一聽到“傅城”兩個字,腦子一翁。
所有人紛紛拿出手機刷消息。
“我去,還真是!
“這不是咱們以前的校花么?我就說他倆果然有貓膩!”
“果然啊,男神和女神才是天作之合。”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有人高聲插一句:“得了吧,鐘令兒長得不差吧,這么多年了,為了傅城還進了公安系統,還不是沒追上?”
“差是不差了,但是人家校花是清純風,這一點死戳男人□□!”
“呵呵,男人都一個傻狗德性。”
教室里人多嘈雜,剛才鐘令兒進來的時候,有一部分人并沒有注意到她,所以這些人并沒發現她也在場,說話一點沒有顧忌。
燈光明滅不定,譚諶以的表情也看不真切,他撇頭看一眼身邊的這個女人。
邊上的鐘令兒怔愣住,魂游太虛了一般,一點反應都沒有。
譚諶以看著還在呆愣的鐘令兒,終于發了點慈悲心腸,一把將她拽起,起身離開了那個鬧哄哄的場所。
出來以后,鐘令兒依然滿臉木訥。
走到大樓門口的穿廊,鐘令兒終于有了反應。
譚諶以看她一眼,不由得挑眉。
居然哭了?
眼淚順著鐘令兒的眼角流下,滑至小巧的下巴,她垂著腦袋默默抽泣了一會,猛一下抬起頭,急忙忙地說:“紙巾,紙巾!”
譚諶以發現她眼睛通紅,鼻涕也要出來,趕緊后退一步,“我哪有紙巾?”
她狠狠抽一下鼻子,洪水般哭聲道:“怎么辦啊——”
譚諶以:“……”
這小女警,瘋了吧?
鐘令兒淚眼婆娑看著他,“怎么辦,怎么辦啊……”
她一個健步上前,抓起他的領帶就往鼻子上抹。
譚諶以瞪著胸前的腦袋,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下頜線繃得凌厲。
真是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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