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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遮望眼(正文完)

    在家當了一年待業青年之后,唐蘅總算又開始上班。</br>  入職的學校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普通本科,位于貴陽市區的某座小山坡上,生態環境很好,校園里甚至出現過猴子。學生們也像猴子一樣,每天不知在什么地方晃蕩,個個與學習無緣。</br>  老師們則早就醒悟,在這學校做科研是沒出路的,所以不是忙于考研輔導班兼職,就是做生意賺大錢去了,教書只當副業。</br>  沒人關心唐蘅在武漢的新聞,唐蘅樂得自在。</br>  李月馳把工廠開到了貴陽郊區,當然,說工廠就夸張了,其實還只是個小作坊。最初的三個月完全賺不到錢,后來機緣巧合,李月馳碰到了在監獄里認識的朋友。</br>  這位朋友人稱喬哥,道上混過二十年,在貴陽擁有數家ktv和足浴中心。</br>  喬哥認為李月馳這小子不錯,讀過書有文化,以后肯定混得出來。大手一揮,叫李月馳把牛肉干拿到他的ktv賣。就這樣,牛肉干漸漸在貴陽打開銷路,網店的生意也比以前好了許多。</br>  盈利的第一個月,刨除人工費加工費租金等等,凈賺了四千塊錢。李月馳事先沒有告訴唐蘅。</br>  他去首飾店買了一對戒指,指圍是他趁唐蘅睡著后量的。三千塊錢的對戒,自然不是什么高檔品牌,連包裝也顯得草率。李月馳用剩下的一千塊請喬哥吃飯,飯局散場時,夜已經很深了。</br>  十一月底的貴陽下著綿綿冷雨,寒意凝結在濃墨般的夜色里,令人只想快些回家。</br>  但李月馳把摩托車停在樓下之后,沒有立即上樓。</br>  他在樓道口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感覺身上的味道散干凈了,才摸了摸兜里的盒子,轉身上樓。</br>  進門,只見臥室透出一方淡黃色燈光,斜斜地映在地板上。</br>  李月馳輕手輕腳走進屋,未到床邊,見唐蘅睜開雙眼。</br>  “還沒睡?”李月馳站著問他。今天是周二,唐蘅有兩節晚課,往常他都睡得很早。</br>  “等你啊……”唐蘅伸手去抱李月馳,他卻避開了。</br>  李月馳說:“我身上有味。”原以為散干凈了,可是進了屋,那些味道還是很明顯。</br>  “你在樓下站了一會兒?”</br>  “嗯。”</br>  “我剛才聽見鎖車的聲音。”</br>  “我先去洗澡。”</br>  “學長。”</br>  李月馳身形一頓,唐蘅已經起身下床,他開了電熱毯,身上帶著一陣熱氣,連雙手都是溫暖的。</br>  唐蘅捧住李月馳冰涼的臉,然后湊近,用自己的臉頰蹭了蹭他。</br>  “以后不準了,”唐蘅說,“多冷啊。”</br>  “……一身辣椒味兒,晚上他們又抽煙。”</br>  “沒關系。”</br>  “唐蘅。”原本是想洗了澡再給他的,可現在突然就等不及了。</br>  “嗯?”</br>  李月馳掏出那枚有點簡陋的白色絨面盒子:“這個送你。”</br>  唐蘅愣了兩秒,接過那枚盒子,打開,兩枚素圈戒指出現在面前。其實看見盒子的那一刻他就里面猜到是什么了,然而他的心臟還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來。</br>  “以后給你換更好的。”李月馳低聲說。</br>  “學長,”唐蘅盯著戒指,“你這算是求婚嗎?”</br>  “我總覺得我們六年前就結婚了,”李月馳拈起其中一枚戒指,緩緩套進唐蘅的無名指,“這算補給你的。”</br>  他這句話險些令唐蘅眼眶發熱,唐蘅連忙為他戴上戒指,催促道:“快去洗澡,多泡一會兒——你的手好冷。”</br>  李月馳笑了笑,轉身走進浴室。</br>  唐蘅將戒指摩挲片刻,又隔著門問:“吃飽了沒?”</br>  李月馳的聲音混著水聲傳出來:“沒,他們凈閑扯了。”</br>  于是唐蘅走進廚房,開燈,燒水。</br>  他從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竟然也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了。這都歸因于李月馳忙起來沒個數,要么不吃飯,要么隨便泡袋方便面對付,后來唐蘅就學著做一些簡單的便當,叫李月馳帶到廠子里。</br>  等水燒開的時候,唐蘅把油麥菜洗干凈,從冰箱取出一塊鹵牛肉切片,然后切蔥花,拍蒜。他喜歡這些嘈雜的聲音,以及廚房亮白的燈光,它們都是因李月馳才有的。</br>  “下這么多面啊?”身后忽然響起李月馳的聲音。</br>  “嗯,”唐蘅沒回頭,攥著筷子輕輕攪動鍋里的面條,“我也有點餓了。”</br>  李月馳上前一步,把下巴墊在唐蘅的肩膀上。</br>  他的頭發濕漉漉的,發梢戳著唐蘅的臉頰,有一點癢。</br>  “這個月賺錢了,四千,”李月馳說,“以后會賺更多的。”</br>  “哦——李老板想賺多少?”</br>  “起碼換個大房子。”</br>  “我覺得現在這個挺好啊。”</br>  “要兩個臥室,兩張床。”</br>  “啊?”</br>  “這樣就不用半夜換床單了。”</br>  “……”</br>  好吧。由于每次都是李月馳換床單,在這件事上唐蘅并沒有反駁權。</br>  兩人吃面的時候,豆皮踮著腳湊了過來。這是只一歲多的橘貓,自從被唐蘅帶去寵物醫院咔嚓成了公公后便食量大增,日漸顯示出橘貓的風采。這胖貓不僅好吃懶做,并且擅長吃里扒外,它先是用腦袋諂媚地蹭了蹭唐蘅的小腿,見唐蘅沒有反應,尾巴一甩,扭頭就去扒拉李月馳的褲腳,并且捏出一副奶貓音,喵嗚喵嗚地叫。</br>  李月馳伸出食指,點點它的腦門:“聽話,這種肉你不能吃。”</br>  豆皮:“喵嗚……喵嗚!”</br>  李月馳收回手指,任它扒拉著。</br>  “當時撿它的時候就該知道的,”唐蘅無奈道,“我以為它喜歡你。”</br>  李月馳說:“我也以為它喜歡你。”</br>  年初時唐國木案開庭,兩人為此回了一趟武漢,而豆皮就是他們在漢陽大學里撿到的。當時蔣亞嚷嚷著肚子餓,跑去食堂買了三份豆皮。李月馳和唐蘅坐在椅子上吃豆皮,沒吃兩口,一只灰撲撲的小貓湊過來,蹲在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br>  小貓瘦骨嶙峋,像是很懼怕他們的樣子,甚至不敢叫出聲。然而它又乖乖地蹲在那里,樣子十分惹人憐愛。</br>  唐蘅蹲下,把豆皮里的牛肉粒挑出來,放在自己腳邊。</br>  小貓動了動鼻子,猶猶豫豫地上前,然后低頭飛速吃掉了牛肉粒。</br>  唐蘅本以為它吃飽肚子就走了。</br>  沒想到這小貓跟了他們一路,直到他們即將離開漢陽大學,還是緊追不舍。唐蘅只好問蔣亞:“你想養貓嗎?”</br>  “我貓毛過敏,”蔣亞離得遠遠的,痛心疾首道,“哎我真的好想摸摸啊……”</br>  最后,兩人退掉高鐵票,李月馳和蔣亞輪換開車,一路從武漢開回貴陽,把這小土貓帶回了他們的家。</br>  蔣亞順便去他們家蹭住幾晚,并表示突然對婚姻生活充滿向往。</br>  吃完面,李月馳去洗碗,唐蘅把豆皮舉起來,懶洋洋地問:“還吃?你知道你最近又胖了嗎?”</br>  豆皮哼哼唧唧,滿臉不服。</br>  唐蘅放下它,洗漱一番,回臥室把李月馳的被子鋪開,然后拿起手機回復付麗玲的消息。可能是徹底想開了,付麗玲變得十分關注李月馳的生意,并且有事沒事就表露一下投資意向。</br>  “寶寶,現在是營銷的時代,你看看這幾個微博kol怎么樣?我們花點小錢,讓他們給小李的牛肉干做個推廣。”</br>  雖然唐蘅早就拒絕過她,但不得不承認,在經商方面,他老媽經驗豐富,值得學習。</br>  唐蘅問:“大概要多少錢?”如果價格合適,適當做點營銷倒也不錯。</br>  “五十萬差不多吧!”</br>  “……”</br>  唐蘅不知該怎么說,他家李老板,這個月賺了四千塊。</br>  又和付麗玲閑聊幾句,李月馳洗完碗,關了燈,走進房間。他低頭吻了吻唐蘅,兩人唇齒間彌漫著相同的薄荷味道。唐蘅放下手機,攬住他的脖子,用力加深方才的吻。他含糊地問李月馳:“明天要早起嗎?”</br>  如果不用早起的話……或許今天半夜,可以換一下床單。</br>  李月馳輕笑:“不早起。”</br>  他話音剛落,客廳忽然傳來一聲悶響。</br>  兩人立即分開。</br>  下一秒,豆皮竄進臥室,輕車熟路地跳上床。</br>  李月馳扶額道:“我忘關門了。”</br>  “喵——嗚——”豆皮伸個懶腰,黑溜溜的眼睛已經半瞇起來,仿佛在問兩只奇怪的人類:“幾點了還不睡?”</br>  唐蘅用腳推推豆皮:“你回窩里睡,明天吃魚干……”</br>  豆皮雙眼一闔,開始打呼嚕了。</br>  唐蘅:“……”</br>  李月馳無奈道:“明天做吧寶貝。”</br>  唐蘅小聲說:“吃太飽了,睡不著。”</br>  李月馳把手伸進他的被窩,很輕地揉了揉他的肚子:“那別躺了,坐會兒。”</br>  方才的旖旎氣氛徹底被肥貓的呼嚕聲打散。唐蘅斜了身子靠在李月馳肩頭,看李月馳一條一條地回復微信消息。他的微信頭像已經從之前那片模糊的深藍變成了明亮的碧藍。后來唐蘅才知道,兩片藍色都是東湖的湖水,深藍色是東湖村拆遷那天的湖水,碧藍色是后來他倆一起去凌波門那天的湖水。</br>  李老板人忙事多,唐蘅看著看著,打了個哈欠,有些睡意朦朧。</br>  當然,也可能是被腳邊的肥貓傳染了。</br>  “寶貝,”李月馳低頭,下巴蹭了蹭唐蘅的頭發,“先別睡,林浪把小樣發過來了。”</br>  唐蘅含糊道:“明天再聽……”</br>  李月馳直接把一只耳機插進他的耳朵。</br>  其實這一刻,唐蘅是非常、非常清醒的。</br>  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br>  林浪的唱片公司買下了《遮望眼》歌詞,重新譜曲,交給一支剛出道不久的樂隊演唱。樂隊成員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孩,主唱音質清澈,高音時會帶一點類似哭腔的腔調,既動情,又純粹。</br>  音樂開始,大提琴的聲音把唐蘅拉回那個夏夜。</br>  他為他挨了一只酒瓶,他跟他回到那個悶熱的小屋,他說,你叫什么名字?他說,月亮的月,飛馳的馳——</br>  我路過那個夜晚</br>  似灰塵/落入你的水杯</br>  熱得痛/巷子黑</br>  你的畫面/可堪浪費</br>  大概指尖先結繭</br>  撥動弦/方能掠過眉間</br>  舊的塔/新的家</br>  湖水的水/炒面的面</br>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br>  好喜歡/被你長發遮望眼</br>  東湖不見/珞喻不見</br>  二號線不見</br>  若有末日可淹留</br>  當然是/春光紛飛的午后</br>  我不祛魅/我不解構</br>  做你的蜉蝣</br>  ……</br>  歌曲播放到不知第幾遍,唐蘅腦袋一歪,真的睡著了。</br>  李月馳便輕輕把耳機取出來,為唐蘅墊好枕頭,掖緊棉被。他望著唐蘅的睡顏,有點驚訝地意識到,這個他愛到愿意為之萬劫不復的人,竟然就這樣好好地睡在他身邊。然后他又自嘲地想,這么久了,他竟還是為這個念頭感到驚訝。</br>  李月馳俯身想要親吻唐蘅的唇角,相距咫尺之遙時,唐蘅忽然哼唧一聲,翻身背對他了。</br>  李月馳笑了笑,抬手關燈。</br>  他決定明天早上再吻他。</br>  作者有話說:</br>  至此結束,謝謝大家支持。番外不定期掉落,可關注微博@大風吹過去了?,亦有抽獎可參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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