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里的草人動了一下,草編的腦袋緩慢地向左扭動,對上我的臉。</br> “臭表姐……”</br> 我仿佛聽見熊二在叫我。</br> “我以后不會再煩你了……”</br> 我嘴巴微張,喉嚨像被什么卡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br> 心里的酸澀瞬間涌翻涌,沖到了眼睛里。</br> 我哽咽地抱著草人:“你啊你,下輩子別那么皮了,真是煩人!”</br> 我嘴上罵著他,淚水卻一滴一滴地滑落,浸濕了懷里的草人。</br> “時間到,該上路了。”青泠的嗓音在耳邊蕩開,沒有了往日的冰冷,輕柔得讓我不敢置信。</br> 我拍拍紙人的屁股:“快走吧,淘氣鬼!下輩子長命百歲,大富大貴……”</br> 朦朧的眼前,浮現出一張鬼臉,朝我吐著舌頭。</br>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朝我說了一句:“臭表姐,我不怪你……你一定不要難過……”</br> 怪我?</br> 這從何說起?</br> 我覺得怪怪的:“你在說什么?”</br> “這是秘密……”熊二轉過身,蹦蹦跳跳的身影越來越模糊。</br> 我愣怔了幾秒,飛快地朝他沖過去。</br> 門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黑一白兩團光出現在門外。</br> 光影里,兩個高高大大的人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br> 我一腳剎住車,腿肚子都在發(fā)顫。</br> 見到我,白衣人揚了揚手里的鐵鏈:“居然還有一個……”</br> 我立刻就不敢說話了,快速退到一旁。</br> 或許是緊張,我感覺胸口的蛇形玉佩再一次變熱,溫泉般很舒服的熱流。</br> 面前的黑衣人看了我兩眼:“老兄,你再仔細看看?”</br> 我的身上突然變涼,似乎有雙陰冷的目光在死死盯著我。</br> “哦,是條蛇啊……”白衣人說完,便沒有再管我,慢吞吞地轉過身。</br> 一陣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音,咣當咣當的遠去。</br> 我無力地靠著墻壁,意識到這是黑白無常來拿人了。</br> 我我住蛇形玉佩,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br> 要不是沈君心,我恐怕剛剛就要被一并勾走了。</br> 我驚魂未定,滿腦子都是熊二剛才的那些話,抓心撓肺難受死了。</br>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的屋子亮起一盞油燈,林秀的聲音傳出:“小師父,請進吧!”</br> 我調整呼吸,擦干臉頰的眼淚,一腳邁進門內。</br> 豆大的火光,照亮了大半間屋子,就是鄉(xiāng)下很常見的堂屋,只不過,墻上掛了好幾張黑白照片,基本都是老人的遺照,還有一張落在地上,我瞥了一眼,見到一張鞋拔子臉。</br> 照片里的男人四十左右,大長臉兩頭翹中間凹,天生一副塌鼻梁,細細的眼睛顯得特別兇,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br> 這個人,應該就是屠老三吧!</br> 注意到那張照片,林秀氣得噴火,手指像剪刀一樣往火星子上一夾,指間分出一小簇火苗。</br> 火焰在她手指上,她卻不覺得疼,然后瀟灑地一揮,火苗點燃了照片。</br> 看著屠老三的臉被火焰吞噬,林秀釋然地垂下雙手。</br> 她下巴努了努床頭:“東西就在那兒,我死后,他就拿回了這個邪物,藏在床板下,當天晚上就斷了氣。”</br> 我大著膽子朝木床走去,床上的被子都爛了,透著一股腐爛的氣味。</br> 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撿起根棍子,把那灰蒙蒙的被子猛地掀開,一道刺眼的綠光從被子底下朝我射來。</br> 我腦袋暈眩了一陣,有種被箭射到的刺痛感。</br> 還沒看清,青泠就興奮地叫出聲:“好東西……”</br> 我看向綠光投來的位置,有個黑乎乎的,奇形怪狀的小東西。</br> “快,拿起來我看看!”青泠催促著我,有些迫不及待。</br> 我把那小玩意拿在手里,湊在眼前仔細觀察。</br> 這東西做得很奇怪,不圓也不方,上面的圖案像一團扭曲的蛇身,生生被人砍去一半。</br> 底下平整的切口,前后有兩個圓形小孔,很像小孩子玩的泥哨。</br> “這是什么?”我喃喃問道。</br> 青泠語氣都興奮起來:“這是陰哨。”</br> 我皺著眉:“還真是個哨子……”</br> 這時,門外吹來一陣風,那道詭異的綠光再度出現。</br> 我下意識地把它握住,陰哨的入風口被手指堵上,光芒徹底消失。</br> 我呆呆地看著手心,終于明白了,先前那道綠光,應該我掀被子帶起的風導致的。</br> 我的手攥得老緊,再也不敢松開。</br> 林秀遠遠的躲在一旁:“屠老三就是聽著哨聲死的,死了之后變得特別厲害。”</br> 青泠開口道:“屠老三以命換陰哨,煉成青面鬼,時間一長便脫離鬼道,成了妖。”</br> 一個普通的人,竟然能成妖!連林秀這樣的惡鬼都壓制不住,這陰哨真是厲害。</br> 林秀盯著我的手心:“這是害人的東西,聽到哨聲后,就會想殺人,或者想去死,簡直太可怕了……”</br> 青泠冷哼道:“那是你們不懂,暴殄天物!”</br> 言外之意,就是他會用。</br>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但我能感覺到,這陰哨確實很邪門。</br> “對了。”青泠刻意壓低嗓音:“這件事別告訴沈君心。”</br> “為什么?”我激動地問。</br> 青泠原本愉悅的語氣,突然間急轉直下:“難道,你想被他附身一輩子?”</br> 之前我確實不太樂意,畢竟被蛇妖附身,聽著都很滲人。</br> 但,這是我的選擇。</br> 從我叫出他的名字,我的命運便已注定。</br> 我們一次次出生入死,他愛我、護我、甚至把命都給我,一點一滴地進入我的心。</br> 那時我就暗暗發(fā)誓,這輩子他不負我,我定不會負他!</br> 我沒有絲毫的猶豫:“其實……也不是不可以。”</br> 或許是缺愛,也或許是太怕孤單,我甚至慶幸,因為這份契約,他能永遠永遠地陪著我,不會半路就把我丟下。</br> 見我油鹽不進,青泠氣得聲音都變了:“你真的了解沈君心嗎?”</br> 我想了一下,搖搖頭:“不算了解,我只知道他有很多秘密,有時做的事也很陰狠毒辣,可是……他對我很好。”</br> “呵!”青泠冷嗤一聲:“如果你只圖一個男人對你好,那你以后,定會輸得一敗涂地。”</br> 他的話真的好刺耳,每一個字都扎進我的心里。</br> 我痛得無法呼吸,手掌不自覺地捂著心口:“師父,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以輸贏定論,如果將來,我真的信錯了人,看走了眼,我也絕不后悔!畢竟……我曾經快樂過。”</br> 口袋里的骨牌劇烈地顫著,隔著衣服,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怒意。</br> “冥頑不靈!”青泠咬著牙,冷冷地丟下這句。</br> 一陣風吹來,空氣中,幾根很涼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