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墓深吸了一口氣,撐著那搖搖欲墜的身子站了起來。
她從巖石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嗙”的一聲,終于回到了地面上。她抬頭,看著那高掛天空的明月,慢慢地走向了大海。
盛夏的海水非常的清涼,仿佛能撫平人們心中的一切傷痛。
夏日的風(fēng)本應(yīng)該是讓人神清氣爽的,但是此時,它卻讓姜雨墓想起了去年那場冬天。
在那場冬天里,她失去了一切。
她害死了護(hù)了她一輩子的姜家人,害死了和她一起長大的畫雪。她想欺騙自己,說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個噩夢,但她知道,她永遠(yuǎn)無法從這個噩夢當(dāng)中醒來。因?yàn)?,這不是夢。這是現(xiàn)實(shí)。
姜雨墓蹲了下來,在自己的腳踝上綁了一個非常大的石頭。她拽下來臉上的繃帶,露出了那驚天的容顏。
繃帶從她手中滑落,隨著風(fēng)飄揚(yáng)了一會兒后,最終終于落在細(xì)沙上。
姜雨墓抬起腳,閉著眼睛,慢慢地走向了大海。
她走了幾步,海水浸泡著她的腳掌。
她又走了幾步,海水輕輕地潑灑在她的膝上。
她還在走著,海水淹沒了她微微挺著的肚子。
她沒有停下,海面上只剩下了一個黑影。
姜雨墓辛苦地墊著腳尖,艱辛地仰著脖子,努力地呼吸著最后幾口氣。
此時,海水已經(jīng)到達(dá)了她的唇邊,咸澀的海水讓她的喉嚨越發(fā)苦澀了。夏日的海水非常冷,冷得讓她有種回到了去年冬天的錯覺。
一陣陣海浪來襲,海水像一個巴掌一樣重重地拍打在了她的臉頰,肺部因?yàn)樯眢w被浸泡在水里的關(guān)系而難受得厲害。
她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
她垂眸,盯著那暗藍(lán)色的海水,她有預(yù)感,只有她再走一步,她的頭就會被水蓋過了。
姜雨墓重重的閉上了眼睛,抬起了腳。
這時,肚子里的胎兒突然劇烈地動了一下。
姜雨墓瞬間愣住了。
她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伸出的腳愣在水中,沒了下一步的動作。
他仿佛在抗議一般,激烈地拳打腳踢著,想為自己掙下一個活下去的機(jī)會。
肚子里傳來的撞擊感在這冰冷的大海里是那么地強(qiáng)烈,讓人完全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晶瑩剔透的眼淚像一顆顆好看的玻璃珠子一樣,從她眼眶里流了出來。
寶寶,娘對不起你…娘也很想看看你長什么樣子…
但...娘...真的...真的活不下去了……
姜雨墓用盡最后的力氣縱身一躍,終于沉進(jìn)了海中。
水如猛獸一樣橫沖直撞地鉆進(jìn)了姜雨墓的鼻子里,隨著呼吸道來到了肺部。綁在腳踝上的大石頭沉了下去,拖著姜雨墓那單薄的身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下墜著。
水。
無處不在的水,冰冷刺骨的水。
姜雨墓使勁地睜著眼睛,想最后地再看一眼這個世界。
暗藍(lán)色的海水在月光照耀在海水下閃著微光,讓姜雨墓產(chǎn)生一種錯覺,仿佛她正望著的不是海水,而是那繁星滿天的天空。
海底里是真的美,但姜雨墓也是真的難受。
水充斥著她的整個肺部,她越掙扎,涌入她身體里海水便越多,嘴巴里的咸澀是那么地強(qiáng)烈。
最后,她所有的掙扎都化作了一串串泡泡。這些泡泡是她身體里最后的氣體,它們從她的嘴里吐出來后,便迫不及待地往海面上游去了,留下了還在往下沉的姜雨墓。
姜雨墓也慢慢地開始支持不住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周遭的事物也越來越模糊了。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她看到很多珍藏在她心底的回憶。
她看到了叔父那滿臉的笑容。
那時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母親口中的叔叔,叔父將她抱了起來,放在了他的肩頭上,笑得開懷。
她看到了一臉驚訝的自己。
年少的自己看著百姓們手中的神女圖,心里有些得意。
她看到了泰華樓下那個受了傷的少年。
少年正仰視著她,眼神非常堅定,仿佛她一定會救他似的。
她看到了涼亭下那個送她耳墜的少年。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眼里滿滿的都是期待與愛意。
突然,畫面一暗,她的心開始劇烈地痛了起來。
她看到了雪地里那站的筆直的倩影。
她一襲青衫,站在那春樓前的雪地里,等待著她那永遠(yuǎn)失去了的情郎。
她看到了發(fā)現(xiàn)真相時那一臉驚恐的自己。
面前的少年早已不似從前那般笑臉盈盈,已是丞相的他沉著臉和她對峙著,可怕又陌生。
她看到了那絕望的冬天。
她背著畫雪,在雪地里艱難地前行,淚流滿面地看著畫雪臉上那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的血色。
在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了一個正在熊熊燃燒的龐然大物。
這龐然大物看起來像是姜府,又像是大難海,不知是因?yàn)樗焖懒?,還是什么原因,無論她怎么努力,她都無法看清這龐然大物的真面目。
這時,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從那龐然大物中走了出來,他緩緩地走向了姜雨墓,那白色的身影在姜雨墓的眼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被放大了。
但最終,姜雨墓還是失去了力氣,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
......
那一年夏天,姜雨墓逝世了。
享年二十三。
終是紅顏斷了命,他是恩賜,他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