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張妖皮剝下,血池里的血水啊,都快濃成漿了。</br> 墨池洗濯完手后,往內殿走去,尹九給他披上外袍。</br> 袍帶飄逸,隨意耷拉在肩頭,墨池步伐慵懶,修長的身影孑然料峭,影子拉的斜長透著幾分寂寥。</br> 他回殿內坐下剛歇息不久,淼淼就過來了。</br> “來了?”墨池抬頭看了他一眼。</br> 淼淼點了點頭,在一旁的席上坐下。</br> “方才過來已看到犰狳族中那幾只老妖的皮子了,這些年他們沒少吃里扒外,理當此結果!”</br> 淼淼說著頓了頓,偷偷看了墨池一眼,低聲道:</br> “大哥,小吟她讓我幫她向你請罪,</br> 但大哥你千萬別怪她,她當初是被瓊羽蒙蔽,所以才……”</br> “我知道,不怪她。”</br> 墨池笑睨著他,眼中帶著幾分戲謔:“到底是娶妻了啊,現在還知道疼人了?”</br> 淼淼面上訕訕,一陣發紅。</br> 這話說的,臊死個龍哦!</br> “大哥!”淼淼一跺腳,被打趣的害臊,眼神偷瞄了墨池幾次。</br> 此番墨池活著回來,他心里不曉得多高興,但隱隱還是覺得,大哥和以前比起來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br> 但這只是一種感覺,具體的他也說不明白。</br> 唯獨有件事,他似從未變過。</br> “大哥,你也該找個人陪陪了。”淼淼忍不住嘆了口氣,看著萬骨枯的這座妖王殿。</br> “過去你就不喜歡有人貼身伺候,萬骨枯里總是冷冷清清的,那會兒大家都畏懼你,不敢接近。”</br> “現在回來后,身邊也就只有尹九這個老臣伺候著。”</br> 淼淼低頭絮絮叨叨的說著。</br> 墨池托腮聽他說了好一會兒,終才忍不住打斷,“淼淼,說重點。”</br> 淼淼悄摸看了他一眼,“要不……你給我找個嫂子?”</br> 殿內死寂了許久。</br> 墨池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深了起來,俊眸微瞇著,銀眸燁燁。</br> “要不……為兄給你納一房小妾?”</br> 淼淼當即色變,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大可不必!大哥,你這是想小吟用鳳火燒死我嗎?!”</br> “既然怕死,何苦作死?嗯?”</br> 墨池語調輕慢,哼笑了起來。</br> 淼淼臉色發苦,嘟噥道:“我這不是關心你嘛,現在青衣都嫁人生娃了,你還癡癡守候什么呀?”</br> “誰說我在癡守著她了?”墨池神色散漫:“那渣女年紀又大,脾氣又差,除了北陰那糟老頭,誰有命消受。”</br> 淼淼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嘴皮子倒是硬,口嫌體正直!</br> 你要真是這般嫌棄就好了!</br> 墨池臉上掛著悠然的淡笑,讓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br> 淼淼禁不住嘆了口氣:</br> “我可聽說她前段時間還替你和白鳳篌牽線搭橋來著。”</br> “你這消息還挺靈便的。”墨池似笑非笑看著他:“那你怎沒聽說,那渣女時候險些被我打死?”</br> 淼淼悄悄撇嘴。</br> “你嘮這我就不信了,青衣打死你還差不多。在她跟前,你哪敢撅尾巴啊,哎喲!”</br> 淼淼頭上冒了個青包。</br> 墨池站起身,揉了揉手腕,“說的比唱還好聽,來,繼續。”</br> 淼淼趕緊閉上嘴,再說?再說他腦門上不曉得還要多幾個包!</br> 墨池睨著他,走下王座道:</br> “叫你并非是要懲誡何人,只是告訴你,我要去人間那邊。</br> 妖界之事以后便全交給你,渣女他們很快便會動手,你在妖界好好統轄局面,莫再生亂。”</br> 淼淼收斂玩鬧的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br> “回吧。”墨池擺了擺手,臉上帶著困倦。</br> 淼淼見狀這便告辭,只是到了殿門口時,他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br> “其實我那妻姐也不錯,除了有些一根筋,長得還是挺好看的。”</br> 淼淼話音落下,即刻消失不見。</br> 一道鞭子重重的抽在他方才落腳之地。</br> 墨池指尖一勾,將鞭影收回。</br> 冷嗤著:“溜的倒是夠快。”</br> 殿內空蕩蕩的,唯有墨池一人,他枯坐了一會兒,出了殿門。</br> 身影出現在了血池下的那個密室中。</br> 密室里,掛著一張張皮扎風箏。</br> 墨池在中心的位置上坐著,忽然覺得,四周不在那么空曠。</br> 拿出方才鞣制好的犰狳皮,焚香,熏烤,又重新鍛造。</br> 得抓緊時間,給那兩個小家伙把這軟甲做好才是。</br> 墨池一絲不茍,專注的制甲。</br> 只是做著做著,他的身子猛地痙攣了起來,整個人抽搐著倒在了地上。</br> 磅礴的妖力不斷從他身上溢出。</br> 饒是心性狠硬如他,竟都撐不住這痛苦,嘴里發出一聲低吼。</br> 手掌化為利爪,狠狠扎入地上的石磚中。</br> 墨池的身體不斷往外浸血,他強撐著盤膝坐起,將上半身衣袍撕開。</br> 扭頭看向自己背后,就見那背上血液浸出之后,竟生出了宛如鱗片一般的紋路。</br> 那紋路一路在他全身蔓延。</br> 閃爍著銀光。</br> 那是……龍鱗!</br> 數不盡的龍鱗重新自他的血肉中生長了出來。</br> 唯有心口處逆鱗與他雙手上不見有龍鱗生長出來。</br> 須臾后,那如潮的痛楚淡去,墨池身上的鱗片也一點點消失回到了皮膚之下。</br> 他的龍鱗重新長了回來。</br> 除了逆鱗與雙手。</br> 那兩處的鱗片贈與了青衣和兩個孩子。</br> 也不知是何緣故,唯那兩處的鱗片沒有重生。</br> 墨池沉眸坐著,龍鱗重生,他卻并沒有什么喜色。</br> 臉上卻還露出了嘲諷之色:</br> “好一個《滅舍訣》……”</br> 當年與赤濰城所作的交易,言猶在耳。</br> 滅舍訣以己身為烘爐,修無情道。</br> 赤濰城一生無情,自創了此訣,卻未能真的修煉至化臻。</br> 他與墨池做了交易,將自身所有力量交付給了墨池,繼承了他的修為。</br> 同時還有《滅舍訣》……</br> 這一身龍鱗,是繼承赤濰城力量后才重新長回來的。</br> 是幸運。</br> 卻又是枷鎖。</br> 赤濰城不懂情,又要如何無情。</br> 他當年看中的便是墨池對青衣的那份情。</br> 他要墨池修《滅舍訣》,替他將此訣真正修至化臻,真真完美無缺!</br> 他要墨池有情,再忘情,再無情……</br> 可這情已銘刻于心,如何忘?</br> 而每當他不愿忘情之時,這身重新長回來的龍鱗,便如荊棘枷鎖反復在血肉中周折碾磨。</br> 如割肉、如剜心、如剔骨……</br> 密室里,唯有他淡淡的低語。</br> “我不想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