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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進諫

    第九十九章</br>  這廂高淑兒期期艾艾,猶猶豫豫地送著鐘念月往鐘府走。</br>  “她原先還瞧不上鐘念月,今個兒倒是上趕著去討好了?!?lt;/br>  “如今鐘家姑娘與咱們是大不同了,她生得美麗,又得陛下青睞。揮揮手,為她辦事的便是皇家的人。卻不知高淑兒這般殷切,她又能待高淑兒有幾分真心呢?”</br>  “你們還敢說?忘了前頭幾個了?忘了周家姑娘了?”</br>  幾人一時全住嘴了。</br>  她們倒也并非是有心嫉恨。</br>  如今只是想要同鐘念月修復關系,卻又不知如何入手,生怕落人口舌。見高淑兒頭一個跟在后面,她們心底便又不是滋味。</br>  “識時務者為俊杰,有何錯?”旁邊突地響起一道聲音。</br>  她們回頭望去,才發覺羅姑娘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后。</br>  既是羅姑娘都這樣說了,人家可是太后娘家的姑娘,都這樣舍得放下身段……她們一笑:“羅姑娘說的是?!?lt;/br>  倒也就拋開那些扭捏不適了。</br>  高淑兒一路跟到了鐘府大門外。</br>  滿腦子都是,若是鐘念月要與她算舊賬可怎么是好?她過去不喜歡鐘念月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臉拉得比周姑娘要難看多了。</br>  周姑娘如今是茍活下來了。</br>  她沒準兒要被五馬分尸罷?</br>  鐘念月到了門前,駐足,回頭道:“你跟著我做什么?怎么?要上我府里給我做丫頭了?”</br>  “給你做丫頭就是了?!备呤鐑好Φ?。</br>  若是做丫頭能活一命,那也是好的。</br>  鐘念月指著洛娘道:“瞧見沒有?我喜歡這樣的,你比她不足,給我做丫頭,我都覺得虧。”</br>  高淑兒瞧了瞧洛娘。</br>  登時不說話了。</br>  她覺得真是怪。</br>  怎么長得這般模樣的女子,也要給鐘念月做丫頭?</br>  此時門外傳來高喝一聲:“念念!”</br>  高淑兒轉頭望去,便見鐘家兄長,長發束起,身著玄色勁裝。比之往日的嚴肅刻板模樣,更多了幾分冷銳氣。</br>  原來鐘念月的哥哥瞧著這樣兇的……</br>  高淑兒心間一顫,本能地往旁邊避了避。</br>  而此時鐘隨安翻身下了馬,疾步走到了鐘念月跟前。</br>  他眼眸中回蕩著激動之色,卻很快又牢牢按住了,使得面上看起來依舊平靜。</br>  “未賀念念生辰。”他喉頭輕動,啞聲道:“回來遲了?!?lt;/br>  他接到鐘念月已平安歸京的消息時,也顧不上寄信回家,只立即匆匆趕路。只是到底還被牽絆住了。</br>  中途他為晉朔帝另辦了一樁事,因而又遲了許久。等到還京后,他也不敢立即回府,且先將手中的差事辦了個交接,又去面見了陛下,隨后才快馬加鞭回到了鐘家大門外。</br>  倒是巧。</br>  正正遇上了鐘念月。</br>  鐘隨安扭頭從馬背上取下包袱,交予了鐘念月,道:“路上帶的……一些小玩意?!?lt;/br>  鐘念月打開來一瞧。</br>  卻見里面是些胭脂水粉、女子首飾,還有些玩具。瞧得出都并非是什么小玩意兒,它們瞧著是花費了不少銀兩的。</br>  只是她一下又想到了晉朔帝。</br>  卻不知晉朔帝當日備下的那些東西,又花費了多少的心思。</br>  零零碎碎,恐怕更難。</br>  鐘念月滿滿當當地抱在懷里,抬起臉來:“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下回哥哥就不必這樣客氣了。”</br>  如今鐘家上下人人都愛她,她自然也不想去折騰人家。</br>  鐘念月道:“再這樣下去,哥哥的私房錢袋子,要叫我挖空了?!?lt;/br>  鐘隨安一抿唇,冷靜道:“那有何妨?”</br>  打從他接手,為妹妹付小廚房那廚子的月錢開始,他為鐘念月掏錢就沒停下過。</br>  日子一長久,便成了刻入骨子里的習慣了。</br>  “兄長總要留些錢給我娶一個嫂嫂回來的。”鐘念月道。</br>  鐘隨安面上倒是飛快地掠過了一點紅云。</br>  他應了聲:“嗯?!?lt;/br>  但隨即他便肅色道:“你那日及笄后,可有許多人家登門來提親?父親母親如何說?這該要仔細選才是。”</br>  鐘念月禁不住在心底為哥哥掬了一把淚水。</br>  有哇。</br>  提親那個,你打不過哇。</br>  鐘念月扭過臉道:“你問母親就是了。”</br>  鐘隨安只當她害羞,便也不追問了。</br>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去抱一下鐘念月,卻又想起來妹妹成年了,將來連國子監也去不得了,要有男女之別了,要嫁人了……他心下極不是滋味兒,但還是生生停住了動作。</br>  鐘念月隱約瞧出了他的心思,便主動地輕輕抱了他一下。</br>  “走吧,若是曉得你回來了,娘肯定要做粥給你吃的?!?lt;/br>  鐘隨安面色一放松,跟著進了門。</br>  高淑兒躲在一旁,不由露出了些許的歆羨神情。</br>  高家的兄弟姐妹很多。</br>  像與鐘念月一處玩的紈绔高長樂,便是高家的庶子。</br>  高淑兒有親哥哥親弟弟,也有表的,堂的……姐姐妹妹也有。</br>  但沒幾個如這樣好的。</br>  她悵然想道,若是鐘念月將來成了我婆婆,我若理直氣壯同她學一學,她肯教我罷?</br>  這廂鐘隨安進了府門。</br>  萬氏見了他,自然也高興不已。</br>  等到鐘大人回來后,一家子坐在一處用了飯,而后鐘念月就歇息去了。她明日還要進宮。</br>  而她走后。</br>  鐘隨安出聲問:“念念及笄宴后,可誰家府上來家中提親?若是認識的人家,我也可去探聽一二?!?lt;/br>  “只有一個。”萬氏道。</br>  “一個?”鐘隨安皺起眉,心有不快。</br>  他的妹妹是嬌氣了些,可女孩子嬌氣些有何不好?都是他寵出來的。</br>  何況他妹妹生得這樣美麗……</br>  萬氏點了下頭:“嗯,只一個。那便是當今陛下。”</br>  “啪”,鐘隨安打碎了一個碟子。</br>  這天晚上。</br>  鐘大人與鐘隨安這對父子,對著砸了一晚上的碟子,如此才能排解心頭的不快。</br>  哦,自是挑的便宜砸。</br>  否則要鐘大人再做些更狠的事,卻也是做不出來的。</br>  都等到將將要上朝的時候了,鐘大人才終于住了手。鐘隨安今日不必去赴朝會,便仍舊坐在位置上。</br>  鐘大人拍了拍他的肩,道:“見你這般,為父心中總算好受多了。”</br>  一人痛苦。</br>  那方才叫煎熬呢。</br>  鐘隨安:“……”</br>  鐘大人難得這樣熬了一宿。</br>  等到了朝中,他便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但又怕旁人指他,因著女兒被陛下相中的緣故,如今就在朝中拿起大來了。</br>  于是他只能盡力忍住了,等要忍不住了,就悄悄掐自己一把。</br>  此時朝堂之上,有一位年輕的官員,當先走出去,跪地,叩頭,隨后雙手奉上奏折,高聲道:“臣進諫!”</br>  鐘大人掃了一眼。</br>  只隱約記得這人應當是姓陸,極為年輕,便在朝中供職了。</br>  他們之間從無往來,自然也談不上多么熟悉。</br>  這朝中官員何其多,并非是個個都被他留意在心中的。</br>  此時只聽得那高階之上的帝王,淡淡道:“奏。”</br>  那人將奏折交予小太監,一邊高亢道:“陛下在位二十余載,后宮卻僅有三位后妃……”</br>  鐘大人一聽這話,頓時清醒了點。</br>  怎么?</br>  是要勸陛下選秀了?</br>  鐘大人心下雖有不滿,但陛下既然已經相中了他的女兒,他自然就不愿女兒將來受罪。</br>  這宮妃么,當然是越少越好!</br>  不等鐘大人站出去反駁呢。</br>  只聽得那人道:“太子已立,還請陛下下旨立后。”</br>  一時間,朝堂上嘩然不止。</br>  此人頭鐵?。?lt;/br>  不少大臣心中這樣想。</br>  晉朔帝平日里瞧著是個仁和君王,但骨子里卻是不許旁人輕易來指手畫腳的。</br>  鐘大人也是一愣。</br>  心中暗道,這陸大人賣的什么關子?</br>  立后?立誰?立太子的母親,惠妃嗎?那可不成。</br>  鐘大人還記著仇呢。</br>  惠妃利用他女兒,卻待他女兒沒有半點真心。若她為后,他便是拼死,也不會讓念念入宮。</br>  那廂的冉大人倒是流了兩滴冷汗。</br>  暗暗叫苦道,這明明是陛下派給他的差事,怎么叫這陸大人搶了先了?若是他辦不成,今個兒他是不是真要去撞柱子?</br>  嘩然聲漸消。</br>  朝中很快恢復了一片寂靜,這片寂靜比起方才來說,可要瘆人得多了。</br>  眾人都等待著陛下的反應。</br>  半晌。</br>  晉朔帝終于出聲問:“嗯,以卿之見,后位當選何人?”</br>  有些心思活泛的,暗暗一琢磨。</br>  莫非是太子監國期間表現優異,叫陛下定了心,要在迎那鐘氏女入宮前,先將太子的地位穩住不作更改了?</br>  他們倒沒想過那鐘氏女會產子。</br>  到底還年紀小,這就算生下來,也比太子小了那么多歲,如何與之相爭?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似晉朔帝當年,年紀輕輕便力壓眾多兄長的。</br>  于是有的大臣也站了出來。</br>  當場跟了個風:“臣也進諫,請陛下立后?!?lt;/br>  陸大人很是不快地看了那人一眼。</br>  那人:?</br>  陸大人心道我這人選還未說出來,便叫你打斷了。</br>  一會兒我得撞柱子了怎么辦?</br>  冉大人此時也這樣想。</br>  他滿頭的冷汗。</br>  心道怎么又多出來一個請陛下立后的?</br>  冉大人生怕趕不上熱乎的了,趕緊也往外一站:“臣請陛下立后!”</br>  他想,我得多拽幾句有文化的詞兒。</br>  如此才能顯得,我在這樁事中,出了多么大的力氣……</br>  但朝中跟風者眾多。</br>  大家難得見到這般盛況,又見陛下沒有要回絕的意思,于是紛紛出列:“請陛下立后……”</br>  晉朔帝:“嗯。眾卿可有推舉之人?”</br>  陸大人道:“當是鐘家女。”</br>  另一旁的人也激動道:“當是太子生母,惠妃?!?lt;/br>  陸大人:?</br>  那人:?</br>  我們為何說的不一樣?</br>  那人茫然心道,不當是惠妃嗎?</br>  為何會推舉鐘氏女?鐘氏女都還未進宮呢!何況她何德何能……</br>  鐘大人這下是徹底一個激靈,清醒了。</br>  嗯?</br>  是誰推舉了他女兒?</br>  他都沒好意思自己推舉呢。</br>  滿朝的大臣也茫然又迷惑。</br>  他們對視了一眼,試圖從對方的眼中找到答案。</br>  此時莊妃的娘家人見狀,心道既然你們連鐘念月都敢推,那我有何不可?</br>  于是也大膽一步上前,道:“臣舉薦莊妃娘娘。莊妃娘娘賢良淑德,執掌宮務有道,膝下又有三皇子……”</br>  旁人無語。</br>  心道你們余家實在是不要臉。</br>  一時朝中情形全亂了。</br>  冉大人更慌了。</br>  竟分不清這是意外的場面,還是陛下有意為之。難道我今日真要一頭撞死才成嗎?</br>  陸大人與他一樣的憂慮。</br>  而陸大人來之前是做過些許功課的,他此時拔高了聲音,力圖壓住旁人,道:“爾等可知,鐘氏女在青州時,得了‘神女’之名。”</br>  若是鐘念月在此,便要忍不住感嘆,好家伙,那不是蘇傾娥的外號么?怎么就落我身上了?</br>  陸大人道:“爾等可遣人往青州去,隨意喚住一個百姓來問,可識得鐘氏女的名字。據聞鐘氏女從青州離去時,更有無數百姓相送。這般女子,不堪做國母,還有誰人能做一國之母?”</br>  冉大人一怔,心道我怎么不知曉這些?</br>  鐘大人這會兒也挺愣的。</br>  心道我這個當爹的怎么不知曉?!</br>  其余人更是神色不一。</br>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br>  晉朔帝此時淡淡出聲:“罷了,此事明日再議。”</br>  他的聲音一出,眾人便都熄了火,齊齊閉嘴。</br>  等再出聲時,便是提起旁的折子了。</br>  等到下朝后。</br>  朝臣奏請陛下立后的事,也在京中漸漸傳開了。與此一同傳開的,還有鐘氏女在青州的功績。</br>  這口口相傳的故事,從來都是越傳越玄乎的。</br>  “青州大水,她身為閨閣女子,卻不顧安危,要將一身的福運金光,都分予百姓,但求百姓度過難關。世上又有幾個這般女子?”</br>  “她哪來的福運金光?”</br>  “她若身無福運,京中不是盛傳她乃女中紈绔嗎?她那及笄宴上,又怎么會去那么多的大人物呢?可見她本就是福運無雙。”</br>  “不錯不錯,青州已將她的故事都編入冊子里了。說是但凡得了她摸過的東西,或是得她兩句吉利話,那此后自是順順利利……”</br>  京中酒樓,一個戴著面紗的少女,聽著周圍議論,心中驚駭不已。</br>  鐘念月竟得了“神女之名”。</br>  就這樣生生被晉朔帝拿走,按在了鐘念月的頭上!</br>  鐘念月從相公子那里逃出來,便沒有人議論她嗎?</br>  晉朔帝不懷疑她失貞?</br>  此時鄰桌有人道:“想來,她能逃脫賊人之手,也是因這一身好運道。”</br>  胡說八道。</br>  面紗少女正待插聲,想要悄無聲息抹黑一下鐘念月。</br>  “只可惜了,那些個亂嚼舌根子的,到底是將宣平世子生生逼死了。宣平侯如今一夕老了許多?!?lt;/br>  “可見流言害人啊?!?lt;/br>  “日后莫要再隨意議論旁人的錯處?!?lt;/br>  “不錯。那日我還見著街上有人,竟敢重提鐘家姑娘被綁架的事,宣平侯怒而讓家丁按著他,生生打得嘔了一盆血才走。宣平侯那可是喪子之痛啊……”</br>  面紗少女:“……”</br>  這下她又生生把屁股坐了回去。</br>  鐘念月為何總有回轉乾坤之力?</br>  這回也是一樣!</br>  而她卻這樣霉運當頭。</br>  以為相公子會成為新的倚靠,誰曉得相公子也是個靠不住的。</br>  是不是……她上輩子的好運道,都叫鐘念月搶走了去?</br>  是不是……只有殺了鐘念月才有用?</br>  面紗少女低下頭,匆匆離開了這里。</br>  等暫時收留她的人的家中,她隱約聽見他們低聲議論了兩句,似是陛下要立后了。</br>  她一愣。</br>  上輩子可沒有這樁事啊。</br>  惠妃等到死,也沒能做皇后。</br>  晉朔帝的性情不會變,除非……除非是他要立鐘念月為后!</br>  不,這怎么可能?</br>  她攥緊了手指。</br>  鐘念月這等不學無術之人,朝臣焉能允準?</br>  只怕還會有人為之死諫……</br>  想到這里。</br>  她方才覺得胸中舒坦了許多。</br>  此時惠妃宮中也得了消息。</br>  蘭姑姑欣喜地揪住了惠妃的袖子,失態道:“恐怕,恐怕娘娘的好日子要到了……”</br>  唯獨坐在對面的太子,面色冰冷陰鷙。</br>  惠妃見他模樣,登時便笑不出來了。</br>  不知何時起,太子渾然變了個模樣。</br>  他在外頭時,依舊如惠妃教導的那樣,如謙謙君子,竭力朝著他父皇的模樣靠近。</br>  而等到了她宮中來請安,他便是這副模樣了。</br>  他初初展露的時候,還將惠妃著實嚇了一跳,當他魘住了。</br>  太子自然沒有被魘住。</br>  惠妃便知曉,太子是對她有所不滿了。</br>  她拿出了一如既往的大旗來壓太子,告訴他,他們走到今日多么不容易,她如何的心酸、辛苦……</br>  但太子一概不理會了。</br>  他只冷冰冰地望著她。</br>  母子卻好似成了仇人。</br>  惠妃多次試圖修復,都失敗了。</br>  惠妃抿了下唇,勉強笑笑,道:“你聽見這個消息,不覺得高興么?你的太子之位想是要更穩了。”</br>  太子斜睨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冷冷淡淡道:“從今日起,吩咐下去,叫宮中的人都收斂些。做縮頭烏龜會么?”</br>  “你這是何意?”</br>  太子卻已經不答了。</br>  他轉身朝外行去。</br>  當踏出惠妃宮的那一剎,他便又恢復了面上溫和笑意。</br>  直到又回了太子府。</br>  方才還掛著笑容的太子,驟然拔刀。</br>  “前些日子不是抓了個賊人嗎?從地牢抬出來?!?lt;/br>  “是?!?lt;/br>  不多時,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廝架著一個頭發散亂,臉上裹著泥,連表情都辨不清的男人上來了。</br>  那男子一見太子便禁不住顫抖。</br>  太子從一旁宮女端著的盤子里,取出了一物,將它牢牢綁在男子的臉上。</br>  而后才砍斷了男人的腿。</br>  男人哆嗦著倒下去,叫都叫不出來。</br>  太子扔了刀。</br>  冷冷垂眸。</br>  他的母親怎么會這樣蠢呢?</br>  立后。</br>  他那父皇欲立的是他的表妹。</br>  一旦立后。</br>  從今日起,他的太子之位便等同于無了。</br>  他且容不得有人與表妹好。</br>  何況他的父皇?</br>  可人總會老不是嗎?</br>  他較晉朔帝更年輕,他總能有一日,能如晉朔帝當年奪位一般,也奪走那個位置。</br>  只消再隱忍……一年,兩年,四五年……</br>  這頭鐘念月也聽聞了立后的事。</br>  她還未起身往宮里去呢,就叫晉朔帝這一套操作給搞懵了。</br>  他就這樣籌備上了?</br>  只怕朝中會有大臣不滿。</br>  相公子為她全了名聲是一回事,但這還不足以讓她平穩坐上皇后之位。</br>  晉朔帝要……怎么辦呢?</br>  鐘念月腦中一時閃過無數了文學作品的橋段。</br>  她當然心知晉朔帝城府極深,手腕極強悍,可這并非是小事……</br>  她在美人榻上躺了好一會兒。</br>  等到錢嬤嬤憂慮地進門道:“宮里來了轎子,姑娘今日……今日恐怕要避個嫌才是?!?lt;/br>  如今京中都知曉陸大人要舉她為后。</br>  已經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了。</br>  鐘念月聞聲,反而一下坐起來了:“誰要避嫌給他們瞧了?”</br>  “洛娘,隨我進宮。”</br>  香桃與書容如今還有點怕晉朔帝,她也就帶得少了。</br>  洛娘聞聲,有些膽怯,但又舍不得與鐘念月一起的機會,于是還是咬咬牙跟上了。</br>  反正,她是定然不會給姑娘丟臉的。</br>  鐘念月很快便進了宮。</br>  晉朔帝聽見了腳步聲,頭也不抬地道:“朕以為念念不會來。”</br>  鐘念月挑眉:“陛下何出此言?”</br>  “有大臣進諫,請立后。又推舉念念。念念興許要以為,此乃朕的授意,于是一氣之下,便不來了?!?lt;/br>  鐘念月:?</br>  這不就是您的授意嗎?</br>  您的城府,我還不了解嗎?</br>  晉朔帝在奏折上劃下最后一筆,方才擱了筆,抬臉道:“確是朕的授意?!钡故翘故幱执蠓?。</br>  鐘念月不由一愣。</br>  晉朔帝淡淡道:“念念,那日在周府上,念念自道出與朕的交情來。在外人看來,朕與念念的關系便已明了。若朕遲遲未有動作,他們該要再編些胡話來議論念念了。</br>  “前日,有大臣斗膽遞折子,請朕下旨選秀,廣納后宮。他們為表坦率心胸,更直白地道,可選鐘氏女入宮為妃?!?lt;/br>  鐘念月用力抿了下唇。</br>  您要這么一說的話,那聽著還怪生氣的!</br>  不行。</br>  想當皇后的心已經蠢蠢欲動了!可惡。</br>  她偏生不喜歡別人指摘她,為她安排路子。</br>  正如原身注定要成為男女主踏腳石的炮灰之路,也叫她極為厭憎一樣。</br>  “念念可知那時朕在想什么?”</br>  “什么?”</br>  晉朔帝眉眼間方才透出一絲張狂冷意來,他道:“爾等算得什么東西,焉敢拿這等拙劣把戲,來框住念念呢?”</br>  他轉眸道:“皇后之位本也沒什么稀奇。只是念念,它是唯一可與朕并肩而行的位置?!?lt;/br>  鐘念月恍惚了片刻。</br>  這般話,倒好似……晉朔帝并非是執著于要她做皇后。而是執著于與她在剩余的漫長歲月里,一路同行。</br>  晉朔帝不再提臣子的言論。</br>  他溫聲問:“念念今日進宮,是為何?”</br>  不是你派人來接的么?</br>  鐘念月心道。</br>  但她其實也知曉,晉朔帝問的并非是這個意思。</br>  鐘念月在那里停頓了半晌,還是出聲道:“多謝陛下要將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捧給我。于是我便想,要我做皇后,該是何等艱難的一件事啊。陛下卻偏要做,也已經做了。既然說好了要試一試。便不該留陛下一人去做這樣艱難的事。哪怕知曉陛下很厲害……”</br>  晉朔帝伸出手,將鐘念月扣在了懷中,叫她穩穩當當地坐住了。</br>  他心道。</br>  怎么會難呢念念?</br>  他只是想騙她來說兩句甜滋滋的話。</br>  而她也明白他的手腕。</br>  卻還是一腳踩了進來,認認真真地說給了他聽。</br>  ……</br>  三日后。</br>  再逢朝會。</br>  宣平侯突然對著莊妃的娘家余家發難。</br>  狀告余家散布世子的流言,叫世人都亂傳謠言,進而逼死世子。</br>  眾人都恍然明白。</br>  原來鐘家姑娘當初的流言,是由余家散布出來的。</br>  宣平世子只是無意被牽扯在了其中,誰曉得鐘家姑娘無事,宣平世子卻是死了。</br>  這鐘家姑娘又正得圣寵……</br>  余家怕是要被疑心,心思歹毒、肆意爭寵了。</br>  余家一時與宣平侯爭執起來,再沒了推舉莊妃為后的心思。而事實上,若是這一口被宣平侯咬住了,一旦傳出去,莊妃也就不配為后了。</br>  大皇子的生母素來是個沒什么存在的人。</br>  此時便只剩下了惠妃,與陸大人口中荒唐的鐘氏女。</br>  再提到立后的事。</br>  舉惠妃的,自然不滿,大聲指責陸大人,更質疑他是不是受了誰人的指使。就差沒說,這話得是十年腦出血才能說得出來的了。</br>  陸大人冷笑一聲:“臣一心為國為民為陛下。爾等如此歪曲我意。罷……為證清白,我愿一死!”</br>  說罷,就要往柱子上撞。</br>  四下的人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去攔。</br>  余家人更是頭疼得厲害。</br>  直覺這般行徑恐怕會更刺激那宣平侯,叫他想起世子的慘死。</br>  此時推舉惠妃的臣子也慌了。</br>  你怎么還比起忠心來了呢?還要以死明志!</br>  那豈不是襯得我們反倒別有用心了?</br>  他們對視一眼。</br>  便也推了個人出去,大聲嚷嚷著,也要以死明志。誰倒怕了誰?</br>  冉大人深吸一口氣,心道該用我時了……</br>  于是他高聲道:“臣也推舉鐘氏女,她深得青州百姓愛戴。此外,恐無合適之選,臣與陸大人一般,為國為民為陛下,并無誰人指使臣。臣愿以死相諫?!?lt;/br>  說罷也搶著往柱子上撞。</br>  周圍的人趕緊又去攔。</br>  這下推舉惠妃的人傻了。</br>  你們那邊要死諫的人怎么比我們的多?</br>  鐘大人此時難得恍惚。</br>  他兒……何時有這般聲望了?這柱子都不快不夠撞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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