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茗對于師青玄開口打斷自己接下來要講的話也不惱,只無奈般笑了笑,嘆道:“你啊......走了。”
接著便是往而北去,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裴茗走后師青玄也開始忙碌起來。
不得不說,阻風陣通常使用在風沙肆虐地區的城鎮,在風沙來臨時啟動法陣可保一方安寧。
現如今,雨水充足植物茂盛的南方之地居然有阻風陣,實在古怪的很。
更古怪的是,溯古鎮的阻風陣用的是數千年前的畫法。
要知道數千年前的阻風陣不光是繁復難畫,而且畫的越大消耗的法力也就越多。
師青玄在四座宮殿頂端走過一遭后確定了阻風陣的大小,又根據溯古鎮以神官宮觀為中心向周圍鋪散開來的布局確定了阻風陣陣眼就在四座神官宮觀圍成的‘口’字中間。
師青玄蹲在殿頂邊沿上往下看,四座宮殿圍起來的地方是個庭院,假山流水,涼亭回廊,碧池花草等等一應俱全。
縱使師青玄身為神官,眼神再好瞧得再仔細,也沒看到陣眼究竟在哪。
師青玄從乾坤袋中摸出青玉劍,打算御劍而下,去探尋一番。
師青玄本以為會順順利利著地,誰曾想到御劍至離地面四、五丈高時,青玉劍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劇烈地晃了幾下。
由于御劍速度過快,師青玄整個身子往前撲去,接著便撲在了實物上。
“淦!什么玩意兒?!!”師青玄在碰到實物的那一刻,周圍的景色瞬間變了。
入眼的是金燦燦的銀杏葉子,摸到是大槎大槎的銀杏樹枝。瞬間的場景變換帶來的沖擊力有點大,師青玄腳下一軟,接著便是劍墜人落,直接從四、五丈高的地方栽了下去。
所幸師青玄反應夠快,最后狼狽著地時也只是受了些輕微的皮外傷。
師青玄落地幾個翻滾后,躺在地上恍惚地看著空中因自己而飄落著的金色銀杏葉。
半晌之后,師青玄回過神,拾起一片落在自己額頭的銀杏葉看了看,而后又坐起來朝周圍打量了一番。
方才撲到的銀杏樹是真的,高空墜落的痛感也是真的,唯有最初看到的是假象。
師青玄最終確認了自己眼前所見皆為真,手之所觸皆為實。
庭院四周是回廊,廊下有花有草。庭院中間則是一株樹干粗壯的、樹高五丈有余、長勢略微向東面傾斜的銀杏樹。
銀杏樹枝繁葉茂,其枝葉可以說是遮蓋了庭院四分之三的土地。奇怪的是,此時分明是盛夏,銀杏樹卻已是深秋的狀態,樹下的土地也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毛毯。
師青玄站起身整理了下儀容,而后又搖身一變換了套衣裳,拾起離自己并不遠的青玉劍,最后才向銀杏樹干旁的石桌石椅走去。
桌椅上也覆蓋了銀杏葉,透過樹葉可以看見桌面上刻了字。師青玄抬手挽了個招風術法,用一陣清風吹去了桌面的葉子。
桌面上刻的是寥寥幾句:蒼天何時懂人意?命運弄人幾時休?若知人事不可量,莫疑我命當由我。
師青玄看完怔了怔,但很快又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一路上看到的刻字全都是幾千年前的文字,為何這里的卻不是?
師青玄站在原地想了一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幸放棄去想,轉身尋陣眼去了。
若隱若現的金光在被金色銀杏葉覆蓋的地面并不容易被發現,但經過一番仔細搜尋之后,師青玄還是找到了陣眼所在。
師青玄以陣眼為中心畫了一個小型的布風陣,又把青玉劍懸空在陣眼上方,接著后退三步,雙手作捏訣狀,閉眼念道:“天地為屏,四方為障,八節之風,聽吾號令!撫簌山川,烏兔沉浮,風來為始,運轉為續,天官賜福,百無禁忌!”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時,師青玄睜開眼,一手捏訣,一手操控懸空著的青玉劍插|入陣眼之中,而后又從懷中摸出一張御風符注入法力擲向前方,喝道:“風來!”
符紙化為灰燼的那一刻,風起陣破,接著便有隨風離枝飄落的銀杏葉在空中飛揚。
再過了半晌,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起。風來了,四座宮殿高翹得詭異的檐角處懸掛的銅鈴自然也隨風而動,宣告這令人狂歡的消息。
待銅鈴聲響完后,師青玄發現自己正對著的風水殿有了變化,原本毫無縫隙的回廊墻上突然出現了一扇門。
師青玄拾起青玉劍朝那扇門走去,推開門入眼的是風水殿中的情形。此時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大殿中空曠又靜謐,唯有神臺上成雙對的神像矗立殿中。殿外是一個雕刻精細的香鼎,燃著些許立香,幾縷細而縹緲的煙氣晃動著飄向九天。
師青玄踏入風水殿時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回廊盡頭,發現回廊盡頭并不連通另一座宮殿的回廊——那里是一處木階。
但師青玄此刻并不急著去探索,師青玄更好奇外面發生了什么。
銅鈴聲響過后不久,原本安靜的宮觀周遭卻突然嘈雜起來,南邊的宮觀更是傳來幾句清晰的充滿激動歡喜的談話聲,這些聲響全都落入了師青玄耳中。
“門開了!老張你看到沒有?門開了!”
“閉嘴!沒瞎!”
“我可真是個機靈鬼!我爹昨個就想趕我來上香的,愣是被我拖到今天。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讓我能撞見這等好事!回頭跟我爹說道說道去,讓他老說我磨嘰沒好事!這不就有了嗎?哈哈哈......”
“......”
師青玄踏入風水殿后把門關上,又在殿中靠大門的角落里現了身形,而后確認了自己儀容沒問題,便背著青玉劍踏出大門,往南邊去了。
師青玄到南邊宮殿時,扶風殿已經有近百人在圍觀了。師青玄隨著從城門涌進來的人一起踏入扶風殿的同時,也有先前進入的人踏出扶風殿。那些人臉上是喜悅和滿足,仿佛踏入殿中只為一睹神官的容顏。
扶風殿中同樣只有神臺和神像,神臺前的地面是一朵綻放著的曇花,線條勾勒與涂抹的顏料恰到好處,愈發令其栩栩如生。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扶風殿里神臺上的神像。與風水殿的神像如出一轍,扶風殿的神像無論是在雕刻還是上色方面都明里暗里彰顯著塑像之人的工藝手法十分了得。
但重點并不是這個,重點是神官的容顏。細長柳眉,魅人鳳眼,高鼻薄唇湊在這張臉上,若是要用什么語言來形容......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師青玄腦海中閃過此詩句。
這時,突然一道清透的聲音在師青玄身旁響起:“淦!不愧是扶風將軍,這神像也太好看了吧?要是真人那還了得?”
“越君,失態了。”一道微弱的聲音隨之響起。
“扶風將軍?原來是一位將軍么?”師青玄帶著疑惑扭頭看向身旁的人。
只見此人身量與自己相差無幾,身穿繁復的繡銀白邊水藍長袍,齊肩的細碎長發編著數道小辮,辮子上還纏著些許銀飾,長得是品貌非凡,端的是風流倜儻。
嗯,身后還跟著個眉清目秀的,十二、三歲的童子。
此人大概是哪家的小公子吧,師青玄心里想。
小公子聽到師青玄的疑惑時也扭過頭來看。
兩人視線在對上的那一瞬間,小公子微微一愣,很快又回過神來,天生帶笑的桃花眼里笑意更甚,接著便從腰間摸出一柄折扇來。
“扶風晏君最后一次飛升的時候是以武將的身份飛升,所以我們當地都稱呼他為扶風將軍。在下無終越,公子定是新來不久的外鄉人吧?怎么稱呼?”小公子展扇笑著問道。
“師青玄。”師青玄鬼使神差地說出自己的真名,而后又看了幾眼面前搖晃著的白色折扇,扇面上用黑墨題的‘好色仙人’四個大字很是惹眼。
“師青玄?好名字!”無終越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敢問公子春秋幾何?我今日見公子覺得很是合眼緣,想與公子結君子之交,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師青玄張口就想說年方二八,但一想自己又何止二八,于是出口的話便成了:“虛度二十載春秋。君子之交?好啊!”
頂著年輕的相貌,總不能說自己已經好幾百歲了吧?
“二十?哈哈,我比公子虛長三歲。我復姓無終,名越,字悅嵐。既然公子愿意與我結君子之交,那便喚我越兄吧。不知公子的字是什么?”無終越十分高興地道。
“我未曾取字,你喚我青玄吧。”師青玄彎了彎眉眼,道。
“好。青玄你可是要在這待上一段時間?我對此地甚是熟悉,若是不介意的話這些日子就由我帶你在這四周轉轉如何?對了,過兩日會有個悅神盛會,一起去湊湊熱鬧吧?”
“悅神盛會?好啊!我在此人生地不熟的,接下來便有勞越兄了。”師青玄應下。
“澄玉,你先回府吧,我帶朋友去轉轉。你路上注意著些,到了府中告訴管家我戌時回去。”無終越轉身摸了摸童子的頭,笑道。
“是,澄玉這就回去。”
童子看一眼自家公子又看了一眼師青玄,轉身朝殿外走去。
師青玄看了一眼腳下栩栩如生的曇花,開啟好奇寶寶模式,問道:“越兄你可知為何扶風殿神臺前的地面畫的是盛放的曇花,風水殿的是滔天巨浪?”
“曇花是扶風將軍最喜歡的花,也是扶風將軍的象征。至于風水殿的滔天巨浪,自然是跟風水二師有關。水師掌水,風師掌風,萬河歸海,無風不起浪。”
“原來如此。說來我也只參觀了兩座宮觀而已,另外兩座宮觀的地面又是什么?”師青玄繼續問。
“神武殿的是四神獸,寓意是神武大帝坐鎮中央。瑃璠殿則是一塊美玉,跟瑃璠上□□號有關。我們出去轉轉吧,到時候可以邊走邊說。”
“好。”
“去神武殿轉轉如何?今日特殊,就從這邊直接走過去好了。”無終越指著北邊道。
“越兄這意思是,你們平時不能直接走過去?”師青玄疑惑道。
“沒錯。我們這的習俗是要供奉哪位神官便走哪條大道,直接走過去不符合供奉的規矩。我們這呢,只在這里設宮觀,每家每戶一個月來上香供奉一次自己信奉的神官。實在是沒空來不了的就在家里上香供奉了,所以我們這每家每戶家中都有自己所供奉的神官的畫像。不過,現在的畫像畫的再好也跟千年前的有了出入,也不如神像那般有神采,今日殿中讓青玄見笑了。”
“還有,我們認為黑暗意味著死寂,神殿是神官的場所,本就該光明籠罩,所以神殿是徹夜燈火通明的。但我們這里夜晚禁止進入神殿范圍,夜晚踏入神殿范圍就是對神官的大不敬......”
......
兩人在城墻之內轉了一圈之后出來便往熱鬧的街市走,期間用過飯喝過酒,無終越還買了許多小玩意。
臨近戌時,酒飽飯足后無終越為師青玄尋了一處客棧。
“今夜青玄你先在這住著,我今晚回去吩咐下人收拾一處院子出來,明日你便過來住下吧。”無終越道。
“好,今日辛苦越兄了。”
“那便明日相見了。青玄早些歇息,養好精神明日方可盡興。”無終越笑道。
跟師青玄分別后,無終越沿著街道往住宅走。
溯古鎮的夜市向來收得早,此時的街上空蕩蕩的,有的只是街邊屋檐下的燈籠灑下的光照亮整條街道。
晚風習習,無終越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燈火通明的黑色神殿,心中念道:風來了,開始了。
無終越走了許久,最終在離城墻不遠處的一座華麗卻沒有匾額的府邸前停了下來。
精雕細刻的門楣下是勾勒著曇花的朱紅大門下,門檻兩旁還有兩尊小型的麒麟石像。
無終越順著垂帶踏跺登上臺基,往前走幾步,而后覆手至門上。
當無終越推門踏進府中時,恭候多時的管家也迎了上來。
“越君,您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無終越把手中的小包裹遞給管家,繼續道,“給澄玉帶的小玩意,你明日替我給他吧。”
“是。”
無終越點了點頭往堂屋走,管家亦步亦趨。
雖已是戌時,但府中與神殿是一樣的,徹夜燈火通明。府中不論是廊下屋前,還是路旁叢中,都有各式各樣的燈籠在發光驅趕黑暗。
到堂屋時,有丫鬟給無終越端了熱茶過來。
無終越坐在上座,嘗了一口熱茶,抬眼看站在面前的管家,道:“他今日如何?”
“雁公子今日在庭中習了新劍法,其余所做與往日并無差別。”管家恭敬道。
“是么?”無終越原本打算等下直接回房,現在卻打算去瞧一瞧那人。
無終越又吞了一口熱茶,而后把茶杯擱置在桌上道:“今日扶風殿殿門開啟,想必各家都有所耳聞了。按祖制,神殿開啟第三日便要請神悅神。吩咐下去,讓各方都操辦起來吧。”
“是。奴才這便去辦。”管家說完便退下了。
無終越在堂屋中坐了一會兒,也走了。
順著曲廊步入晚嵐軒的大門,走過花草環繞燈火搖曳的庭中路,無終越在晚嵐軒的臥房門前停住站了一會,而后推門直入,往房中去了。
裝潢華麗奢侈的房中無人,后室傳來水聲,尋聲而去,屏風后有人在沐浴。
無終越就靜靜地站在屏風不遠處看了一會兒那人影,而后又轉身看房中的垂簾發呆。
一刻鐘后,屏后走出來一人,無終越自然是轉過身去看。
此人一身白色中衣還披著一件白色繡銀外袍,身材高挑,膚白勝雪,一張堪稱鬼斧神工的臉上皆是冷漠。
“有事?”雁青嵐冷漠地掃了一眼無終越,一臉厭惡地問道。
無終越推開房門踏進來時他便察覺了,他原本是已經沐浴完畢了。
但是,當無終越站在屏風不遠處時,他又多泡了一刻鐘之后才出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無終越等。
他知道無終越不等到他出來是不會走的。
“聽管家說你今日在庭中習了新劍法,便想著過來看看你。”無終越站著等了許久卻未見絲毫不耐,對于雁青嵐表現出來的一臉厭惡也好似沒看見一樣,溫柔笑道。
“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雁青嵐最是討厭他這一副面對自己的厭惡、冷言冷語還能笑意盈盈的模樣,仿佛自己是他的座上賓而不是籠中囚一般。
“好,你早些歇息。”無終越收回落在雁青嵐臉上的視線,轉身離去的同時也收起了笑臉。
見到心上人時的開心是真的,轉身走時因心上人的冷漠態度而起涌上心頭的難過也撲面而來。
世間萬般皆可求,唯有那人,明明近在眼前,伸手卻遙不可及。
無終越回到房中,沐浴過后披了件藍色繡花外袍坐在書案前的軟墊上發呆。
書案上除卻文房四寶之外,還攤著一張細節勾勒清晰的畫,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但依照那衣服上的刺繡,府中的人只用看上一眼便能知道這畫中人的身份。
半年前,無終氏與距離溯古鎮千里之遠的雁國做了一個交易。
一筆錢換一個人。
這個交易對于雙方都百利而無一害,一方用錢換人作為生辰禮哄弟弟開心,一方用人換錢對國庫空虛且邊境戰事吃緊的雁國進行力挽狂瀾。
除了作為交易品的雁青嵐。
雁青嵐,有著雁國第一美男子稱號的雁國五皇子,同時也是手段狠辣,殺伐果斷,在戰場上能以一敵百的傳奇人物。
按理說,這般傳奇人物不會淪落得此下場,但抵不過這傳奇人物有個前半生還算英明后半生卻逐漸昏庸的父親。
說起來,這一場交易的起源是一見鐘情。
也不對,說是一見鐘情有點勉強了。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無意中得到一幅畫像,對畫像上的人見色起意了,然后讓人去打聽畫中人的消息被自己的兄長知道了。兄長一番調查后了解了畫中人的身份背景以及一些事情,恰逢不久后便是幼弟生辰,兄長見幼弟對畫中人實在是喜歡得緊,于是便有了人錢交易這么一出。
彼時,正在邊境軍帳中與眾人謀劃下一場戰該如何打的雁青嵐在聽完連夜快馬加鞭送到的圣旨后,臉色青紫,眼眸中是強烈又毫不掩飾的怒氣混著幾分殺意。
圣旨上寫的內容大概意思是讓雁青嵐快馬加鞭趕回皇城,溯古鎮無終氏愿用一筆巨額讓雁國度過此劫,前提是雁國五皇子雁青嵐與無終氏的小少主結為夫妻。
雁國邊境戰事吃緊,本就急需驍勇善戰又足智多謀之人,奈何邊境戰事再吃緊也抵不過國庫空虛這一茬。
且不說軍餉以及戰爭物資需要用銀子,雁國國內如今的情況也十分緊張,許多地方都鬧起了災荒,從國庫往下撥的物資銀兩到了地方上卻所剩無幾。
當然,雁國都這般情形了也沒見宮中的支出有絲毫減縮,老皇帝雖然急,但吃喝用度上還是照樣揮霍。
所謂的皇權貴胄,世家大族們對戰事和災荒無動于衷,地方邊境離皇城甚遠,戰火再怎么燒也燒不到皇城來,災荒再怎么鬧也鬧不到皇城來。
對于雁國太子所提議的縮衣減食,捐錢捐物支援邊境戰事和緩解地方災情,多數人都只是拿出些許錢財意思意思,然后說只能維持家用拿不出多余的銀子了。
實際上這些人腰纏萬貫,家底厚實,怕是沒把私庫拿出來支持戰事和緩解地方災情之前的堂堂雁國太子也不能比的。
但誰又知道這些人私底下做了多少貪污腐敗的事才得來的如此財富呢?
雁國現在的皇帝年輕時也算英明神武,勤政為民,到了中年卻愈發怠政,昏庸無能,甚至沉迷美色,窮奢極侈。
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帝這般,底下的官員又如何能不貪污腐敗?
地方財匱力絀,百姓怨聲載道,上層社會的人卻依舊生活奢靡,貪圖享樂。
雁青嵐自然是抗旨了,拋開他作為皇子的身份不說,他身為男子怎能嫁給另一名男子?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皇帝兒子眾多,又玩弄權謀數十載,能用一個兒子換一筆巨額幫雁國度過難關的便宜賣買送上門豈會眼睜睜放過?
面對雁青嵐的抗旨,皇帝當即連下十二道金牌,最后還動用了自己的暗衛,把雁青嵐帶回了皇城,又威逼利誘讓雁青嵐去了溯古鎮。
雁青嵐隨無終灼去到溯古鎮的前一天,無終氏放出消息說無終氏小少主無終越早些日子得到了一幅雁國五皇子雁青嵐的畫像并對其一見鐘情,明日將于扶風殿前引雁青嵐為良人。
無終氏在溯古鎮何等地位?
只手遮天,數千年來一直如此。
所以,無終越要引良人這件事在溯古鎮傳開后,那是引起了相當大的轟動。
主要的原因有二。
其一,無終越身份地位何等尊貴,引良人當為溯古鎮一等一的大喜事。
其二,那位良人是名男子,還是別國的皇子。
雖然溯古鎮民風開放,但引男子為良人在溯古鎮那是少之又少,對于子息傳承了數千年的無終氏更是前所未有的。
說來也怪,溯古鎮歷經數千年,唯有無終氏一直存在并定居于此,且溯古鎮一直都是獨立存在之地,從不屬于周圍任何國家,也從不畏懼任何外界威脅。縱然有哪位皇帝想把它收歸國土,結果往往是不戰自敗。
若要究其原因卻又無跡可尋,后來漸漸地傳出一種謠言說溯古鎮是神官之地,有神官庇護,不可侵犯。
于是再也沒有皇帝動過溯古鎮的念頭,又因溯古鎮位置偏僻,除卻生意往來,外人也甚少來此。
無終灼的車馬進入城門在扶風大街上移動時,大街上除卻開門做生意的,還圍了眾多看熱鬧的人。
這些人也不為別的,只為目睹這五皇子是何等樣貌,竟惹得無終氏小少主一見鐘情念念不忘,最終引為良人。
可惜,這五皇子躲在馬車中。
馬蹄踢踏,車輪滾滾,長街盡頭城門大開。
半個時辰后,車馬在內城門不遠處停下。
待車馬停穩后,無終灼從首駕馬車上下來,緊接著雁青嵐也從其后面的一輛馬車上下來了。
“走吧。”無終灼說完后,往內城門走去。
雁青嵐一言不發,緊隨其后。
當在城門外便窺見一角的建筑完整地落入雁青嵐視線中時,雁青嵐眼中是訝異,但很快又恢復冷漠地神色,隨著無終灼的步伐向遠處的人群走去。
無非是幾座特別的神官宮觀罷了。
扶風殿前的無終越身著淺金色的云紋禮袍,長發高束,眉眼間偷藏歡愉,看兄長帶著那人朝自己走來。
等快到跟前時發現這人一身黑衣,竟比畫像上的模樣還要俊美幾分。
無終越溫柔地笑道:“在下無終越,兄長招待不周之處我在這里替他賠不是了。“
“哼,卑鄙小人。“
雁青嵐站在扶風殿前,說了見到無終越后的第一句話。
————
無終越回過神后,把書案上攤開的畫卷起來插到身旁的畫筒中,又從身旁一張堆了許多空白信紙的矮幾上拿過一張信紙,研了一點墨,提筆寫下寥寥幾句。
“一連幾日都未曾收到兄長來信,莫不是在哪個風月場地被勾了魂,忘了這孤苦伶仃守在家中的弟弟?今日扶風殿殿門開啟,兄長速回。”
無終越把信紙折疊妥當放入封面寫著兄長親啟的信封中,又粘好打上火漆后遞給候在一旁的丫鬟。
“下去吧,不用守夜。明早我去一趟鏡閣,早些準備。”無終越站起身在水盆中凈手后又用手帕擦干,朝床榻走去,“對了,去告訴管家,讓他明日帶人把東廂苑收拾收拾,明日的午膳在東廂苑擺小宴。”
“是,奴婢遵命。”丫鬟把信收入懷中,待無終越凈完手擦干后端著水盆退出去了。
一夜無夢,天剛亮無終越就醒了。
過了一會,便見昨夜那名丫鬟領了數名侍女端著東西進來。
自然是來伺候洗漱的。
無終越出門時穿的是淺金色的云紋禮袍,一個時辰之后回來換了身月白長衫,又出去了,這回是去尋師青玄的。
而昨夜,師青玄本來打算去探探神殿那邊的情況的,但想了想還是先等了解更多之后再去。
話說回來,跟無終越相處了大半天,師青玄除了更認可此人值得一交之外,也算對溯古鎮的神殿也算大致了解了。
據無終氏的家譜記載,神殿建于兩千七百多年前,建成耗時一百多年。
這四座神殿的第一層是奉神殿,第二層據說是神官的住所,再往上則是望景臺。
最開始是由一名無終姓的男子作為神殿守護者駐扎于此,后來這名男子成家立業,兒子成為下一任守護者,最終世代接任。
這世代接任歷經數千年,溯古鎮許多曾經崛起的氏族后來無一例外都沒落了,唯獨無終氏一如往日,榮華富貴不斷。
而溯古鎮在這數千年中,繁榮安寧,從未經歷過戰火紛飛或天災人禍。
溯古溯古,但這一切的最開始,神殿為何而建,為何千年不倒不變,又如何建全都無跡可尋。
也許是無終氏的祖先有意隱瞞,亦或者其他不能說的原因。
總之,無終氏家譜對此只有一句——誓死保守神殿機密,永遠敬畏且忠于神殿,便可保子孫后代平安喜樂,榮華富貴不斷。
當然,還有后人補上的一句:叛逃者,厄運纏身不得好死,永無翻身之地。
————
師青玄從客棧的木梯上下來時正好瞧見前來的無終越。
“越兄?這么早過來?”師青玄眼眸中閃過喜悅。
“還好,家中無事便想著早點過來,用過早膳之后我們便可在這鎮上隨意逛逛。”無終越笑道。
“有勞了越兄了。”
“不用跟我客氣,走吧,帶你去清風樓嘗嘗此地最有名的早點。”
出了客棧拐個彎不遠就是三十里大道,此時街上行人不是很多,街道兩旁開張的店鋪也寥寥無幾。
師青玄慢無終越半步,兩人沿著大道邊走邊閑聊。
“越兄,你昨日說的悅神盛典是怎么回事啊?”師青玄說著望了望無終越而后又繼續看街道。
“類似那種為取悅神明而歡歌伴舞的重要儀式。昨日扶風殿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實不相瞞,這是扶風殿閉殿數千年以來第一次開啟殿門。神殿有一番自己的操控,除卻最初的狀態,殿門關閉意味著神官不在其位,而殿門開啟則意味著神官將臨。千百年來,我們一直在等殿門重啟,如今等到了自然要舉辦悅神盛典恭迎神官將臨。”
“可是,若是神官不在其位是因為某些原因隕落了豈不是一直都等不到?再說了一名神官不在其位數千年卻又在千年后將臨,這怎么聽都不太靠譜。”師青玄沉思了一會,疑惑道。
“不會的,這種事可能發生在其他神官身上,但絕對不會發生在溯古鎮供奉的神官身上的。”無終越毫不猶豫道。
“越兄為何這般篤定?”
師青玄聽到無終越說的這般堅定,腦海里涌現出一種瘋狂的想法,但很快又被壓下去。
不可能的,師青玄心中默念。
“天命該如此。”無終越道。
“越兄也信命?”
“一半一半吧。”
談話間兩人便已來到清風樓前。
師青玄抬頭看向清風樓的招牌,問:“這清風樓可是跟風師有關?”
“不錯,此地許多稱謂都跟神殿供奉的神官有聯系,也算我們這的一大特色。”
兩人剛踏入清風樓便有一名伙計迎了上來:“喲!越君,您帶朋友來啦?快請快請,這次是要二樓東邊的雅間還是南邊的雅間?”
“泡一壺好茶,樓里的招牌早點全都來一份,送到東邊的雅間。”無終越笑容得體道。
師青玄掃了一眼周圍的情形,專心用早點的人不少,也不乏邊吃邊細聲討論者,空氣中涌動著幾分熱鬧氣息。
等早點全部擺上雅間的桌面后,師青玄有些驚訝:“越兄,這是不是有太點多了?”
“不知你會喜歡哪種口味,所幸都來一份。溯古鎮有條規矩是不得浪費糧食,所以放心吃吧,吃不完清風樓也會妥當處理這些食物的。”
雅間窗戶大開,微風從窗外窺過雅間內共進食的俊美男子又去往別處。
而此時的大街已經開始熱鬧起來,是充滿磅礴生氣的人間一處。
兩人用過早膳后又逛了一圈,已是臨近午時。
無終越提出讓師青玄隨自己回府,師青玄也不推辭,直接笑著應允了。
回到府中時,仍是管家候在門口。
“越君,您回來了。”管家的聲音不卑不亢。
“嗯,我回來了。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這幾日會住在府上。”無終越朝師青玄笑了笑,轉頭繼續道,“小宴準備得如何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越君您回來便可上菜。”
“好,去叫廚房上菜吧。”
管家退下后,無終越又道:“我這管家除了我和我哥,對其他人都很生分,青玄莫要介意,隨我來。”
順著回廊去往東廂苑時,遠遠瞧見了一名白衣男子,男子冷漠地掃了這邊一眼轉身走了。
無終越道:“那是我的心上人,平時就甚是冷漠,青玄不要見怪。”
“心上人?”師青玄驚訝。
“嗯,我愛慕男子。青玄會覺得奇怪么?”
“怎么會?我也有朋友這般,再說了情難自禁,怎會奇怪?”
“也是。”
————
雁青嵐走了沒多久便在路上見到管家帶著人提了幾個食盒。
管家幾人快走到跟前時停了下來,接著齊聲喊了句:“雁公子。”
“小少爺今日帶了朋友回來在東廂苑擺小宴。”管家匯報般說道。
雁青嵐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臉上神色依舊冷漠。
來溯古鎮第一天,他便知道了在此地,小宴是宴請座上賓,夜宴是宴請心上人,樂宴則是用來取悅神明的。
小宴便是用來招待方才那人的吧,呵。
管家見雁青嵐沒什么要說的便帶人繼續往東廂苑移動。
待小宴過后,無終越說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去處理,讓師青玄在府中轉轉或者在房中歇息,等處理完事情回來一起去東邊的將奈湖泛舟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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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酉時還有一刻,早過了一日中最為炎熱的時候,烏陽已經偏西北而去,將奈湖上零散地飄著幾艘畫舫。
這幾艘畫舫中屬漂泊在湖中央的朱紅畫舫最為華美豪奢。
畫舫長五丈,闊三丈有余,雙層船屋的精美絕倫的外壁更是為這畫舫的奢華錦上添花。
船屋第一層只有一名艄公和兩名侍衛,第二層是的建筑與第一層有所不同,一半為屋一半為亭。
亭子四周是散開的隨風飄動的淺金色帷幔,一名身穿紫色紗衣的歌姬端坐于其中,面前是一張矮琴桌,桌上是一把落霞式七弦琴,纖纖玉指挑撥琴弦,彈奏著一曲《欸乃》。
屋中靠窗處擺著一張桌案,案面上擺了許多點心與幾壺美酒,而面對面端坐于桌案前的正是師青玄與無終越,兩人邊觀景飲酒,邊聽曲暢聊倒也十分歡快。
將奈湖湖面略為廣闊,不知是何種原因,千百年來湖水清澈,從未見過污濁,也從未湖面高漲低落。
加將奈湖這一塊與其他地方相比更為涼快,微風頻頻,湖周圍的景色也頗為美麗,實在是溯古鎮避暑賞景的最佳好去處。
若是碰上陰雨綿綿,那就是另一番風景了。
亭中歌姬一曲《欸乃》終,又接著奏一曲《醉漁晚唱》。
屋中兩人則是談天說地,聊到高山流水覓知音的典故上。
待《醉漁唱晚》彈奏過半時,便被無終越拉著師青玄走進亭中叫停了。
“木語,你先下去吧。”無終越道。
“是,越君。”歌姬起身依言退下。
無終越拿開琴桌前的軟墊,盤腿坐于桌前,抬手撥弄了幾下琴弦,笑道:“青玄,這一曲《高山流水》你可要聽好了!”
等到一曲終時,師青玄撫掌笑道:“越兄琴藝也這般高超,好生厲害!”
“嗐!我爹打小就讓我學許多東西,什么琴棋書畫,三禮六藝,舊文古史......總之,學了這么多年,小菜一碟罷!”無終越感嘆道。
無終越還待開口繼續說什么,一個侍衛從亭子對面的屋子快速走過來,作揖道:“越君!灼君回來了,在府中等著您回去。”
“我哥回來了?好!”無終越略微激動道,“青玄,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我有一位兄長吧?走,帶你去見見我哥。我哥可忙了,我都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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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呀?回來了也不見親自來看看弟弟,只會派人把弟弟喊回家。”無終越人到了門外,還沒進去呢,就開始假腔假調嚷嚷,“莫不是從哪帶了個美嬌娘回來,又舍不得這美人勞累,便奴役自家親弟弟跑來跑去了?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哥哥這做派可真叫人傷心。”
“胡鬧!反了天了你,幾個月不見愈發囂張了是不是?還不快過來!站在那做甚?”
無終灼瞪了一眼在門口處磨磨蹭蹭的無終越,喝道。
無終越趕緊踏過門檻,朝無終灼走去,師青玄緊隨其后。
無終灼等弟弟過來后伸手就要揉自家弟弟的腦袋,無終越躲過,笑嘻嘻道:“哥,弟弟這還有朋友在呢。”
無終越給無終灼與師青玄相互介紹一番后兩人也開始熟稔起來,三人聊了沒多久管家就過來說可以用晚膳了。
晚飯過后,兩兄弟還有事情要商量,師青玄則直接回了住處,躺在軟蹋上休息假寐,后來就直接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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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見日照影投,耳聞風動蟬鳴。
庭院中高大秀木遮擋住日光,在廊前投下一片斑駁的樹影,樹影籠罩之處一華衣美婦坐在軟墊上,邊搖著團扇給懷中青色裙衫的小姑娘扇風,邊溫柔細語地跟小姑娘說著些什么。
不遠處一道身影正沿著曲折的回廊走過來,又穩又輕快的步伐表明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隨著那道身影的走近,腳步聲驚動了屋檐下的人,美婦轉過身去朝回廊轉角處看,小姑娘也從美婦懷中探出頭來。
只見兩人視線中出現了一名十歲左右的白衣少年,模樣清秀,眉宇間藏著些許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氣息。
“娘,玄兒。”少年朝兩人走去,開口道。
美婦點了點頭,笑著回應:“無渡來了,你爹呢?”
“哥哥,抱。”師青玄在看到師無渡的第一眼就從美婦懷中爬起來。
師無渡彎下腰一把抱起撲過來的師青玄,對美婦道:“爹在前院吩咐事情呢,馬上就過來了。”
接著看向師青玄的臉,摸了一把之后問起自家弟弟來,“玄兒才半天不見就想哥哥啦?”
“唔,想哥哥。”師青玄雙手抱緊師無渡的脖子,重復道。
“這么大的人了,天天就知道黏著哥哥,跟哥哥撒嬌,也不知羞。”美婦調笑道。
師青玄把臉埋在師無渡肩脖處,語氣軟軟道:“哼,我才沒有!”
師無渡放下師青玄,半蹲著身子,摸了摸師青玄微微泛紅的耳朵,笑道:“哥哥會保護你的,玄兒不怕,盡管...”師無渡原本想說‘黏’,但詞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盡管待在哥哥身邊。”
夢極短,到這就結束了。
而師青玄清醒后就一直看著帳頂出神。
后來呢,夢里的后來會發生什么?
噢,后來父親來了,一起在郊外的夏苑待了半個月。
......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等師青玄回過神后卻是從床上跳起來,胡亂套好鞋子穿好外衫,抓起青玉劍隱了身影就往門外跑。
到了門外又是直接御劍飛行,往風水殿去了。
......
第二天,名喚澄玉的童子出現在無終越安排負責師青玄盥漱和送早膳的隊伍里。
澄玉說無終越今日有要事,讓師青玄自便,在府中閑逛歇息或者出去逛,師青玄愿意的話就安排人陪著一起逛。
師青玄表示感謝并婉拒了有人陪同,用過早膳之后自己出門轉悠去了。
等到晚膳過后,無終越帶著酒過來了。
兩人就在庭院中的一個涼亭里飲酒閑聊。
“青玄你可有心悅之人?”無終越問道,接著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師青玄正抓著筷子夾一塊肉,聽到無終越這一問話愣了愣,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眨眨眼道:“沒有。未曾心動過。“
說完把肉夾到面前,張口咬進嘴里,咀嚼吞咽之后又道:“怎么?越兄和那位公子吵架了?“
“吵架倒不至于。不瞞你說,此情皆是我一廂情愿,又來吵架之說?“無終越抬手拿起酒壺,給自己的酒杯滿上,又補上一句,“兩個人若能吵一架那說明還是有些情誼的。”
“對了,青玄你說的那位也喜歡男子的朋友,現在如何了?可有與心上人長相廝守?”
“有的,說起來也算是個羨煞旁人的絕美故事,很圓滿。”
月朗星明,唯有兩人的聲音在廊下蕩漾,漸漸的又只有一個人的聲音了。
“我這一生都循規蹈矩,唯有為他放縱了一回,也算圓滿了吧。“
“聽聞他還未出生時便訂下了一門親事,那名女子名為白露。雁青嵐,雁青嵐,未夜青嵐入,先秋白露團。他們連名字都取字一起,倒真是像極了天生一對呢。
“若是有朝一日能同淋一場雪,此生也算得了共白頭了吧可惜啊,溯古鎮怎么會下雪?簡直癡心妄想。”
......
無終越與師青玄分別后帶著滿身酒味去了晚嵐軒。
此時的庭中燈火通明,不知名的樹上盛放著簇簇繁花,地面的花草間藏匿著此起彼伏陣陣蟲鳴。
又恰逢蒼穹圓月,星辰閃爍,正適合有情之人耳鬢斯磨,談情說愛。
無終越抬手敲了三下門,正待開口,屋內便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
“何事?”
無終越嘴角微揚,道:“悅神盛典明日巳時開始,你......”可愿與我一同前往幾個字尚未來得及出口便被雁青嵐打斷。
“與我何干?”雁青嵐坐在屋中的圓桌旁擦拭著手中的劍,絲毫沒有起身去開門看一看門外之人的想法。
無終越眼眸中的光亮暗了下去,欲言又止,而后背過身去看庭中的景色。
大約站了有一刻鐘的時間吧,像是終于決定了什么一般,也不管房中之人注意力還在不在門口這邊,轉身看著房門,緩緩開口道:“我明日起不會再來了,就這般,到此為止吧。”最后幾個字的聲音低了下去,末了還帶著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圓月高懸,蟲鳴依舊。一陣風吹過,吹落了一些樹上的繁花,門外的人已經走了,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