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蕩關內。</br> 在守將宋文鳳暴露身份被路平帶走后,副將姚覓自然順理成章地就成了雁蕩關的主將。此時他坐在未死的那個奸細面前,審訊已經持續了好一會,可是一無所獲。而這兩位的身體狀況也變得愈發糟糕起來。一旁待命的師醫上來提醒了一下,宋文鳳無奈地揮了下手,示意醫師上前救治,而他自己則煩躁的在石屋里踱起步來。</br> “大人。”醫師上前查看了一下那二人的狀態后,很快回到了姚覓身邊,“我建議先做些救治,讓他們二人休息些時間后再來審問會比較好。”</br> “哦?”姚覓抬眼看了看那半死不活的二人,正待點頭,猛得想起點什么,目光都變得銳利起來,直勾勾地盯向這醫師。</br> “你叫什么?”姚覓忽然問道。</br> “吳典。”醫師答道。</br> “有勞吳醫師了。”姚覓眼中的銳利很快收斂,仿佛一切都只是無意間。</br> “大人慢走。”</br> 在醫師的恭送中,姚覓離開了這石屋。守在門外的親信立即迎了上來。姚覓沒有說話,只是朝著屋里使了一個眼色。</br> 能成他貼身親信的人,自然很能領會姚覓的意圖,未露任何疑惑,立即點了點頭,沒有跟隨姚覓離開,而是無聲地繼續守在了這間石屋外。</br> 姚覓走在關內,很快又有部下找上他來。</br> “定制都如何?”姚覓看到來人隨即問道。</br> “定制一點事都沒有。”來人的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br> “怎會?”姚覓驚訝。路平飛身入關,至少撞入了三處定制,結果定制沒起到任何作用,想來是被他信手破除,可是此時聽部下匯報,定制竟是安然無恙。</br> “定制沒發動?”姚覓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一種可能。</br> “發動了……”部下卻十分肯定地說道,“但是并未遭到破壞。”</br> “所以你是說,他闖進來,觸動到了定制,但也沒有采用任何手法去破壞,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就闖過來了?”姚覓道。</br> “似乎就是這樣了。”部下道。</br> “這、這……再細查一遍!”姚覓堅持懷疑是定制出了什么問題。</br> “已經查了三遍了,我甚至有親身去試。”部下說著,挽起左臂的衣袖給姚覓看,只見小臂上網狀的灼傷,明顯是剛剛烙上去的。這確是雁蕩關上防護定制中的某個機關會造成的傷勢。這部下顯然也像姚覓一樣深度懷疑定制有問題,這才會以肉身去試。但是現在看來,問題不在定制,而是在路平。那少年有著他們不知的手段,讓他們的定制形同虛設。</br> “好在他不是敵人。”姚覓說著,猛又想起什么,“他留下的那個姑娘呢?”</br> “那不在那?”部下朝關上一指,姚覓朝上一看,就見關墻之上,蘇唐站在風中,望著關內的方向,似在等待路平的歸來。</br> “她不是傷重需要多休息嗎?怎么跑關上去了?”姚覓道。</br> “這姑娘也非比尋常。她恢復的速度非常驚人。”部下說道。</br> “這都什么人吶?”姚覓暗自嘀咕。他這樣的世家子弟,對非凡人士本能地會去關注,甚至結交。這一邊嘀咕著,一邊便也邁步朝著關上去了,不大會便徑直來到了蘇唐的身邊。</br> “姑娘應該多些休息才是。”一邊走近,姚覓一邊開口說道。</br> 蘇唐看向他笑了笑道:“不要緊,只要不打架,就是休息。”</br> 姚覓愣。這種話,很像是東都一些紈绔用來自命不凡的腦殘話,卻不想從這樣一位少女口中說出。想到部下說起她恢復力驚人,姚覓知道這不是虛言。</br> “關上多定制,姑娘不熟悉,要多些小心。”姚覓把話扯到了定制上。</br> “我不會亂動。”蘇唐說。</br> “大人!!”這時忽有部下急急沖來。</br> 正覺和蘇唐交流順利,或許可以從她這里探出些什么的姚覓被打斷得有些惱火,怒目瞪去:“喊什么?”</br> “有人來!”部下叫道。</br> “什么人?”姚覓神情立時一緊。如果是學院或是帝國的人,部下自不必這樣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br> “是……是……”話到嘴邊,這部下的舌頭竟然開始打結,愣是沒法說出一個名字。</br> “小的不敢妄言,還是請您移步親自來看。”部下最后說道。</br> “是路平嗎?”蘇唐這時問了句。</br> “不。”來人搖了搖頭。</br> 姚覓沒有再多問,急步朝著關上的瞭望臺走去。蘇唐不聲不響地也跟了上來,姚覓留意到,卻也沒做阻攔。</br> 瞭望臺上,駐守在這里的修者都是沖之魄的強者。更兼臺上架設的晶體鏡,看到的東西自是極遠。姚覓聽得臺上甚是喧鬧,似乎人人都在說話,一時間也聽不清在說些什么。在他到來后,所有人頓時安靜下來,正趴在晶體鏡上的那位也是連忙將位置讓了出來。</br> 姚覓有些狐疑地看了一圈眾人,他們的神情,看上去好像更多的是激動。</br> 來的什么人?</br> 姚覓沒有多問,湊到晶體鏡前望去。晶體鏡的角度調得恰到好處,他一眼就瞧到了山崖間有數人正朝雁蕩關方向走來。他們服色相仿,似有意似無意地分成了三隊,而在他們的這些人的最前,還有一人,頭頂高髻,一身青花襦裙,看下去與這極北之地的山石、寒雪極不相襯,卻是繁華東都的姑娘們最流行的扮相,而在她的懷里,還抱著一把海青色的琵琶。</br> 姚覓頓時呆住,也徹底了解了這些部下為什么狀態奇奇怪怪的。因為這個走在最前,與周圍一切看上去都非常格格不入的女人,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人物。</br> 她叫昭音初,在她沒有成名之前,只是東都花巷里那許多勾欄中隨處可見的一名歌妓。但在她出名之后,東都這條名叫甜水胡同的花巷忽就成了一個臥虎藏龍的英雄地,而她所在的那間勾欄也從此改名昭音紡,成了仿佛西北洛城一般的存在。</br> 當世六大強者,昭音初是當中最不神秘的一個。</br> 太多東都的尋常人都在花街流連忘返時見過她,甚至一品芳澤。</br> 而在六大強者,她又是最突然的一個。似乎就是一夜之間,這位連花魁都算不上的尋常歌妓,忽就成了一位強者,還是世間最頂尖的那種。</br> 這突如其來的改變,或許連她本人都無法快速適應。成了六大強者的昭音初似乎沒有想要改變。但她認識的所有人卻都變了,大家都變得很識趣。所在的勾欄不聲不響地就成了她的產業,甚至連原老板娘覬覦很久卻始終不得的地契,竟也通過驛站轉送到了她手中。</br> 許多人自此從東都消失了,這都是他們主動的行為,昭音初從始至終似乎都沒有做過什么,也沒有想要做什么。甚至連昭音坊這個新名字都不是她主動起的,而是不知不覺地就這樣叫開了,而后她也就默認了。</br> 但這昭音坊的產業,甚至地契,實在都是微不足道的東西。這里可是東都,青峰帝國的權力中樞,出現了這等大人物,會引起的波瀾那豈是物質可以衡量的?一時間許多甚至是傳說中的大人物,都接連不斷地出現在這里。</br> 然而時至今日,昭音坊依舊打開門做生意,昭音初也依舊是其中一名歌妓。哪怕是最尋常的人家,只要來了昭音坊,就都有機會聽到她彈的曲。至于更進一步……那就沒人知道還可不可以了,畢竟從那一天之后,太多人就連想都不敢想了。</br> 姚覓出身大世家,他不僅見過昭音初,聽過她的曲,甚至知道所有試圖去拉攏、討好這位強者的世家、大族,甚至青峰帝國方面,最終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而不了了之。</br> 沒人知道昭音初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br> 但是此時此刻,這個大陸頂尖,卻誰也看不懂的大人物,赫然出現在了這里,朝著姚覓所守的雁蕩關來了。</br> 姚覓顧不上驚奇,守關是他的職責,面對這樣的大人物,第一時間,他得先慌為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