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正好對上走廊盡頭的電梯。</br> 電梯門緩緩開啟,四個身穿白衣,戴著高高帽子,五官模糊不清的大高個,肩上抬著一頂白色的轎子。</br> 轎子上沒有任何裝飾,卻雕滿了繁復的圖騰,溝壑之間明暗交錯,反射著幽冷的光芒,仿佛一塊磁石,讓人移不開目光。</br> 轎子里依稀端坐著一個人影,頭上頂著一個造型像船的珠簾玉冠,白色的玉珠宛若九天銀河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讓我看不真切,隔著晃動的珠簾,對上一雙極其幽暗的眼睛。</br> 他身姿沉穩,一雙手交疊在小腹前,紫烏的手指下面,仿佛捧著什么東西。</br> 我還沒看清,先前聽到的那陣敲鑼打鼓和嗩吶聲,從轎子背后傳來。</br> 聲音不算大,仿佛來自極其幽深的地府。</br> 青泠暗暗拍了我一下:“趕緊退回去!趕快!”</br> 我第一次見他這么慌亂,腳后跟退回了房間里。</br> 等他一進來,我立刻鎖上房門。</br> “師父,怎么了?”我眉頭緊蹙地問,腦子里揮之不去那轎子里的身影。</br> 青泠咽了一口唾沫,因為太過驚恐,他的臉色越發慘白。</br> “是鬼王娶親。”青泠說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皮猛地看向‘陳佳莉’。</br> 灼灼的目光匯聚成兩道飆著火花的戳子,狠戾地朝她扎去。</br> “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他厲聲喝道。</br> 我都被他的聲音震得一哆嗦,怎么了?</br> 面前上躥下跳的‘陳佳莉’,慌得都快哭出來。</br> “我……我……”她所有的小心思,全都消失不見,頹敗地跌在床上:“沒錯,我就是三老爺要娶的新娘子!”</br> 她被逼得走投無路,終于開口說出實話……</br> “我叫竇鳳蘭,確實是一個灰仙,我們家幾年前出了點事,父親為了拉攏三老爺,把我許給他做小妾,我不想認命,半路上逃了,沒想到……還是被他找到,拉回了老巢。”</br> 三老爺的巢穴就在我們腳底下,這座中心醫院前身是一片亂葬崗,三老爺是里面的邪修,有一定年頭了。</br> “我聽人說,他生得丑陋,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是錯位的,所以整天以珠簾遮面,而且這人特別好女色,他有過一個正房老婆,下面還有數不清的小妾,都被他折磨死了!”</br> “我當時想好了,寧可自毀內丹,灰飛煙滅,也不會跟他成親!或許是天意吧,我們拜堂那日,上面來了一群七星閣的道長,聯合一眾披著袈裟的僧人,把此地封印了。”</br> 她和這個三老爺,幾乎同時陷入了沉睡。</br> 直到昨晚……她被歌聲喚醒,循著歌聲來到江陵大學。</br> “我的內丹在他手里,跑是跑不掉的,他隨時都能殺了我,所以……”她略有些愧疚地看向墻邊的靈草。</br> “我見它附在這女娃身上,覺得她應該天賦異稟,異于常人,沒想到……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br> 陳佳莉就是個普通人,離開了靈草,她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br> 這一把竇鳳蘭賭輸了。</br> “所以,你才把目光投向我?”我咬牙切齒地道。</br> 竇鳳蘭不好意思地扯著嘴笑笑:“總之,我能感覺這個女娃和你,都不是普通人,特別是你,你身上的蛇形玉佩,有很強的力量,只要你摘下玉佩,讓我附身渡過難關,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沒齒難忘!”</br> “我憑什么幫你?”我怒極反笑,我跟她只是一面之緣,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讓她上身?</br> 這人還真是厚臉皮。</br> 更何況青泠說過,這個竇鳳蘭也不是省油的燈。</br> 我警覺地冷哼一聲:“你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想插手你們仙家的事。”</br> 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灰仙,得罪實力強大的三老爺,恐怕是瘋了吧!</br> 被我拒絕,竇鳳蘭也沒有絲毫不悅。</br> 感受到嗩吶聲在逼近,她的臉憋得發紫,倉皇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想對付舞羅剎,以你們的實力……恐怕很難,但如果加上三老爺和我的力量,或許可以險勝。”</br> 她的話,讓我為之一振。</br> 如今形式對我們十分不利。</br> 沈君心身受重傷,柳云龍前去照顧,畏獸昨晚跟蘇韻纏斗,還不知是死是活。</br> 就連會蠱惑人心的靈草……也受了傷。</br> 唯一能打的,就是我和青泠、葉非晚。</br> 如果能利用這個三老爺的力量,再加上竇鳳蘭,我們或許不一定會輸。</br> 但她不是躲著三老爺嗎,難道,她想故意引誘三老爺去跟舞羅剎相斗?</br> 我暗自揣測,青泠突然朝我使了個眼色,似乎有話要說。</br> 我跟著他走到墻邊,他擔憂地看了眼黑乎乎的窗外。</br> “今日是三煞日,又正逢十五月圓,舞羅剎的力量將無比強大,如果我沒猜錯,她真正召喚的東西,將會在今夜出世……”</br> 舞羅剎的歌聲有多厲害,我已經見識過了。</br> 就連隔了幾個街區的三老爺和竇鳳蘭都被喚醒,可想而知,她真正召喚的,該有多么可怕……</br> 今夜月圓,正逢三煞,是難得一見的極兇之日,所有陰性的邪祟,都將力量大增。</br> 舞羅剎也一定比之前更難對付。</br> 我糾結了一下:“先問問再說吧。”</br> 越是慌亂的情形,就越不能自亂陣腳。</br> 我側著耳朵,聽到走廊上傳來房門一間一間被推開的聲音,應該是三老爺在找人。</br> 趁著還有段距離,我回到竇鳳蘭面前:“說吧,你的計劃是什么?”</br> 聽到三老爺在靠近,竇鳳蘭的臉色都煞白,她忙不迭道:“你拿下玉佩讓我附身,依靠玉佩的氣息將我掩飾,先躲過三老爺。等到夜里,再把我放出,用我的氣息引三老爺去學校。”</br> 不得不說,這耗子精腦袋就是靈光。</br> 但是……</br> 我按了按胸口的蛇形玉佩,沈君心說過,無論發生任何事,蛇形玉佩都不能離身。</br> 眼看著紙傘飄過門口,敲鑼打鼓的樂聲逐漸接近。</br> 竇鳳蘭一雙眼睛全都紅透:“快點吧!我沒時間了……”</br> 她壓著嗓子威脅道:“如果我被他抓走,我就弄死這個女娃娃,而你們……也別想對付舞羅剎。”</br> 她居然敢打陳佳莉的主意!</br> 我怒不可遏,正打算教訓教訓她,門外的隊伍已經走到我們隔壁的房門口。</br> 我屏住呼吸,見到一個白色的轎子飛翹的角,慢慢擠入門上的玻璃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