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墓走出春和宮后,重重的吐出來一口氣,心里終于輕松了,但是在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后,又有些懊惱。
畫雪站在一旁,一臉興奮地說道:“夫人剛才好威風啊,畫雪本還怕夫人被那女人欺負了,誰知夫人居然那么威猛啊!”
姜雨墓咬著嘴唇,道:“別說了,我剛剛也是氣昏頭了,語氣那么沖,人家畢竟是貴妃,咱們改日還是在上門好好謝罪吧。”
畫雪高高地仰著頭,不屑地說道:“哼,貴妃?京城里誰不知道,您這個丞相夫人可比貴妃金貴多了。就算是皇后娘娘來了,那也不得給您讓路!”
姜雨墓連忙捂住了畫雪的嘴,道:“說得什么胡話!”
這時,一陣暈眩襲向了姜雨墓,她身子一晃,差一點就倒下去了。
她在這冷風中實在是待得太久了,剛剛又廢了不少力氣和貴妃周旋,她的身體早就支持不住了。
畫雪驚叫了起來。
“夫人!夫人!來人啊!夫人暈...”
她還沒喊完,便被姜雨墓叫住了。
姜雨墓勉強地站了起來,靠在畫雪的身上道:“我沒事,頭腦有些疼而已。”
冷風之中姜雨墓看見了一間隱藏在一塊大石頭后的小木屋。
奇怪?這皇宮里怎么會有如此簡陋的小木屋。
姜雨墓也來不及細想便讓畫雪扶著她進了小木屋。
幾人匆匆忙忙地進了小木屋,也是在姜雨墓轉過身后,才突然發現,這小木屋里竟然還有其他人。
一個穿著縮小版的龍袍的小男孩神色慌張地盯著她們,清澈見底的眼眸里全是做錯事被發現的慌亂。他欲蓋彌彰地將手藏在了身后,一臉不安地偷瞄她們,在看清姜雨墓的臉后,更是嚇得放掉了手中掩藏著的糖葫蘆。
糖葫蘆跌在地上,糖霜碎了一地。
小男孩沒去管他那珍藏已久的糖葫蘆,反而小聲地抽泣了起來,后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急忙擦干了眼淚,一副想哭但又不敢哭的樣子。
姜雨墓盯著小男孩,有些不確定地說道:“皇...皇上?”
祭青延聽到自己的名字后,更加驚恐了,戰戰兢兢地畏縮在角落里。
“不...不要...告訴他...”
姜雨墓瞧著祭青延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心中一軟,蹲了下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其實什么都不知道,但為了安撫祭青延,便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道:“嗯,不告訴他,這是我們的秘密。”
祭青延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是皇帝,但是名存實亡,心思也比較單純,所以便相信了姜雨墓。
他抬起頭來,偷偷地瞥了姜雨墓幾眼。
大魔頭的娘子好漂亮啊!一點都不像大魔頭那樣兇巴巴的!
小孩子嘛,總是喜歡漂亮的東西,在姜雨墓展現出善意后,更是毫無顧慮地撲進了姜雨墓的懷里。
自從他的父皇去世后,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別人對他笑了。大魔頭的娘子還是第一個!
所以,他就不計前嫌,大大方方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就像是以前抱他阿娘一樣!
姜雨墓被小皇帝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嚇了一跳,但最終還是不忍心推開這小糯米團子。
他是皇帝,應該已經很久無法這樣與人親昵地接觸了吧?
姜雨墓將小皇帝抱了起來,順手擦去了小皇帝嘴角的糖渣。
她笑著說道:“皇上很喜歡糖葫蘆?”
姜雨墓的話才剛剛問出口,懷里的小皇帝便興奮地回答道:“對!超喜歡的!糖葫蘆最好吃了!”
很快的,他垂下了頭,垂頭喪氣地埋怨道:“但是,他都不讓我出宮...”
他說到這里,姜雨墓不得不有個疑問了。
姜雨墓試探地問道:“他...是誰啊?”
祭青延像是被針刺到了一樣,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臉“完蛋了”的表情。
死定了!他答應過大魔王他會替他保密的!他絕對不會告訴他人,大魔王其實是個很殘暴,很令人討厭的奸臣。
但是...他好像不小心說漏嘴了。
不過,祭延的反應還是非常快的,他連忙答道:“那些宮女,她們...不讓我出宮,總是讓我讀書寫字。”
他把大魔王說成宮女,大魔王應該不會生氣吧?
生氣的大魔王可是很可怕的!
姜雨墓聽了他這句話后,笑開了懷,道:“她們也是為了你好嘛,你是皇帝,是天子,自然是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玩鬧的。”
祭青延垂下了頭,臉上的神情是不符合他年齡的黯然傷神。
他悶悶不樂地說道:“可...我從未說過我想當皇帝啊...”
姜雨墓怔住了,愣愣地盯著他。
有可能,很多人聽到他這句話時,只會認為這是小孩任性的話,但姜雨墓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語氣里的無助和絕望。
也是...那么小的一個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地追著蝴蝶玩弄,但卻是被迫坐上了那龍椅。
誰又曾問過他的意見呢?
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坐上了那么尊貴的位置,他看似是贏在了人生的起跑線上,但實際上呢?他承受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應該承受的壓力,面對著一雙雙覬覦他皇位的眼睛,誰又能體會到他的苦呢?
他得到了皇位,卻失去了父母,孑然一身,孤立無援,一生都只能待在這紅墻之中,靠著自己的想象力,幻想紅墻之外的模樣。
姜雨墓盯著一身龍袍的祭青延。
這身縮小版的龍袍對他來說還是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掛在這位小天子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適。
姜雨墓有些心疼,將他抱緊了些,想借此安慰他,感受到小皇帝在她懷里拱了拱,她更加心疼了。
姜雨墓低下了頭,直直地望進了祭青延的眼里,道:“姐姐帶你出宮好不好?我們偷偷出去,不告訴任何人。”
祭青延愣了一下,隨之雙眼發光地跳了起來,開心地在屋里轉圈圈,嘴里還一直喊道:“耶!可以出宮了!”
這時,木屋里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打碎了祭青延那剛燃起不久的興奮。
南奕琛聽到木屋里的動靜后,便進了木屋,在看到他尋找多時的姜雨墓安然無恙地站在那里時,終于松了一口氣。
南奕琛剛剛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朝天了,都沒找到姜雨墓,他那是著急得眼眶都紅了,此時找到姜雨墓后,他的心跳都還是飛速的。
南奕琛完全不顧旁人的目光,一把將姜雨墓攔進了懷中,將頭埋進了姜雨墓的肩頭里,幽怨地問道:“你去哪兒了?怎么都不說一聲?”
原本被姜雨墓抱在懷里的祭青延被擠到了一旁,他嘴角狂抽地看著眼前這有些失常的大魔頭,心想:大魔頭應該不是被鬼怪附身了吧?
南奕琛這時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祭青延,祭青延見大魔頭正在看著自己,身體本能地顫抖了一下。
南奕琛看著被他嚇得哆哆嗦嗦的小皇帝,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其實,南奕琛雖然不能說是對小皇帝忠心耿耿,慈眉善目,但至少沒有虐待他。
祭青延雖然有些古靈精怪,但卻是真的天真無邪。他從未有過復仇的念頭,更是完全不知道南奕琛原來是他的殺父仇人。他不會隱忍,不會臥薪嘗膽,唯一的執念就是想出宮買糖葫蘆吃。也就是這樣,他才在無意識下,逃過了一劫。
要不然以南奕琛喜愛斬草除根的性子,若是祭青延真的有野心的話,他應該早就被南奕琛給殺了。
畢竟,這皇位誰坐都一樣。這皇宮里都是南奕琛的人,誰都沒有真正認識過祭青延,要是南奕琛把皇位上的人換成一個和祭青延長相相似的人的話,其他人也不會發現什么異常,就算發現了,也會被封口的。
南奕琛大可以那么做,但是,在仔仔細細地試探過祭青延后,他便沒了這心思。
到底,就算他在冷血,也不可能起殺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的。更何況,這個孩子又沒有威脅到他的利益。
再來,南奕琛在祭青延身上看到了姜雨墓的影子。他們都一樣的天真,一樣的可愛,南奕琛愛屋及烏,對待祭青延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南奕琛和姜雨墓還沒有孩子,所以當他看到那么一個酷似姜雨墓的祭青延時,便特別疼愛他,將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平日里,他會監督小皇帝寫書認字,會檢查他的功課,就像一個嚴父一樣,以至于小皇帝有些害怕他,還常常在他背后罵他大魔頭。
不過到底他們倆關系還是不錯的,這間小木屋便是南奕琛給他建的,讓他能有一個能玩鬧的地方,就連祭青延剛剛手上拿的糖葫蘆都是南奕琛偷偷買給他的。
其實,如若小皇帝一直這樣沒有野心的話,南奕琛也不是沒想過,要將這祭天國還給他。
滅了南氏的人到底是永康帝,而不是祭青延,要不是祭青延是永康帝的兒子,南奕琛或許永遠都不會傷害祭延。
姜雨墓望著南奕琛,道:“阿奕,待會兒宴會結束后,我們帶著皇上出宮吧。”
南奕琛皺起了眉頭,有些不贊同地盯著祭青延,祭青延“咻”地一下,躲到了姜雨墓的身后。
姜雨墓用手指比了個“一”,道:“就一次,就那么一次,你看今日又是他的生辰,就滿足他這個小小的愿望吧。”
南奕琛盯著姜雨墓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心中一軟,將她連著祭青延帶入了懷中,小聲地“嗯”了一聲。
他何時拒絕的了她的要求?
祭青延身為天子自然是不能隨便出宮的,但是為了姜雨墓,南奕琛不惜破例那么一次,將祭青延位置為小廝的模樣,到出了宮。
這要是讓人知道了,他們不知會這么詆毀南奕琛,說他狼子野心,欲圖謀害天子。
大街上。
祭青延穿著一身麻衣,肆意地奔跑在大街上,和尋常孩童并無兩樣。南奕琛和姜雨墓則跟著他身后,嘴角邊帶著寵溺的笑容,遠遠地望著他那活潑的聲音。
南奕琛給祭青延買了好多好多糖葫蘆,姜雨墓也給祭青延展示了好多皇宮里見不著的小玩意兒。
他們像一個真正的一家人一樣,溫馨又美滿。
祭青延覺得,這是他過過的最開心的生辰!
南奕琛盯著祭青延蹦蹦跳跳的模樣,有些黯然傷神地垂下來眼簾。
他也曾經奢望過能有自己的孩子,看著他從一個小蘿卜丁長成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看著她從一個小糯米團子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后來,他便徹底放棄了這個心思。
成親后不久,南奕琛發現,每次他和姜雨墓行那等事情后,隔日,姜雨墓總會發高燒。當時他擔心姜雨墓的身子便去詢問了不少名醫。
所以名醫的回答都是統一的——姜雨墓的身子太過贏弱,并不能常常承歡。
有一個德高望重的名醫更是表示,如若姜雨墓懷了孕的話,她分娩的那一天便是她的死期。
南奕琛聽完名醫的話后,他那一整天,腦子都是空白的。他知道姜雨墓身體不好,但卻不知道姜雨墓的身體那么的不好。
不過,他倒也沒怪罪或埋怨姜雨墓,而是將這消息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里。
每一次他和姜雨墓行事后,他都會將避子湯偽裝成藥湯的模樣,讓姜雨墓喝下。
他是想要孩子沒錯,但是如若孩子的命是又姜雨墓的命來換取的話,那他是堅決不可能要孩子的。
這件事情他一直沒和姜雨墓說,也永遠不可能和姜雨墓說。
這時,姜雨墓的聲音將南奕琛拉回來現實。
南奕琛抬頭一看,他竟不知何時來到了一個小攤子前,桌上還擺了一碗甜羹。
“阿奕,怎么了?”
南奕琛一抬頭,映入眼簾的便是姜雨墓那雙被擔憂填滿了的眼睛。
嗯,有她就夠了,還要什么孩子。
他要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南奕琛搖了搖頭,笑道:“沒事,想些東西而已,別擔心。”
這時,本來還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笑著的祭青延突然開始大聲的喘著氣,他滿臉都是痛苦之色,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但是,無論他怎么吸氣,他都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南奕琛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地喊道:“叫大夫!大家快點叫大夫!”
而此時,比起南奕琛的驚慌失措,姜雨墓在瞧著祭青延不對勁時,就已經借用了攤子的鍋勺,在一旁煎起了藥。
很快的,一碗烏漆麻黑的湯煮好了,姜雨墓撬開了祭青延的嘴巴,將湯灌進了他的喉嚨里
不一會兒,祭青延才終于正常地呼吸了。
南奕琛有些心驚,抱著小皇帝,一邊輕輕地撫摸他的背,一邊神色慌張地問道:“他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間像是不能呼吸了似的?”
姜雨墓正在收拾她剛剛掏出的草藥,也幸好她隨身都帶著一些救急的草藥,這才救下了祭青延。
姜雨墓盯著縮在南奕琛懷里,打著哆嗦的小皇帝,皺著眉頭道:“他這是哮癥發作了。”
南奕琛道:“哮癥?”
姜雨墓解釋道:“一種氣道疾病,它能使人呼吸困難,胸腔緊迫,如若得不到治療的話,還可能病發身亡。”
南奕琛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小皇帝剛剛居然離死亡那么接近。祭青延也被嚇得開始哭了起來。
姜雨墓抬起了頭,盯著南奕琛,嚴詞厲色地問道:“宮中就沒人發現皇上的病狀嗎?”
南奕琛抿著嘴,搖了搖頭。
那群廢物成天只想著要飛黃騰達,誰會去在乎一個名存實亡的皇帝?
姜雨墓仔細地盯著祭青延的神色,好一會兒后,才道:“他今日應該是第一次發作,以后得讓人盯緊了,哮癥可不是開玩笑的。”
南奕琛慎重地點了點頭。
這時,剛剛才經歷過生死危機的祭青延笑了起來,一副沒心沒肺地樣子,道:“我沒事!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只要有神女姐姐在,我一定會沒事的!”
姜雨墓彎下了腰,寵溺地刮了刮祭青延可愛的小鼻頭,道:“就你不擔心,以后別亂跑知道嗎,得讓人隨時跟著,要不然,四下無人時,哮癥發作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祭青延從南奕琛的懷中掙脫了出來,抱著姜雨墓的手,道:“才不會呢!神女姐姐就是神仙,比神仙還厲害的神仙!”
姜雨墓笑著將他抱了起來,道:“胡說八道。”
祭青延抱住了姜雨墓,仰著一張紅潤的臉蛋,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要將人融化了一般。
他看了看姜雨墓,又看了看南奕琛,然后一人一只手,將南奕琛和姜雨墓的手牽了起來,快樂地說道:“青延明年也要過這樣的生辰!”
南奕琛和姜雨墓對視了一眼,相視而笑,道:“好,明年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