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這里就是我們戲班的后臺。”大中撩開厚厚的簾子,舉著手機走進去。</br> 李少天和魯嬸正在里面打掃清洗。</br> 魯嬸看到大中,拿著抹布訓斥他:“沒看大家伙都忙著呢,就你自己閑逛。還不過來幫忙,讓少天歇會兒。”</br> 視頻里晃了兩下,大中的聲音笑著求饒:“等會兒啦魯嬸,我給粉絲們搞個直播,大家想看大師哥?!?lt;/br> “你這是拍給別人看的?別拍我別拍我?!濒攱鸩欢辈?,聽說有人在看,趕緊躲鏡頭。</br> “你也真是的,你師哥好不容易回家過年,你讓他清凈會兒。別什么都拍給粉絲看?!?lt;/br> 魯嬸在戲班耳濡目染,也知道粉絲這個群體,當然日常接觸到的都是沖著墨里來的。</br> 大部分都懂事可愛,但有些人總是無孔不入地想涉透戲班,逮著誰都粘住不放,恨不得住在戲班里天天看墨里,讓人躲避不及。</br> 李少天過年放假回家來,魯嬸對于大中還要拍李少天私生活給粉絲看的做法很不滿。</br> 大中心里一顫,生怕又是一個“直播事故”,但是看看彈幕的反應,好像沒人在乎,反而還說魯嬸說得對?</br> 他真是不能理解粉絲的想法。</br> 李少天拿著草編的掃帚走過來,挽著衣袖素面朝天,比平時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形象親近多了,頓時彈幕好一陣瘋狂亂飛。</br> 他笑著給大中解圍:“沒事魯嬸,大中想拍就拍吧,我又不是見不得人?!?lt;/br> 魯嬸嘆了一口氣,避著大中的攝像頭繼續打掃,一邊擦著桌子一邊還在念叼:“拍吧拍吧,就是別拍老頭子了。他那個臭脾氣,逮誰罵誰,不要放出去丟人……”</br> 大中看著李少天,一臉歉意地訕笑。</br> 上次要不是他拍了魯伯,李少天也不至于在網上被人黑。</br> 李少天笑著拍了拍大中的肩膀,轉身繼續掃地。</br> 粉絲的彈幕已經刷到飛起。</br> “少天的居家look,好帥!比工作時候做好造型還帥!”</br> “這樣的少天看上去好溫柔~”</br> “好喜歡戲班的氛圍啊,肯定很有過年的氣氛?!?lt;/br> “沒人發現嗎,剛才那個大娘叫魯嬸,她說的臭脾氣愛罵人的老頭子是不是上次罵少天那個魯伯?”</br> ……</br>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中舉著手機出了后臺,準備到別的地方拍一下,迎面就碰上背著手冷著臉的魯伯。</br> “啊,是那天那個老頭!”</br> “什么老頭,叫老人家,再怎么說也是少天的長輩?!?lt;/br> 魯伯皺眉瞪著大中,指著他罵道:“你小子又在跳什么大神!故意躲懶是不是?還不干活去!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戲也唱不好活也不好好干,你說你回來干什么!”</br> 大中被罵得溜著墻根跑走了,剛跑到院子里又差點撞上墨里,他連忙收起手機塞到口袋里。</br> “師哥對不起我沒看見!”大中連忙道歉。</br> 墨里拍了拍身上皺著眉頭訓斥:“你亂跑什么呢,院子掃了嗎,給師弟們的年禮發了嗎?!?lt;/br> 燕凜笑著夸獎:“阿貍不錯,很有班主的架式了。撞疼了沒有?”</br> 墨里白了他一眼:“奸商,不要假裝什么都沒發生。不準說話?!?lt;/br> 燕凜:“……”</br> 大中連忙插話:“師哥我錯了,我這就去掃院子,師哥再見!”</br> 說完一溜煙地跑到院門外,掏出手機匆匆跟粉絲道了個歉就關了直播。</br> 當天晚上就有一個以魯伯兩次吹胡子瞪眼罵人的畫面剪出來的鬼畜視頻被轉發上了熱門,李少天的粉絲紛紛轉發回復“長輩眼里的你——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眾人的關注點都聚焦在了脾氣暴躁的魯伯身上,看得十分可樂,他之前罵李少天的事就被模糊了過去。畢竟是一個逮誰罵誰的暴脾氣老頭兒,他的話有什么好計較的呢。</br> 方琳又給李少天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一切搞定不用擔心。其實如果不是為了那個怪脾氣的導演,網上的這點輿論也不至于讓方琳這么在意。</br> 李少天什么都好,偏偏當年為了出道離開困境中的墨家班的做法實在是有些背信棄義的嫌疑。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平常不搭理就是,但是遇到特別在意這方面的合作方,還真是難搞。</br> 方琳笑道:“我托了好幾層關系才在方導跟前替你說上了幾句話。多虧你們魯伯的精彩表現,聽說方導自己老家也有個這樣的長輩,現在他跟你也算感同身受了。”</br> 李少天沒說什么,方琳又囑咐了幾句,主要是讓他安靜過年別再搞出什么動靜,就掛斷了電話。</br> 他放下手機,打開窗戶向外看。</br> 戲班的房子還是老式的廂房,窗外正對著院落。天黑時下起了雪,院子里堆起薄薄的一層積雪,白色的雪光映著院子里掛起來的紅燈籠,顯得格外雅致。</br> 已經是夜里八點鐘,魯伯還在挑著兩桶水拿著抹布往祠堂里去。</br> 他嫌下面的孩子干活不仔細,非得自己再擦一遍才覺得放心,墨老班主都勸不住他。</br> 魯伯從李少天窗前經過,轉頭瞪了他一眼:“大雪天的開什么窗戶?!凍病了都是自己作的?!?lt;/br> 說完就揚長而去。李少天搖頭笑了笑,只好拉上窗戶。</br> 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很多戲班弟子都回家過年了,只有路遠的幾個還留在園子里。即便這樣,戲園里還有將近二十個人,這個年過得很是熱鬧。</br> 燕凜小時候也曾過過這樣熱鬧的年,燕家畢竟是個大家族。但是自從幾個長輩為了爭家產鬧翻之后,逢年過節也不再聚到一起。后來他出國留學,大年三十就更加只是一個網絡上的概念了。</br> 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過一個像樣的年了。</br> 魯嬸和幾個老姐妹忙著煎炸蒸煮,一筐一筐的面點零食在寬敞的客廳里一字排開。附近的孩子過來拜年,隨便抓上一把就很高興。</br> 樣式古舊的院落里掛滿了紙扎的燈籠,一到夜幕降臨幾個小輩的弟子就拿著買來的煙花在院子里放,偌大的戲園里一片歡鬧聲。</br> 墨里仍舊穿著墨老班主給他做的唐裝,立在屋檐下,微笑地看著院子里的熱鬧場景。</br> 仿佛一副穿越了千年時空的畫卷,悠久的歲月在這一刻折疊,有一些古老的詩意突然觸動人心。</br> 燕凜在墨里的身上,真正領悟到了一絲獨屬于古老傳統的魅力。超脫了色相所惑,那是一種讓人心神向往的幽遠情懷。</br> 那一刻,他也才能稍微理解了,墨里對于那座早已湮滅在高樓大廈的鋼筋叢林間的古老戲園,那無法言說的深厚感情。</br> 網上也在熱傳著“一場雪便夢回古都”的組圖,也許每一個中國人的基因里都刻印著對悠遠古韻的向往。甚至不用去深刻地了解,不需要去詳細地研究,只是一副來自遠古的畫面,幾句前人吟誦的詩詞,便能讓人如逢甘霖,心曠神怡。</br> 如果有一天那些古老的傳統或者文化逐漸衰敗消失,它也許不會影響生活,卻一定會造成一片干涸可怕的枯塘荒漠。</br> 燕凜站在墨里身邊,維持著適當的距離,不去打擾他的清凈。</br> 他一力促成的那檔國色芳華欄目,打著保護中華傳統的旗號,其實原本只是為了給墨里鋪路??墒窃诖藭r,燕凜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也許真的都是有意義的。</br> 突兀的手機鈴聲擾亂了這一副畫卷,墨里轉頭看向他,仙姿卓然的畫中人就乍然鮮活起來。</br> “你不接嗎?”墨里見他無動于衷,提醒著燕凜。</br> 燕凜低頭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人,燕周二字冷然跳動著。</br> 他笑了笑,接起電話,走向一旁。</br> 墨里皺眉啃了啃手指,看著燕凜一邊低聲應答一邊走遠的身影。</br> “爸,去年投資的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在這邊處理一下,今年就不回去了?!毖鄤C對著手機道,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br> 那一頭的燕周眉頭緊鎖,坐在分外寬敞卻有些冷清的書房里,透過巨大的窗扇看著腳下遙遠的車水馬龍。</br> “燕凜,你不用搪塞我,什么項目的問題需要過年解決?再說你投資的項目在哪里?墨縣?我記得你捧的那個小明星就姓墨吧。”</br> “這是兩碼事?!毖鄤C道。</br> “這就是一回事!”燕周發了火,“燕凜,我不管你是真有事假有事,明天必須回家來!不然你那個小明星也不用在圈里混了!”</br> 燕凜面無表情,走到院子外面,看著遠處白雪覆蓋的農田樹木,聲音仍舊沉靜。</br> “爸,我是用堂哥的名義投資的這兩個項目,如果做不好,我對堂哥不好交待?!?lt;/br> “你是怪我不給你錢了?”</br> 不只是不給錢,因為燕凜不聽從他的安排,燕周對這惟一的兒子可沒手下留情。</br> 燕凜沒去找燕深的時候,全身上下只有一身衣服還值點錢,除此之外就身無長物了。</br> 這是燕周的風格,燕凜早就習慣了。</br> 燕周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不管怎么樣,你得盡快回來,你媽媽她——今年也會回來,她呆到初二就回去。”</br> 燕凜眼神微深,一時沒有應聲。</br> 燕周不耐煩起來:“說話!”</br> 燕凜抿了抿唇,正要開口,院子里卻傳來一陣喧嘩。</br> 不是眾人玩鬧的那種喧嘩,還夾雜著幾聲呼叫,似乎是出了什么亂子。</br> 燕凜心里一緊,對著手機道:“爸,我這邊有點事,晚些時候打給你。”說完就掛斷通話,燕周對著電話喊了兩聲也沒能喊住他,氣急地把話筒摔回桌上。</br> ※※※※※※※※※※※※※※※※※※※※</br> 阿貍:原來我的金主比我還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