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停機坪上,勁風爽朗。
成凌望著修長的灣流IV號宛如一只白鷺靜停在那兒,他伸手摘下墨鏡,準備登機。“已經(jīng)直接開通了所有航路權(quán)限,隨時可以起飛,目的地隨你。”
“香港。有一樣東西會出現(xiàn)在香港的秋拍上,沒有這樣東西,盜走003就變得毫無意義。”鐘哲不僅沒有在前一晚的逼問中退卻,反而當夜就要求了準備飛機。
他邁步走在前頭,“只需要借用飛往香港的這一段就好。國內(nèi)空管太嚴,程序又繁瑣,我已經(jīng)習慣不帶飛機入境。之后的行程也不用麻煩上面。”
成凌對此并無異議。
十五分鐘后,巨大的白鷺展開鐵翼,飛往香江。
“003到底是什么?”
安靜的機艙內(nèi),終于到了謎底揭曉的時候。
鐘哲放下茶盅,想了想該從哪里起頭。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份從未被證實過的名錄。
這份名錄大約起于公元一世紀左右,成型于公元1500年以后,開始時只是單獨的某樣東西,分布在某一個文明中,此后隨著世界的探索融合,這份名錄也不斷加長交匯。尤其在近代,這份名錄被確認,草擬并最終得到各國的正式承認。
這份隱秘名錄上所記載的物品,幾乎每個都有一本書的故事,在漫長的世紀里,各個文明為了名錄上的東西拼死爭奪,不惜爆發(fā)戰(zhàn)爭,更迭王朝。這一整份名錄,可以說,代表著整個人類文明史。”
“003在這份名錄上?”成凌只是需要鐘哲的一個正式確認,他并不懷疑自己的推斷,使他真正疑惑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這份名錄真的流傳了上千年,又在歷史上制造過如此多的腥風血雨,并在近代被重新修整和確認過。
從技術(shù)上來說,這份名錄不被泄密幾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它不可能是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完全不被提及,甚至在組織內(nèi)部,也始終得以保持最高機密。”
鐘哲笑了笑,看著舷窗外掠過的浮云道:“那是因為,這是一份‘不存在’的名單。”
他試圖從成凌的臉上看到類似驚訝的表情,可是沒有,他沒有顯露任何情緒,只是平靜地等著鐘哲說下去。
“這份名錄上記載的每一件寶藏,在所有的官方記錄中,在世人的眼中,都是確實“不存在”的。因此即使有人將這份名錄擺到你面前,你也絕不會相信它。
它以自身的不存在完好地保障了它的隱秘性。”
“查無此物嗎?古老而又最有效的掩蓋方式。”成凌略一沉吟道。
“至于003……”鐘哲雙手交叉,置于胸前,“你聽過‘河圖洛書’嗎?”
成凌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不可置信,“你是說‘河出圖,洛出書’的那個河圖洛書?那個傳說中的神秘圖書?”
“是的。是算得上神秘,但并不是傳說中的河圖洛書,河圖和洛書都是真實存在的。事實是,真正的河圖只有一件,而洛書則流傳有多件,003就是河圖。
如今各國所藏的這份名錄,是按照寶藏發(fā)現(xiàn)的時間來記錄的,中華文明作為最古老的文明之一,河圖的發(fā)現(xiàn)被定為殷商時期,所以在編目時排為003。”
成凌盯著鐘哲看了足足有幾十秒,以確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一兩分鐘后,他接受了這個事實,開始渴望了解更多,“關(guān)于這份名錄,上面還有什么?如果殷商時的河圖只能排到第三,那么第一和第二是什么?”
“001是一份石刻的神秘星空圖,里面有包括天海冥三王星的完整太陽系星圖,屬于人類最早的蘇美爾文明。”
“你是說天海冥?”成凌突然插話道,“我記得三王星都是最近幾個世紀才發(fā)現(xiàn)的。”
鐘哲抬了抬眉,“你說的不錯。”他絲毫不在意成凌的質(zhì)疑,只是用表情明晃晃地表達著——我早知道你不會全盤相信我說的。
他索性放開了講,反正無論成凌接受與否,要尋回003,這些都是他要了解的背景。
“002原本是四十多卷的石刻經(jīng)典,如今已不完整,這套古埃及早王朝時期的百科全書,在傳說中被叫作《Book Of Thoth》,Thoth是古埃及的智慧之神,傳說他將所有宇宙的秘密和智慧寫入其中,留給符合資格的人去發(fā)現(xiàn)繼承。”
“010是傳國玉璽;012是圣杯,西方文化最重要的圣物;013是所羅門王的黃金約柜,以色列文化的根基;再往后,032是《蘭亭集序》,063是米開朗基羅的《麗達與天鵝》……隨著時間遷移,自然或人為的毀壞,新的寶藏的誕生和加入,但不論如何增改刪減,這份名錄上記錄的全部寶藏,人類文明的杰作從未滿過百件。”
就在鐘哲陳述這些的時候,成凌沒有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無論這些話聽起來多么天方夜譚,不可置信,即使以成凌最專業(yè)苛刻的標準來判斷,也只能承認鐘哲說的全部都是真的。
所有這些被提及的寶物都如雷貫耳,卻又都已失傳,這就是“不存在”的名錄。
震驚過后,成凌很快緩過神來,開始了對003河圖失竊的思索。
“河圖也好,這份名錄上的其他寶藏也好,確實極其珍貴,各國愿意花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維護尋找也都在情理之中。
但現(xiàn)在是21世紀了,不是為了爭奪傳國玉璽就會隨便發(fā)兵,或者因為圣杯就能來一個十字軍東征的年代。”成凌停頓了半刻,十分嚴肅道:“我不能向你詳細透露這次任務(wù)的等級,但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是失敗就可以引起局部戰(zhàn)爭,甚至會引發(fā)全面戰(zhàn)爭的任務(wù)。”
他看著鐘哲的眼睛道:“你來告訴我,即便是真的存在,為什么一個僅有文物意義的河圖,會需要動用這樣層級的力量來尋找?”
“蘇美爾人的星空圖可以預(yù)知未來。
《Book Of Thoth》寫有宇宙最精妙的法則和超越世俗的知識。
圣杯可以復(fù)活死者。
黃金約柜無需動用一兵一卒就能降一城。
而河圖洛書,可以用時空‘改天換地’。”
鐘哲松開雙手,微微扯起嘴角,迎上成凌的目光道:“如果,這些傳說都是真的呢?”
“即便守護它的人并不相信這些,如果想要奪取它的人深信不疑呢?
這份名錄里有大半的寶藏曾經(jīng)確實僅屬于人間帝王,是帝王們行使天授君權(quán)的象征。也許今天的國家并不會為了傳國玉璽和圣杯發(fā)動戰(zhàn)爭,但如果搶奪它的人為此不惜發(fā)動戰(zhàn)爭呢?
在這些人的眼里,僅僅是搶奪這種象征就可以作為理由發(fā)動血戰(zhàn),成千上萬的無辜民眾被卷入毫無意義的殺戮。
不說那些久遠的戰(zhàn)爭,相隔不過幾十年前的納粹就曾深信不疑,有大量未銷毀的遺留文件顯示,納粹成立有專門的秘密部門搶奪和研究神秘寶藏帶來的統(tǒng)治力量。
此外,歷史上這些寶藏因各種原因離開誕生它的文明時,都發(fā)生了該文明被毀滅的事。也許這只是一種巧合,但我不認為任何一個文明會對這種可能性置之不理。”
成凌看著眼前這個神情專注,滿面思索的男人引經(jīng)據(jù)典,層層剖析,早不見了此前半點的漫不經(jīng)心。他頭一回徹底無視了鐘哲外表帶來的印象,眼前是一個全然的專家坐在他面前了。
鐘哲說得口干舌燥,空乘早被趕到了備餐間里,以免聽到他們的談話。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很快茶水和小食端了上來。
成凌依然只拿了杯水。
“你除了水,我是說純水,真的什么都不喝嗎?”
從昨晚到今天,幾次下來,鐘哲對此實在是有些驚奇的,“包括氣泡水?”
“是。”
“不會是所有干你們這行的都這樣吧?”
“不是。我需要保持感官的敏銳。”成凌難得多解釋了一句,“味覺也是其中之一。”
“食物呢?”
“如果不是出勤需要,除了油鹽糖,不放其它調(diào)料。”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鐘哲震驚道。
“自律。”
堪比變態(tài)的自律,鐘哲忍不住腹誹。
香港,赤臘角機場西南角。
明媚的陽光里,停在成凌面前的,是一架漆光鐺亮的墨綠色勞斯萊斯幻影,仿佛一座移動城堡,龐然立在那兒。
鐘哲看著成凌不甚贊同的表情,想起剛才機艙里的對話,只喝水的男人,難為他了。
他一時興起道:“不會為了配合這次行動,我也需要喝白水,吃沒有味道的食物吧。”他將話尾自然轉(zhuǎn)成了英語,“這世上,‘我什么都能抗拒,除了誘惑。’”
“奧斯卡·王爾德。”成凌亦用英語答道。他掏出墨鏡,緩緩戴上,舉步走向幻影,他覺得此時有必要和鐘哲說明一下雙方相處的準則,為了接下來的合作順利。
“原則上,我不會干涉你的任何私人生活,無論是你的生活習慣,社交,私人空間。有需要配合任務(wù)的地方,我會和你商議。”
鐘哲略微夸張地點了點頭,表示很滿意這樣的安排。但他顯然沒有忽略成凌最初看見幻影時的表情,“那這部車是需要提前商議的地方嗎?是需要……呃,換低調(diào)一點的配合行動?”
“那么,你會換一部嗎?”
鐘哲點頭,“聽說半島的禮賓部有十四輛車,換一輛應(yīng)該不成問題。”
“只不過,”鐘哲微微一笑,“這十四輛,都是幻影。”
可惜,成凌戴著墨鏡,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到對這句話的反應(yīng)。
過了幾秒,鐘哲以為他不會再接話時,成凌道:“我說過,不會干涉你的生活。這輛車的問題是,沒有防彈,車身卻超過6米,遇到緊急情況時可能不太方便。”
現(xiàn)在,鐘哲逗樂的心情飛到了九霄云外,因為一句話變得略有不安起來。
成凌走在他的身后,幾不可見地彎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