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身體僵直,雙手懸在半空,想要抱住我,卻始終沒有勇氣。</br> 他嘆道:“孩子,你不怪我?”</br> “怪你什么?”我問。</br> 老爸低著頭,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如果不是我,你你本可以跟顧瑤一起回城,或許……你的命運早已經不同,是我自私,我拜托王婆幫我作法,強行留下了你,我還……”</br> 他知道這件事已經瞞不住:“我還阻止你和顧瑤見面,在你面前詆毀她,甚至她你的東西,我都自作主張地丟掉……”</br> “我天真地以為,只要你在村里,顧瑤總有一天會回來,我還能再次見到她……是我癡心妄想,她拼了命地逃離這里,又怎么會再回來?”老爸失落地笑了笑,又可憐又瘋癲。</br> 我陷入糾結,他說得沒錯。</br> 如果不是他和王婆阻攔,我早就跟著媽媽,坐上了云崢道長的車,回到了江陵市。</br> 我將擁有另一種全然不同的人生……</br> 但人生哪有這么多可能?</br> 人生也沒有后悔藥。</br> 因為他,我和親生母親被迫分離近二十年,想到媽媽對我的日夜思念,想到母女分離的錐心之痛,我真的無法替媽媽原諒他。</br> 但作為女兒,憑心而論,他確實盡到父親的義務,將所有的愛都給了我。</br> 我陷入兩難,心中在原諒和恨意中不斷拉扯。</br> 就在我腦子快炸掉的那刻,一只大手,安慰地搭在我的肩頭:“跟隨本心,想不通的事,如果太痛苦,不如放一放……”</br> 是啊……放一放!</br> 我看著老爸愧疚萬分的臉龐,他確實……是個好父親,但也確實深深傷害了媽媽。</br> 我思來想去,開口道:“老爸,這段時間我想靜靜,暫時不回來了。”</br> 老爸戰戰兢兢地哎了一聲,他剛要打量周圍,沈君心給白鷺使了個眼色,白鷺飛快地閃身至他身側,朝他吹了一口白氣。</br> 老爸兩眼一翻,倒在了白鷺的懷里。</br> 白鷺把老爸扶了下去,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雜陳。</br> 沈君心輕柔地將我攏住:“一切都交給時間吧!”</br> 我點點頭,或許,等我見到媽媽的那刻,才能知道究竟能否原諒爸爸。</br>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好一團糟的心情。</br> 如今,村子里的人沒事了,大地恢復如初,靈氣充足,我本應該高興,可心里卻提不起勁來。</br> 我恭敬地朝地母拱了拱手:“姑姑,您是地母,山川大地皆為你造,這村子里的龍井,還有我爸剛才提到的那個山神廟,野墳堆,究竟是什么?”</br> 地母收起拂塵,手指掐算一陣,然后面色凝重地看向我們:“方才你父親說的地方,不屬于這個世界,想來那白霧應該是個出入口,只要找到白霧,進入圈內,見到那片月見草,便能通往另一個世界。”</br> “另一個世界……”我驚訝不已。</br> 沈君心解釋道:“這個世上除了六界,還有一些隱秘的小世界,因為某種原因或極強的力量,與六界分離。”</br> “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他遇見一片桃花林,然后進入山洞,見到另一個世界的人,便是如此,一旦出去后,就很難再次進入。”</br> 他這么解釋,我就明白了。</br> 合著老爸老媽當年誤入了我們村的“桃花源”。</br> 不對,是“月見草源”。</br> 所以,野墳堆、山神廟,都是那個世界的東西。</br> 能找到出入口進入,就能探尋到我的身世!</br> 霎時間我打滿了雞血,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到那片山坡,那片迷霧,找到那月見花海……</br> 我想得出神,地母娘娘接著開口道:“至于那龍井……確實是有龍氣傳出,連接著地上的一條龍脈,只不過,井口的位置,正好落在龍脈的命門,將龍活活釘住,借助外泄的龍氣,掩蓋井底里的東西。”</br> 井下究竟藏著什么?</br> 我緊張得呼吸都變緩,望著地母花瓣般的嘴唇。</br> “這口井……”她看向沈君心:“通向西海!”</br> 一切又回到西海。</br> 真沒想到,這深不見底的井口,以及那道鐵鏈,居然也是通向西海的,可那天,我明明看到龍龜身上只有兩條鐵鏈——來自離魂凼的鐵鏈,那龍井的鐵鏈,又去了哪兒呢?</br> 沈君心略顯吃驚,很明顯,就連他也不知道這個秘密。</br> “不可能!西海的出入口,七星閣的道祖已經將其封住……”青泠剛說完就閉上了嘴。</br> 舞羅剎那次,沈君心進入西海,而后從別的地方出現,這不算什么秘密,青泠也知道。</br> “所以,道祖當年,并沒有完全封住出入口。”我說。</br> 青泠啞口無言,只是暗暗收攏了手指頭,骨節咔嚓作響:“沒想到,道祖耗盡所有法力,竟然沒封住……”</br> 沈君心冷嗤道:“西海是何處?區區一個凡體,就想封住,癡人說夢……”</br> 然后朝地母說:“姑姑,之前我曾封住西海三十二鎖眼,當時我曾試過,西海確實鎖住了靈氣,毫無外泄,只有去龍井看看,才能知曉其中緣由。”</br> 地母點了點頭:“去吧,我分身前往。”</br> 她拂塵飛揚,地上出現一道與我差不多高的半透明人影。</br> 這個縮小版的地母,跟真身一模一樣,只不多袖珍了一圈,但威嚴不減。</br> “走吧,先去看看。”地母率先朝塔外走去。</br> 我看向周圍黑壓壓的人頭:“那這些鄉親們呢?”</br> 沈君心牽起我的手,如筍的指尖,穿過我的指縫,緊緊地十指相扣:“放心,白鷺和姑姑會處理。”</br> “好……”我們拜別了地母真身,轉身朝塔外走去。</br> 離開的剎那,沈君心身形一顫,化作一條水桶粗的巨蟒。</br> “小玉,快上來。”</br> 我輕車熟路地爬上他的背脊,剛坐穩,沈君心便騰空而起,向著壓頂飛去……</br> 村子外邊,一處隱蔽的小樹林外,有一片平坦的草地。</br> 草地中間一道青灰的東西閃著光,走近才看清,是一方青灰色的大石板,壓在原本井口的位置。</br> 我一步一步走進,越是靠近,心中就越發的不安。</br> 這口井有古怪,本能告訴我,千萬不要揭開石板。</br> 身側,沈君心伸出手,強有力的胳膊單手就講石板往邊上挪了半寸,眼看著井口快要露出,我握住他的手腕:“等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