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里撥通李少天的電話。</br> 單調的鈴聲響了許久,墨里和周飛不約而同地屏息等著,一直等到一道機械女聲傳來。</br>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未接通,請您稍后再撥。”</br> 墨里瞪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子不敢置信地轉向周飛。</br> “他不接我電話?!他敢不接我電話!”</br> 周飛連忙安撫:“人家是大明星大忙人,也可能是沒聽見呢?!?lt;/br> “他不接我電話!”墨里已經氣得聽不進人勸了,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摔,腦子里一瞬間轉起了很多種可能性。</br> 李少天看到是他的來電,嘲諷地一笑,把手機丟在一邊不理。等到鈴聲中止的時候,那犢子又得意地一笑。</br> 李少天看到是他的來電,不耐煩地把手機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叼著雪茄拿出一箱錢讓助理再給他賣一個新的。</br> 李少天根本沒存他的電話……</br> 李少天……</br> “牲口!禽獸!”墨里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一角被自己的腦補氣得臉通紅,周飛仿佛看到了一個嗚嗚直噴氣的蒸氣火車頭。</br> 他拿來手搖扇在墨里身側左扇扇右扇扇,散散熱降降溫,不然人真能氣得頭頂冒煙。</br> 真是的,氣性怎么這么大呢。</br> S市,某音樂電臺的貴賓化妝間里。</br> 手機靜靜地躺在玻璃茶幾上,嗡嗡振了幾下之后熄了火,剛剛做好造型的李少天把化妝師請了出去,此時正站在窗邊和方琳小聲爭論。</br> “馬上把這件事情澄清,我不想再看到對方繼續張揚?!?lt;/br> “你要怎么澄清?”方琳皺著眉頭,“現在明眼人都知道是對方在蹭你熱度,你身上清清凈凈。她也不敢太過分,不會明著貼上你的。你只要敢有一點回應,那才是沾上甩不掉?!?lt;/br> “那就由著他們胡說?!”李少天捶了一下墻面,眼神發狠。</br> 自從名氣越來越大,李少天的脾氣也越來越大。方琳記得他第一次見李少天的時候只覺得這人有才華心氣兒高,簡陋的縣城酒吧也難掩星相,是個可造之材。</br> 那時候他待人還知道客氣,離開墨縣之后連那點客氣也沒了。</br> “到底是因為林珊珊貼著你炒了,還是因為牽扯到你的小師弟了?”方琳冷笑了一聲,“我告訴你吧,你敢上趕著多說一個跟她有關的字眼,不但你清凈不了,你小師弟也擺脫不掉被糾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對方明顯打著黑紅也是紅的主意。這種人不搭理她不給她熱度才是最好的,你最好想清楚。”</br> 李少天沉著臉,方琳和他對峙了片刻,還是軟了口氣:“要么讓你師弟開微博,你們互動一下。你不是想維護他么,這就夠了?!?lt;/br> 她的職責是幫他賺錢給自己賺錢,現在還要幫他護著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這經紀人干得真累。</br> 李少天卻搖頭:“不需要互動。他不是圈里人,不需要把他牽扯進來?!彼呋夭鑾啄闷鹗謾C,來不及看未接來電,直接打開微博編輯了一條,拿給方琳看。</br> “墨里師弟是我最愛的家人,請你們尊重他。”方琳念了出來,搖頭一笑,“真是言簡意賅??梢?,我不阻止你,你發吧。不過事先提醒你一句,恐怕你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粉絲天生排斥其他人,越狂熱越如此,你越這么說他們越會排斥你師弟,可能連你也黑上了,這叫愛之深恨之切。多少圈內真夫妻雙方粉絲撕得昏天黑地,除非你師弟從此以后在網絡上消聲匿跡,這是惟一還他清凈的辦法。”</br> 李少天眉頭皺得緊緊的,方琳嘆了一口氣,刪了編輯好的微博把手機還給他。</br> “我不懂你在糾結什么。不過是挨幾句罵,你也不是沒被罵過,你師弟就這么金貴?網絡上幾句口水罵戰都不能受?說到底這和你沒有什么關系,這是網絡名氣帶來的負面影響。他既然靠著網紅得了利益,自然就會付出代價。除非你想壓你師弟熱度,他不紅了就沒人罵了,林珊珊自然不帶著他炒了,那就徹底耳根清凈了。”</br> 李少天自然不能壓墨里的熱度,他的戲班還要維持。他唱著那些沒有對手的獨角戲,形單影只的狐妖仿佛仍在等待著那個宿敵和知已的歸來。</br> 門外響起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電臺的工作人員小心地在外頭道:“李老師,該錄節目了。”</br> 方琳一伸手,朝他聳了聳肩,李少天把手機交給她,轉身走向門邊。</br> 墨里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也沒等來李少天的回電。</br> 他也氣不動了,坐在院子里捧著臉,呆呆地看著遠處的晚霞。</br> 當年老戲園和師兄弟們都在的時候,李少天是最把他捧為掌上明珠的大師哥。</br> 他離開墨縣,成了炙手可熱的大明星,墨里便不再聯系他,卻從沒想過有一天真的和李少天形同陌路。</br> 因為太熟悉太親密了,就像左手和右手。就算他們的未來是兩個世界,就算很久不聯系,也是可以生氣了就拿起手機發脾氣的人。</br> 可是現在他卻有些不確定了。</br> 是怪他太久沒有跟師哥聯系嗎?所以就生疏了?也許他不應該這么任性,好歹偶爾打個電話問侯一下,聊聊天什么的……</br> 墨里坐在臺階上一邊發愁一邊自我反省,小春突然從院門外頭跑了進來。</br> “師哥師哥,大事不好了!”</br> 墨里被他嚇得一個激零站起身:“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br> “縣長帶著一幫人來了!”</br> “縣長?來就來吧,你怕什么?”墨里一頭霧水。</br> 小春站住了,迷茫了一會兒:“對哦,我怕什么,我們又沒犯法?!?lt;/br> 墨里無語。他的戲班現在全剩下這種貨色了,以后可怎么發展。</br> 說話間就有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踏進院門,墨里連忙迎上前去。</br> “小班主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不到五十就頭發花白的墨縣縣長劉大軍連連擺手,“我就是下班過來聽聽戲,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lt;/br> 墨里將劉大軍一行人迎進二樓包廂,又讓小春去端茶水。</br> 劉大軍坐下來,嘆了一口氣:“唉呀,小墨啊,你也算是我們大家伙看著長大的,眼見著長成個大小伙子,這都替你爸扛起墨家班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哪?!?lt;/br> “可不是,孩子們長大了,把咱們也催老了。”一群人應和著。</br> 墨里陪著笑,一腦門問號。</br> 雖然因為老戲班曾經的輝煌,80年代還參加錄制過中央臺的紀錄片呢,他家跟墨縣這些掌權人物也算有些關系,但也沒熟到這個份上吧?突然之間這么親熱,墨里只覺得來者不善。</br> “劉縣長,您說的好消息是什么啊?”墨里干脆直接問。</br> 劉大明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差點把要緊事忘了。小班主,還記得那個方圓地產不?就是給咱縣建了方圓休閑廣場,還投資開了幾家制衣廠的那家公司?!?lt;/br> “誰啊?”墨里很茫然。</br> “唉呀,就是姓燕的那家。”</br> 墨里一怔,咬牙點頭。當然記著,他一輩子都記著呢。</br> “那燕少爺又來墨縣啦!”劉大軍哈哈一笑,滿意地拍著脾酒肚。燕家人來墨縣代表著什么?那是投資,是金主,是墨縣的商機,是他政績的基石??!</br> 墨里大驚失色:“又來?他還要拆?!”</br> 這個姓燕的是跟他有仇嗎?!他用養雞廠建個戲班他也要拆?!這么愛拆家是屬哈士奇的吧!那拆他自己的去啊,老跟他過不去干什么?!</br> 劉大軍一愣,連忙擺手:“不是,不是,這次不拆,小班主別怕?!?lt;/br> “那他來干什么?”墨里還是很緊張。</br> “人家不拆就不能來啊。這次是好事兒,你這個墨家班,也算咱墨縣的地方傳統文化了,據說傳了幾百年了,你們不是還評上過非遺嗎?這次燕家準備制作個什么節目,要給祖國各地宣傳宣傳地方文化。本來人家來墨縣就沖著你來的,我一得到消息,這不就來找你了嗎。小班主啊,墨縣是咱家發展靠大家,咱墨縣的美好未來,你可得出把力。”劉大軍語重心長。</br> 墨里還沉浸在燕.專業拆他家.凜又來墨縣的壞消息里,也不知道劉縣長說了些什么,只敷衍地點頭。</br> 劉大軍高興地道:“那就這樣了,到時候勞煩小班主給牽個線,咱們到墨縣大飯店擺個飯局,給燕老總接風洗塵。”</br> 墨里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讓我牽線?!”他根本不想見那個人,還要他牽線,他怕他會把姓燕的勒死。</br> “我不牽?!蹦镏睋u頭,“我不見他,我煩他,縣長另請高明吧?!?lt;/br> “看看,小班主又任性了不是,你煩人家干什么?!眲⒋筌娨笠蠼虒?,“燕家財大氣粗,他們拍個節目給你宣傳戲班還不好?人家還要去別的地方考察呢,咱墨縣是第一站,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那店兒了,小班主哎!”</br> 墨里猶豫了起來。是啊,現在他有一整個戲班要養活,他還想把墨家戲發揚光大,想讓師兄弟們都回來?,F在他已經不能任性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br> 劉大軍還在說:“他們下午四點到的墨縣,住在方圓酒店。要我的主意啊,呆會兒你就搭劉叔的車,我送你去酒店先跟燕少見見面,攀攀親熱。關系熱起來了,以后啥都好說?!?lt;/br> 墨里一頭黑線。知道劉大軍是自己想去攀關系,帶上他就是當個借口。幸虧他不是個女的,不然劉大軍這一席話給他拿出去,叫他烏紗不保。</br> 他自然不會跟劉大軍車去酒店,但是一想到那個家伙居然又和他同處一個城市,墨里就如臨大敵地緊張起來,把對李少天的糾結都拋到腦后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