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死人了。</br> 這個消息送到各部司的時候,無論是怎樣的大人物,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br> “死了誰?”每個收到情報的人都在問著,匯報情報的人似乎都知道這個消息必須慢慢消化,所以沒有人一上來就報出死者的名姓。</br> “是護國學院顧副院長?!泵植挥猛耆c出,護國學院的顧副院長是誰所有人都清楚。于是所有人二次倒吸了一口涼氣。</br> 顧家人有很多,雖都屬皇室不能輕慢,但地位身份還是有差。有些位高權重,自然萬萬不能招惹;有些閑云野鶴,那無非就是尊貴一些的紈绔,很多當朝大員都不會很忌憚這部分顧家人。</br> 但這顧啟明,任護國學院副院長,不算朝堂重臣,但他卻比幾位顧家的王爺更不能招惹。</br> 因為當朝玄皇的名諱雖不會被宣之于口,但每個人心里卻都清楚,是叫顧啟陰。</br> 顧啟陰、顧啟明,兩人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自小一起長大。當今天下沒有誰與玄皇的關系會比顧啟明更親密,他若不是自愿跑去護國學院領了這么一個副院長的閑職,必然會是朝堂上的重中之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有可能。</br> 可就是這位玄皇的親兄弟,竟然被打死了。</br> 沒有人對此馬上發表看法,所有人都開始靜候宮中的消息。如果說之前無論闖入者多么張狂,殺滅了多少玄軍高手玄皇都能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話,那么這一次,大家相信他們馬上就可以感受到玄皇的雷霆之怒了。</br> 轟隆隆,青天白日,忽有雷聲震顫。</br> 從院監會,到兵馬司、刑捕司、護國會……</br> 穿城而過的雄江兩岸,繞城一周的護城圍墻,玄軍城的每一寸都回蕩著這記雷聲的轟鳴。</br> 境界高者神色已變,他們可以從中感知到魄之力憤怒的波動,大多數人猜到這是玄皇在發作。而那些普通平民乃至境界低者,這一聲雷鳴就讓他們心思不定,情緒不安起來。</br> 玄軍城外,數里之遙內也回蕩著這一聲雷鳴,令不少人聞之色變。遠離雄江的一片荒郊野地里,雷鳴過后,一群麻雀竄上天空慌亂地盤旋著,地上灌木叢背后,莫林朝方倚注興奮地伸出一只手。</br> “輸了,拿來拿來?!蹦纸兄?。</br> 方倚注一臉的不情愿,但動作還是很利索,表現出了愿賭服輸的大原則。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在莫林掌心。</br> 莫林縮回手,看著掌心的藥丸,兩眼微微放光。</br>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魄糧丸?”他說道,對方倚注的人品顯然還是有些質疑。</br> “收好了,我也只有這么一顆?!狈揭凶]好氣地說道。魄糧丸對天權峰的門生來說不算太稀罕的東西。但他不過是個南山橫院的散修,這顆魄糧丸也是靠著打賭才弄來的。</br> “等我研究出方子,請你吃個飽。”莫林一邊小心收起一邊說道。</br> “滾蛋?!狈揭凶⒘R道。魄糧丸管飽那絕不是什么好話。這玩藝消化系一竅不通的修者吃一顆都是毒藥,至于消化系的頂尖高手,那也是想爆炸的才會往飽里吃。</br> 收好魄糧丸,結束了這場賭約,兩人這才望向雷鳴傳來的方向,開始對路平目前的處境表示起擔憂。</br> “玄皇終于被觸怒了,不知道這家伙做了什么?!蹦粥?。</br> 兩人的賭約,便是賭路平多久可以驚動玄軍帝國的這位至高統治者。莫林賭的時間較短,而方倚注押得要長一些。本來這一賭也是帶著一點美好期許的,畢竟至少也得要見到路平活著出來他們才能知道勝負。卻不料玄皇的反應如此激烈,直接就給了他們答案。顧氏一族的雷澤也是赫赫有名的血繼異能,要分辨不難。但這樣的動靜除了玄皇本人,顧家怕也沒人有這樣的境界了。</br> “現在去雄江看看,說不定已經被染紅了。”方倚注笑道。</br> “呵呵?!蹦指尚α寺?,而一旁凌子嫣聽二人說話一直一臉憂色,哪里笑得出來。</br> 路平踩船飛上城墻后,他們便也趁亂離船,躲來了這個無人處,等候路平的消息。玄軍城全城戒嚴,他們現在就是想進去也沒有機會。聽到玄皇發作,方倚注和莫林兩人其實也極擔憂,玩笑了幾句后,終于笑不下去,開始沉默不語了。</br> 玄軍城內。</br> 顧啟明的尸體已被收殮。六位被路平放過的少年,垂首站在一旁,時不時地偷眼看著正在指揮現場的兩位大人物。</br> 一位是兵馬司的總長衛平千,另一位則是九門巡捕司的提督衛平一。這兩位可都是玄軍帝國身居要位的大人物。護國學院的少年們未來都是想入朝堂,這樣的大人物可都是他們的目標、偶像。</br> 看著裝著顧啟明尸體的棺木被拉走后,衛家兩位大人物這才回過身來,朝著驚惶不安的六個少年看來,一眼就注意到了外袍被借走的錢采。</br> “怎么回事?”衛平一出聲問道。</br> “被他搶走了?!卞X采當然會說是被搶,而不是借。</br> 衛平一和衛平千互望了一眼。</br> “他想裝作護國學院的學生?!毙l平一說道。</br> “那就該把這些人滅口藏尸才對?!毙l平千說。</br> “他是忽略了這一點,還是另有所圖?”衛平一疑惑。</br> “一件破院袍,能有什么所圖?”衛平千說道。</br> “傳令下去,闖入者可能身穿護國學院院袍?!毙l平一馬上下令。</br> “讓護國學院的小崽子們都滾回去,不要跑出來添亂了?!毙l平千說道。</br> 開始沒太在意,有點實力的都想出來建功立業,現在看來像護國學院這些少年的實力,便是成千上百的堵在路平面前也沒什么用。路平穿上他們的衣服,反倒容易被忽略。</br> “其實他既要去護國會,我們便在那里守株待兔就好?!毙l平一說道。</br> “護國會……那邊會需要我們去守嗎?”衛平千說道。</br> 兩兄弟正討論,忽有探子奔來,兩人一瞧,是宮中行走的密探,看來玄皇的命令終于是下來了。</br> “兩位大人。”宮中密探到了二人面前,先施一禮后道:“玄皇旨意。”</br> “請講?!眱扇说?。</br> “殺蘇唐?!泵芴秸f道。</br> “哦。”衛平千應了聲。這道命令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一些猜到玄皇第一時間的反應一定是這個。這符合他一貫的手腕作風。路平殺了連玄皇都會在意的人,那這蘇唐無論有什么價值,在這一刻都將成為玄皇對路平實施報復的籌碼。</br> 不過蘇唐不在他們這,這道命令顯然不是給他們的,只是知會他們知道,好讓他們自行調整接下來的策略。</br> “通知九門,起定制?!毙l平一馬上作出了相應的指示。蘇唐既死,那路平只能逃走,所以要退了他的去路,衛平一是這樣想的。</br> 與此同時,各部各司都收到了玄皇傳來的旨意。</br> 殺蘇唐。</br> 院監會這邊收到這旨意后,秦川同衛平千一樣沒有意外。他也多少猜到了玄皇會用的手段。只是看著死去的苦竹,看著院監會這滿目狼狽,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br> “早知是這樣,費這么多事干嘛?”他說道。</br> 秦琪不語,秦桑一直看著苦竹,一直沒從悲痛中走出,聽到蘇唐即刻就要被處死,這才一愣。</br> 蘇唐被捉時,她在外游歷,而后就跟去了北斗學院,回到家后也有傷要養,沒怎么外出。家里人不會同她講什么公事,所以她一直不知蘇唐已經被捉到了這邊。之前看到路平是闖入者,在往院監會來時,她還以為路平是來找秦琪報仇的。</br> 現在看來,路平倒是不拒絕順便報仇,但是他的主要目的是來救蘇唐。</br> 可是現在蘇唐卻要被處死了……</br> “都一樣?!鼻厣:鋈徽f道。</br> “你說什么?”秦川對女兒這冷不丁的一句感到茫然,是在接自己之前那感嘆嗎?</br> 秦桑沒答,她想起了昔日在志靈城時她遠遠看到的那一幕。</br> 蘇唐被抓,對方以此要挾路平后路平給出的回答。</br> 他不會受威脅。</br> 他會活下去。</br> 他會復仇。</br> 活的蘇唐,他會不顧一切去救。</br> 死的蘇唐,他會不顧一切去復仇。</br> 所以,都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