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你們聽說了嗎?那丞相夫人啊,失蹤啦!“
“什么?她不是逃跑了嗎?怎么變成失蹤了?”
“不是不是,據說她原本是要和哪個野男人私奔的,結果那個野男人畏懼丞相的威嚴,拋下了她,所以她才巴巴地回了丞相府。”
“哎喲!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丞相對她那么癡情,她那么做真讓人心寒啊!”
“現在她的報應不就來了咯?”
“說是失蹤了,我倒是覺得啊,她肯定被人拐走了。說真的,她那副皮囊,也就適合在青樓里招待客人。”
“等等,丞相夫人幾時在外面找男人了啊?”
“我怎么知道,外面都是那么傳的。”
......
一輛馬車緩緩地行駛在泥路上,在泥路上留下了一條深深的溝。馬車前前后后都被一排排士兵簇擁著。
馬車內。
南奕琛懶懶散散地躺在軟墊上,將手中那白月色的石頭舉在空中,他一只眼睛瞇著,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手中這塊看似普普通通的石頭。
這石頭其實一種非常稀有的草藥,姜雨墓曾經和南奕琛念叨了很久,說她有生之年希望能夠看到這個草藥的真容。
但是,姜雨墓不知道的是,這個草藥其實是個妖修的內丹,要想拿到這個“草藥”的話,那人們就必須先殺死那個妖修。
凡人和妖修之間畢竟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所以大多數人都沒那個能力取到這個“草藥”,這也就是為什么這個“草藥”那么稀有的原因。
南奕琛也是在派了好幾個軍隊去偷襲了那個妖修后,才拿到這個“草藥”的。
南奕琛那透著懶意的嗓音響起。
“明謙啊,你說她看到這個石頭的時候會有什么反應啊?驚喜?感動?”
明謙淡淡地瞥了南奕琛一樣,道:“如若她知道你為了這塊石頭讓幾十個人去送死的話,那她的反應一定是憤怒。“
南奕琛“嘖”了一聲,瞪了他一眼,沒再去理他。
南奕琛看著馬車外那青青的花草樹木,臉色有些黯然傷神。
他道:“這還是我第一次離開她那么久,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想我...“
南奕琛這次來大難海是為了去捕抓那起義造反的叛賊墨九,這路程來回就有兩個月了。
而且,那叛賊墨九陰險狡詐,像個泥鰍似的,總是抓不住。只要南奕琛沒抓著他,南奕琛就沒法回京城。
所以,后來,南奕琛為了抓著墨九,故意放出消息說大難海里又出現了水災,他自己則偽裝成城主,讓墨九前來大難海濟賑災民。
但是,問題來了,大難海里的老百姓們本就不喜歡南奕琛這個殘暴無良的奸臣,又怎么會配合南奕琛來捕抓墨九呢?
答案只有一個。
丞相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獲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配合他,但卻也不可能將大難海里那么多的老百姓們悄無聲息地送走,所以他采用了最簡單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屠城。
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暴露他的計劃。
而姜雨墓那天看到了熊熊烈火,便是南奕琛在放火屠殺大難海的百姓。
被燒毀的大難海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噩耗一樣,說它是遭受了洪澇災害也非常可信。
墨九也真的相信了他,為他送來了一代又一代的糧食,也派了很多士兵到大難海里幫助那里的“災民”修房建屋。
這時,偽裝成城主的南奕琛便借此機會,送信給墨九,讓墨九前來大難海,說是想感謝他,并且和他合作一起對付丞相。
墨九沒有懷疑,領著五百個士兵來到了大難海。但是,他一進入城主府后,便立馬被不知從哪里涌出來的蒙面人給圍住了。墨九帶著那一點點蝦兵蟹將也完全無法對抗那些數量龐大的蒙面人。
很快,墨九便被拿下了。
南奕琛不止抓下了墨九這個帶頭造反的人,還從墨九運送給大難海的糧食里得到了不少軍糧,一舉兩得,一石二鳥。
這一次還不容易抓住了,南奕琛也就沒再拖泥帶水了,直接下旨,在回京城的三天后,將這叛賊斬首,永遠地除去這個威脅。
算起來,他已經四個月沒見到她了呀...
四大名畫肯定是走了的,就是不知道沒人陪在她身邊,她會不會感到寂寞啊?
這四個月里,南奕琛的脾氣總是特別暴躁,一點就燃。煩躁易怒的他變得很暴戾,要不然也不會采用屠城那樣的手段來抓一個叛徒。
他實在是太過思念他的墓兒了,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她那么久,更是忍受不了這相思之痛。
而他身上唯一與她有關的信物就是那一副神女圖。
這一副神女圖還是當年七夕節他買的那一副。
想當年,這神女圖可是人手一個,是人們家里必不可少的鎮邪之物。
如今,人們早忘了那個驚艷了時光的神女,記住的只有那個被厭棄了的丞相夫人。
過了那么多年,南奕琛一直沒舍得丟棄它,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這畫像上的人,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買這家畫時,身旁女孩兒的那笑容。
當時的姜雨墓情竇初開,愛慕他的那個眼神和笑容根本隱藏不住。
也是因為這美好的回憶,南奕琛一直沒舍得丟棄這神女圖。
盡管他們已經物是人非了,盡管他們已經回不去了。
這四個月里,南奕琛總是隨身攜帶著這神女圖,他常常夜不能寐,總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他們剛成親時的那段時光。
那時的她啊總是那么愛撒嬌,軟乎乎的,還很粘人,非常可愛。雖然說她如今這幅冷冰冰的樣子還是很可愛,但到底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變了。
但是,他相信,是要他不放手,他們始終還是有破鏡重圓的那一天。
這時,馬車搖搖晃晃地來到了丞相府。
南奕琛跳下來馬車,將他要送給姜雨墓的草藥藏在了衣袖里,想給姜雨墓一個驚喜。
南奕琛大步流星地走進了丞相府,下人們見到他后,迅速地低下了頭,讓南奕琛忽略了他們眼中那驚恐的神情。
“墓兒!我回來了!”
南奕琛對著院子大喊著,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其實,他也知道姜雨墓不會回應他,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回來了而已。
南奕琛在前院里轉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姜雨墓,他逮住了一個下人,蹙著眉頭,問道:“夫人呢?”
下人瞪大了眼睛,驚恐地盯著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南奕琛有些不耐煩了,“嘖“地一聲,扔下了他,自己過了小橋,走去了□□。
南奕琛“嗙”的一聲,拉開了臥房的大門,他喊道:“墓兒?”
回應他的仍然是一陣沉默。
南奕琛皺了一下眉頭,心里有些不悅。
墓兒出去了?
這時,明謙卻走了進來。
南奕琛聽到腳步聲,以為是姜雨墓,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轉過了身,結果見到的不是他軟軟香香的小娘子,而是一身臭汗的明謙。
南奕琛失望地皺了一下眉頭,轉過了身,抓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
明謙見到南奕琛那個嫌棄的表情,不可置信地說道:“拜托,我雖然不是你娘子,但好歹也是你的兄弟吧?需要那么對待我嗎?”
南奕琛瞥了他一眼,道:“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懂?”
明謙翻了一個白眼,靠在門上,抱著劍,道:“夫人應該是出去了,放心吧,太陽下山之前,您應該就能見到她了。”
南奕琛這才想起有那么一回事,但隨后,他便立馬道:“明,你去讓明錦過來,問一下他,是不是告訴墓兒了我用姜家威脅她的事兒。”
明謙打了一個哈欠,道:“八成是告訴夫人了的,你等著挨罵吧。”
南奕琛瞪了他一眼,道:“你的嘴能不能別那么賤啊?”
這時,南奕琛抬起來手,本來是想要去給自己倒杯茶的,誰知手一抬起來,那白色的衣袖上便沾滿了灰。
南奕琛皺了一下眉頭,嫌棄地掃了掃衣袖,想將灰塵掃去。
突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蹬”一下站了起來。
這桌子上怎么會有灰塵呢?
不知為何,南奕琛只覺得自己心中警鈴大作,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快要離開了一樣。
南奕琛迅速地眷顧了四周,這才發現,不止這桌子上,這床上、地上、窗戶全積滿了灰塵,一副好久都沒人碰過的樣子。
南奕琛這時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了,發了瘋似的突然大喊道:“快!把所有人給本官叫過來!本官要一一審問他們!”
明謙被南奕琛突如其來的瘋癲嚇了一跳,連忙跑出□□,按著南奕琛的指示,將所有下人喚來了。
南奕琛瘋狂地在臥房里翻著東西,這房間里的所有事物都在昭示著一個事實——這間房間已經很久沒人要來過了。
墓兒逃跑了?怎么可能?他不是用姜家威脅她了嗎?她不可能逃跑的啊!
南奕琛發了瘋似的丟著東西,想在這房間里找出一絲證明著姜雨墓還在這住著的痕跡。
但是,沒有!沒有!
她真的走了!
這時,下人們也都聚集在了臥房外,等待著南奕琛的審問了。
南奕琛紅著眼眶,走出了臥房。
此時的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卻又異常地暴戾。
他幾乎都快要瘋掉了。
墓兒怎么會離開他!她怎么敢離開他!
南奕琛憤怒地喊道:“快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夫人呢!夫人跑哪去了!”
下人們瑟瑟發抖地站在那里,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見此,南奕琛更加暴躁了,直接領著一個下人,捏著他的脖子,沖他吼道:“你們是啞巴嗎!說話啊!你要是不想說話,本官便割了你們的舌頭,讓你們永遠都無法說話!”
那個下人被捏著脖子,被嚇得結巴了,他戰戰兢兢地說道:“夫...夫人...她...失蹤了...那...以后...她便...失蹤了...”
南奕琛清晰地聽到了他的聲音,放開了他的脖子,喊道:“什么以后!那什么以后!說話說清楚!”
下人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腦袋被嚇得一片空白,說的話也是讓人摸不著腦袋。
“她...出去...回來...死了...死了...”
南奕琛一聽到“死”字,理智便瞬間瓦解了。他猛地推開了那個下人,拔出了劍,“刷”道一聲殺了那個下人。
南奕琛對著那個下人的尸體喊道:“胡言亂語!”
墓兒怎么可能死了!墓兒怎么可能會離開他!這個人他在胡說八道!
南奕琛赤紅著一雙眼睛,轉過了身,對著明謙吼道:“明錦呢!死哪兒去了!我不是讓他照看墓兒嗎!”
這時,明錦姍姍來遲。
他一見到南奕琛,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向來從容淡定的千歲大人像個瘋子一樣地喊叫著,他手里拿著的長劍還在滴滴答答地低著鮮血,旁邊橫倒豎歪的是一個個脖子被人劃開了的尸體。
南奕琛還在雙眼發紅的殺著人,直到見到明錦的那一瞬間,他的混亂的腦子瞬間清醒了。
南奕琛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目光盯著明錦,凌亂的發絲虛虛地掩蓋住了他的神情。南奕琛拖著那把沾滿鮮血的刀,一步一步地向明錦走來了。
明錦下意識地跪在了地上。他低著頭,眼前出現了一雙沾了鮮血的白靴。明錦抬頭一看,正是南奕琛。
南奕琛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道:“夫人呢?”
明錦忍著心中的恐懼,結結巴巴地將事情全說了出來。
聽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南奕琛并沒有冷靜下來,也沒有得到任何安慰,反而像是發了瘋一樣,紅著眼眶,表情猙獰地喊道:“為什么!你為什么不讓她進去藥房!為什么殺了姜家!”
明錦跪在地上,肩膀顫抖著厲害,弱弱地提醒道:“是您吩咐下去的命令啊...”
南奕琛愣住了,充滿了紅血絲的雙眼呆滯地望著明錦,手指指著自己,仿佛非常難以置信地說道:“我...我?”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對啊...
是他吩咐下去的...
他說了什么?
他說,血洗姜家,一個不留。
這到底都是他的錯,不是嗎?
......
等南奕琛平復下來后,太陽已經下山了。
南奕琛站在那座他曾經建給姜雨墓的小橋上,盯著那緩緩落下的夕陽,等待著那不可能歸來的人。
南奕琛白色的衣袍上全是鮮血,而丞相府里橫倒豎立的則全是下人的尸體。他們是南奕琛殺的。
墓兒...對不起...我錯了...
這句話他已經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難怪他的小神女都厭棄他了。
以往,他總是仗著自己的權勢威脅姜雨墓。他利用四大名畫威脅她,利用姜家威脅她,將她綁在了身旁。
他仗著她沒有能力離開他,所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
但是,這一次,她真的走了,而他也沒有籌碼讓她回來找她了。
他太過自負了...
一步錯,步步錯,所以的巧合和意外都是有預兆的。
如若他沒禁止她出入藥房,她和畫雪就都不會生病,她也就不用冒著大雪給畫雪買藥,畫雪也就不會死,她也不會暈倒在雪地里,明錦也不會在這巧合之下滅了姜家。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他做錯了。
墓兒...你在哪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有時候,離別是很突然的,沒有長亭古道,沒有勸君更盡一杯酒,只是在和平時一樣的清晨里,有人留在了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