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凜回到院子里,他剛才好像聽到了墨里的聲音,不由得有些焦急。</br> 院子里有些混亂,剛才還一起放煙花的戲班弟子都顧不得玩鬧,圍成了一個小圈子焦急地勸著什么。</br> 燕凜走過去,先看到的是墨里帶著憤怒的臉,原本白得像雪一樣的肌膚也染上一層慍怒的紅。</br> 他憤怒的對象,卻是站在對面,眉頭緊皺一言不發的李少天。</br> 墨里這些天對李少天的關注很少,也沒有故意冷落他,只是像戲班里其他師兄弟一樣對待。李少天和燕凜同一天到來,相比起他以客人的名義和墨里這個東道主的同進同出,李少天一直十分低調。</br> 一切都十分平靜又平常,燕凜幾乎快忘了他的存在,卻沒想到他還能招惹墨里生這么大的氣。燕凜對于這種情況并不高興。</br> 他不喜歡墨里為李少天牽動心神,就算是生氣也不行。</br> 墨里此時瞪圓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指著李少天的手指都有些顫抖,看樣子真是氣得厲害。</br> “李少天!你怎么能利用魯伯?!他那么大年紀的老人,也是看著你長大的長輩,你也好意思!”墨里向來圓潤的嗓音都有些尖銳起來。</br> 李少天眉頭緊皺,其他師弟圍在墨里身旁,七嘴八舌地勸說著。</br> “你們閉嘴!讓他自己說!”墨里一聲怒喝,所有弟子都噤了聲,有些擔憂地看著二人。</br> “阿貍,我沒有利用魯伯。”李少天沉聲道。</br> “你以為我傻嗎?你沒有利用魯伯,那這是什么?!”墨里把手機舉到李少天臉前,“別告訴我魯伯一個鄉下老頭請得動你的御用營銷公司!”</br> 手機里是那個以魯伯為主角的鬼畜視頻。</br> 大中一臉慚愧惶恐地站在一旁。這是他當作好玩的視頻給二師哥看的,他也給魯伯看過了,魯伯自己都沒在意,沒想到會惹二師哥生這么大的氣。</br> 大中覺得這個視頻的創作沒有什么惡意,不明白墨里為什么大動肝火。</br> 他只知道,這次他又闖大禍了。大中垂頭喪氣地站在墨里身后,為什么闖禍的總是他?</br> 李少天向后撤了撤,才能看清墨里舉得離他過近的手機。</br> 那個視頻當然不是網友自發,是方琳的手筆,就是為了弱化魯伯這個長輩對他的□□。</br> 但是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壞處,對魯伯更加沒什么影響,甚至很多粉絲對這樣的長輩感同身受,覺得這個老頭很可愛。</br> 這是雙贏的事情,他不明白墨里為什么生氣。</br> 墨里一直看著李少天的神情,半晌他收回手,面上是極度的失望。</br> “李少天,你太讓我失望了。”</br> 李少天心頭一跳,向前一步:“阿貍——”</br> “你最讓我失望的是,你甚至不是知錯不改,你根本就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你也不理解我的憤怒。”墨里收斂起怒火,平靜地道,“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br> 他輕飄飄地說著,卻仿佛一柄利斧,重重劈在李少天的心上,讓他感到一陣如有實質的巨痛。</br> 他甚至不得不捂住胸口,深呼吸了兩口冷咧的空氣,來緩解那股突如其來的心痛。</br> “阿貍,你別這樣說。”李少天緊皺著眉頭,“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br> “你看,你還是不懂。”墨里攤開雙手,冷笑了一聲,“這和我喜不喜歡根本沒有關系。”</br> 這和那個視頻也沒有關系,這和魯伯甚至也無關。</br> 一切只和李少天有關,和他們一同相濡以沫地長大的情誼有關。</br> 不管李少天想要什么,他都可以請求魯伯的幫忙。就算魯伯不同意還有墨老班主,還有他,他們會不幫李少天嗎?自己的父親當年還氣他出走的時候,都會全力幫他,何況現在?</br> 他不該居高臨下地拍完了他的“素材”,再一句輕描淡寫的“這不是利用”。</br> 不是利用是什么呢?如果不是為了拍那些東西,李少天今年會回墨家班嗎?</br> 墨里很懷疑。他現在完全無法信任李少天了。</br> 他抱著目的而來,是用什么樣的眼光看待戲班里這些人呢?連他的一舉一動說不定也是計算好的。</br> 墨里無法控制地走上另一個極端。</br> 他沒有說出口,李少天卻被他的眼神刺得心痛難當,再也維持不住一直以來的淡然平靜。</br> “阿貍,你跟我來,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他可以安撫墨里的憤怒,這里被從師弟們層層包圍,不是說話的地方。</br> 墨里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他甩開李少天的手,神情冷淡。</br>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也許你應該給這里所有人一個解釋,你到底把我們墨家班當成什么了?你把魯伯又當成了什么人?你嘴上不說,是不是怨魯伯對著鏡頭亂說話了?所以利用起魯伯來毫不內疚?其實這和魯伯沒什么關系,如果不是你當年做得絕情,也不至于成為你一直擺脫不了的污點。你要明白,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造就的結果,和墨家班沒有關系,墨家班不欠你什么。就算你現在奪回一局,早晚還是會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那時候你又要怎么辦呢?”</br> 李少天在墨家班最困頓的時候出走,他做得太冷酷,這才是他長久以來困擾的來源。以前他不紅的時候沒有人在意這個,他紅了,這件事情將永遠是有心之人攻擊他的武器。那些人為了占據道德高點,肯定會無限拔高墨家班的地位和對李少天的恩情。</br> 雖然那些人并非為墨家班鳴不平,只是為了打擊李少天而已,但他們的確造成一個墨家班和李少天對立的立場。</br> 幾年前一次鬧大,墨老班主還懷疑是自己對記者說錯了話,自責不已。這一次又是魯伯“說錯了話”,給李少天造成困擾。</br> 大家甚至默認了李少天的麻煩是長輩們沒有謹言慎行,總是“說錯話”的結果。</br> 可是憑什么呢?墨家班和長輩們根本無需對他的麻煩負責,這不過是他自釀的苦果。</br> 李少天也知道,重點不是墨家班怎么樣,而是那些幕后之人。即便如此,李少天對于被當成武器的墨家班,對于總是“說錯話”的老人們,真的可以維持以往的心態,不生怨氣?</br> 如果他沒有怨氣,也不會這樣心安理得地抱著利用的心態回到墨家班,隨意地安排戲班眾人配合他的營銷計劃。</br> 就算當年他對墨家班還有一絲愧疚,只怕也早被消磨得一絲不剩了。</br> 墨里想得很通透。他并非天真不通人情,相反,他什么都懂。</br> 當他想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時,連一個辯解的機會也不會留給對方。</br> 李少天的面色是顯而易見的悲傷,他從來不會在人前如此失態。但是墨里輕易便能傷他,每一個字都讓他心痛難當,他甚至無法維持表面的風度。</br> 魯伯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拉了過來,站在人群中,這時候卻站出來輕聲喝斥他。</br> “阿貍,別說這么傷人的話,那是你師哥。”</br> 魯伯向來偏疼墨里,對別人都是脾氣火爆,對墨老班主都不假辭色,卻從來不會對墨里說一句重話。</br> 這大概是他對墨里最重的“訓斥”了。</br> 墨里笑了笑,對著李少天一攤手:“你看,我也亂說話了。怎么辦呢?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也沒法收回了啊。”</br> “阿貍——”李少天感到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br> 墨里卻轉身就走,只留給他一個冷然的背影。</br> 他甜美可愛的師弟若是無情,真的可以用言語殺人。</br> 李少天唇角溢出一絲苦笑,魯伯甚至有些擔心地走到他身邊,向來對他沒有好臉色的老人竟然安慰了一句。</br> “少天,沒事吧?你師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等他消氣就好了。你別跟他置氣。”</br> 魯伯在大中的提醒下,也自認為“說錯了話”給李少天帶來了麻煩,脾氣暴躁的老人才會這么態度和軟。</br> 這就是根源了——墨家班的眾人給他的理解太多,他對墨家班卻要求太多,這讓墨里不高興了。</br> 他甚至真的覺得墨家班虧欠了他。在此之前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一絲若有似無的怨氣——對于這個總是被別人當作武器攻擊他,貶低他的出身之地——墨里卻敏感地察覺到了。</br> 他這樣對待墨里最心愛的墨家班,他怎么會不生氣?</br> 李少天嘴里滿是苦澀,一直以來的淡然體面再也維持不住。</br> 這里是戲班,是他自小長大的地方,所有長輩和師弟都視他如子侄如兄長,他在這里,有什么好強撐的呢?</br> 燕凜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注視著墨里。</br> 墨里走出來的時候,徑直走向了他。燕凜忍不住伸出手來,墨里直接鉆進他的臂彎,頭倚在他的肩膀上,很累的樣子。</br> “不想走路了,扶我一下。”墨里的聲音里透著疲憊。</br> 師弟們都看到了也并沒有想歪,這才是二師哥向來的模樣,又嬌氣又愛撒嬌。剛才那個雷霆萬鈞的班主才是少見的,讓他們感到陌生,不敢觸其鋒芒。</br> ※※※※※※※※※※※※※※※※※※※※</br> 看月食了沒有大家?今天居然碼完更上了,神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