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那是什么態度!你覺得你那樣說話合適嗎?”
壽宴已然結束,在回家的路上蘇遲坐在車內氣得臉通紅,粗著脖子對蘇芮吼叫。在壽宴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發火,只能不停地跟時家道歉,現在只有自家人在,他才好好教訓蘇芮。陸慧雖在一邊攔著,提醒蘇遲專心開車,但看向蘇芮的眼神中也是責備居多。
蘇芮視線飄向車窗外,雙唇緊抿。面對責罵,她無話可說。
她當然知道自己言行不得體,她剛剛沖動了,一點也不像平時識大體的她,居然直接說出了心里話,但是沖動的原因是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是,突然很生氣。
“與你無關”,她還記得時染回她句話時眸子里的淡漠與疏離。后來再發生了什么,她也記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回桌之后吃什么都寡淡,連貪吃蛇都開局就死。
她辛辛苦苦給那人處理好了傷口,還找到了拖鞋,那人一點也不珍惜她的勞動成果,居然還說與她無關。她這般想著,心里愈發不是滋味。
她垂下眼眸:“我錯了,下次不會了。”
那就與她無關吧。
“你和時染是不是關系不好啊,要不要……”陸慧正說著,愣了一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上次說的那個搶你班長的就是她吧?”
她責怪道:“我說怎么今天聽她的名字這么熟悉!我看這孩子也是有問題,待人很冷漠,空會學習,不懂人情世故有什么用?”
蘇芮聽到自家媽媽說時染不好,沒來由的煩悶,她出聲打斷了陸慧:“別說了,媽。這次確實是我不對,她挺好的。”
陸慧蹙眉:“要不要讓我跟馬老師說一聲,給你換個座位啊?”
蘇芮一怔,心里驀地慌了,她幾乎是立即叫了出來:“不要換!”
看到陸慧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強迫自己緩下心神,溫聲解釋道:“別換了,媽。我們家和她們家不是在談合作嗎?”
說完,她怕陸慧還嫌理由不夠充分,又補充道:“她會教我題目,幫我學習。其實她人很好的,可能今天我確實管了不該管的事吧。”她拉住了陸慧的手,撒嬌道,“媽,別換了好不好啊?”
她的態度實在誠懇,表情也實在不像是說假話,陸慧一時間竟有些愣住了。
她點了點頭:“好吧,那你以后如果和她有了矛盾再跟媽說啊。”陸慧其實心里也不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換同桌是個好選擇,蘇芮一提,她也就順著臺階走下去了。
“嗯。”蘇芮終于松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媽,我們家那個創傷膏還有沒有了啊?就是涂了之后不留疤的那個。”
算了,她承認她就是事兒精,她就是愛管閑事。
“應該有,我回頭找找。你哪兒受傷了嗎?”她還沒有告訴陸慧她和時染吵架的原因。但她現在不好意思告訴陸慧,她實在想不出如果她告訴那個把自己視為小霸王的親媽,自己生氣是因為時染沒有聽她的話乖乖換鞋,陸慧會是怎樣一個表情。
于是她輕咬下唇,撒了一個小謊:“就是腿上被劃破了一個小傷口,沒什么事的。”
陸慧果然沒有多想:“行,回去媽給你找。回家趕緊寫作業!”
另一邊的車內,氣氛更加沉寂。
時穆表情陰沉地看向窗外。時幸雖然只是一個小孩子,但也懂得看氣氛,坐在一邊不敢說話。夏琳的表情雖然也不明朗,但是細細觀察卻能在她的眼底窺出喜意。
她剛剛還在為自己給時染提供了一件好禮服而后悔。她根本沒想到時染寬大的校服之下居然有這么玲瓏有致的身材,還真把這件禮服穿出了原有的價值,一下子就把她這個女主人的風頭給壓下去了。
如今得了機會,她自然要扳回一城。于是她表面好心好意,實則夾槍帶棒道:“染染呀,你真的要管管好你的脾氣了呀!你這樣搞得大家都很尷尬很難堪的呀!”
時染自然看出了她那點心思,還是選擇不吃她這套,只漠然應了一聲:“知道了。”
時穆本就在氣頭上,一下子就被她的漠然激怒,登時吼了出來:“你知道什么!每次都是這么一個態度!冷著一張臉給誰看?”
“你知不知道李姨跟我怎么說你的?”時穆抬手用手指指著時染的鼻子,口中還在咄咄逼人,“李姨說你沒有人情味!跟你相處和跟機器人相處沒什么兩樣!”
他一邊吼一邊又拋出了一個炸彈:“李姨辭職了!”
時穆好像還覺得自己說得不夠傷人,繼續補充道:“你以后一個人住吧,我給你打錢。少膈應別人!”
眼前這個氣得面紅耳赤的男子,全然沒有了剛才在壽宴上風度翩翩的俊朗模樣,或許現在用尖酸刻薄來形容更為妥帖。
這就是她親生父親說出口的話。她禁不住有些悲哀地想,她真的是時穆親生的嗎?
“……知道了。”時染的眸子里生出了些許霧氣,她這次確實有些受傷了,但她還是習慣性地隱藏住自己的情緒,偏頭看向窗外,輕吸鼻子,緊咬下唇,頓了下,確認自己的聲音沒有異常之后,開口道,“我想換一個地方住。”
“隨便你!”時穆還在氣頭上,呼出一口粗氣,想了想又道,“回去微信發給我你想住的地方。”
“嗯。”
周一的早上,時染遲到了。她到班級門口的時候,晨讀已經進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在班級門口罰站著度過。
那天她回家之后,就發現李姨已經搬走了。她也確實還沒有適應好李姨不在的生活。
早晨的鬧鐘沒有適時地把她喚醒,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她連早飯都沒有吃就匆匆出了門。由于腳上受了傷,她雖有心加快步伐,卻也沒有什么成效,最后還是錯過了能掐點到班的那班車。
下車之后,她便想著遲到一分鐘和遲到半小時是一樣的,何況她也不想以狼狽的樣子出現在蘇芮面前,于是就慢慢吞吞地散著步來了,路過面包店的時候還買了早餐。
還是來早了。她嘆了一口氣,她本打算掐著晨讀結束的點到班。
東大附中要求遲到的人在門外罰站的時候也得晨讀,下課鈴響,時染捧著書走進了教室,她原本架在桌子上的椅子已經被蘇芮放了下來。
“你遲到了。”蘇芮繃著臉,手上捧著英語詞典,她的視線落在書頁上,嘴上干巴巴地陳述著。
“嗯。”時染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垂下眼簾隱去眸中的晦色,解釋道,“沒趕上車。”
她的視線中驀然出現了一個暖色的藥瓶。
“創傷膏。涂了不留疤。”蘇芮收回了手,一字一頓,生硬地講著,面上一副氣還沒消的樣子。
她真是什么都寫在臉上。時染的心一下子軟乎了起來。
唇角漾出笑意,她婆娑著藥瓶,柔聲道:“對不起。”
聽到時染的道歉,蘇芮反倒愈發委屈了起來,她癟著嘴:“你沒錯,道什么歉?不是與我無關嗎?是我的錯,我多管閑事。”
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順著臺階往下走,接受時染的道歉,可張開口她還是一句一句往外蹦氣話:“我下次不會那樣了。天塌下來我也不管。”
時染聽出是氣話,清淺地笑了笑,應了聲“好”,然后就站起來去交作業了。
“……”就這樣?好什么好!
蘇芮氣急,從包里隨手抽出一張紙,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豬頭,然后在豬頭上標注時染的名字。她想了想,又在豬頭的臉上點滿了麻子。點著點著,她的氣消了一大半。
報復成功!她滿意地看著自己手下的杰作,突然發現這張紙有點眼熟。紙是被對折的,蘇芮打開一看,頓時兩眼一黑,這不是時染給她出的那張物理題嗎?
雖然周五和時染吵了架,但是她還是乖乖寫好了時染布置的題目。只是……現在這個肥頭大耳的豬頭印在背面,實在顯眼,尤其是她方才點“麻子”時過分用力,有的點甚至穿破了紙張。
她的臉有些發燒,趕忙拿出修正帶,近乎風馳電掣地涂改著自己方才的“杰作”。才剛剛把豬頭涂掉,時染就已經交完作業回來了,蘇芮做賊心虛般把作業反向對折,剛要塞入抽屜,還是被時染發現了。
“物理題寫完了嗎?”
蘇芮由于緊張有些結巴:“寫,寫完了。”
時染見她的反應有些奇怪,偏頭看她,眸子里閃出了些許疑問:“拿出來給我看看。”
蘇芮心一橫,閉眼遞出了作業紙,而后就趴在了桌上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時染原本心里還存著疑,在看到紙張背后那厚厚多層修正帶都掩蓋不住的豬頭時就了然了。
她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肯定道:“畫得不錯。不過我臉上沒有這么多斑斑點點吧?”
蘇芮哀嘆一聲,還是面朝桌面趴著,左手摸口袋又掏出了一顆糖,跟隨著肢體記憶放在了時染桌面上,羞赧道:“我錯了。”
時染撥開糖紙,把糖放入口中,她含著糖笑問:“那以后天塌了你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