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謝渺眼下泛青,氣弱體虛,聲若游絲, 如孤魂野鬼一般, 游『蕩』在院子中。
別問, 問就是失眠,沒睡好。
熬到第日,她終于能安怠睡,抱春被睡到晌午, 連早課都暫且擱置下來。
待到神清氣爽,謝渺算算日子, 離給崔慕禮寫第二封信的日子近了。她攤平一張『毛』邊紙——這還是特意從方芝若那里拿來的舊紙。刑部破案靠什么?機敏,警覺, 細致, 果敢,心狠手辣……缺一不可。她知曉崔慕禮的厲害,如若一成不變,容易被他抓到尾巴。
這次她特意改換筆墨紙張, 的俱是次品。字更是以左手寫之, 比起上次更為歪七倒八。信里的內容簡單,不過短短八字, 但其中表『露』的意思, 相信崔慕禮驚而懼之, 懼后信之。
她就是要崔慕禮的“信”。
至于這回的送信方式,她有了新的算,因前世極度愛慕他的關系,她實做了不少功課, 其中包括他的人際關系,想從中找出幾名可靠之人……簡直易如反掌。
紙張未干,崔夕寧已上門拜訪,謝渺慌慌張將信塞到抽屜里,抬頭『露』出淺笑,“你來了?”
崔夕寧提裙擺進屋,示意丫鬟將食盒放到桌子上,“大哥帶了糕點回來,我想你一起嘗嘗。”
比起之前,分享過秘密的兩人要親昵更加。
謝渺沒客氣,她一起吃糕點。糕點香甜,入口即化,食多難免膩口。崔夕寧配綠茶解膩,再看謝渺,手邊的茶杯卻是碰都未碰。
“你這茶葉不錯。”崔夕寧夸道:“你怎么不嘗嘗?”
謝渺臉上一僵,拒絕連,“不,謝謝,別客氣。”
崔夕寧是寬容的『性』子,并不勉強,道:“你明日有空嗎?”
紙坊已漸入佳境,有方芝若坐鎮,謝渺這掛名二掌柜閑了下來。她道:“有空,你有事要辦?我提前聲明,掩護你見情郎我可不干。”
崔夕寧嗔怒地瞪她,“胡言『亂』語些什么,慎郎要讀書,哪里有空我見面。”
謝渺不愛甜食,小嘗幾口停下,“那你要做什么?”
“月春開,韶光淑氣,你就不想出走走?”
“咦,你提醒我了,是時候清心庵——”
“我是踏青,騎馬,游樂!”饒是崔夕寧好脾氣,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我想騎馬,你陪我一起行嗎?”
到騎馬,謝渺不由想起一人,“怎么不找崔夕珺一起?”
崔夕寧蹙眉,無奈道:“夕珺最近情緒不佳,蘇盼雁作伴的時候更多。”心里卻暗暗思忖,蘇盼雁似乎……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謝渺曲指,在桌上輕敲兩下,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染上了某人習『性』,“我影響到你們的姐妹情了。”
崔夕寧伸出一根手指,俏皮大膽地推她額頭,“你再胡話,小心我告訴二嬸。”
嗯,她偷偷見到過好幾次,謝氏都是這樣推謝渺的腦袋,而謝渺每回都是癟小嘴,面服心不服地忍下。以往總覺得她虛偽,如今看來,倒是她在謝氏面前透漏出的真實小『性』情。
她不再給謝渺推脫的機,直接了當定下時,“明日一早,穿上騎服等我。”
*
父母未世前,謝家雖已沒落,但謝和安對唯一的愛女,仍是竭盡全力地寵。他休沐時,帶她馬繞出城,在郊外迎風馳騁。
謝渺已忘記細節,甚至連父母的容貌都早在記憶中褪『色』,唯獨記得年幼的自己窩在父親寬闊的胸膛里,聽鳥語聞花香,惠風和暢。
后來的后來,空白了許多年,直到來京城投奔崔府,在謝氏的要求下,做了兩套漂亮精致的騎裝,崔府的幾位小姐一同騎馬游玩。然而了幾次,謝渺被排擠得厲害,漸漸失趣味。
拂綠將騎裝從箱底翻出來,洗凈曬干,配上香囊,仔仔細細地熨平。
*
京丹馬場建在西郊外,福祥果園一東一西,隔得老遠。
崔夕寧有專屬精騎,謝渺沒有,在諸多的賃馬中選上一匹湊合。
賃馬是馬場中最次的一,供那些偶爾來過馬癮的外行人解解味。真正的愛馬人士或權貴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在此養上自己的精騎,由專人照顧理。
精騎賃馬的飼養池離得不遠,對比天差地別。精騎油光水滑,單喂養,食槽里堆滿黃豌豆,玉米粒,竟然還有麥麩拌油。而賃馬十幾匹擠作一,『毛』糙神怠,胡『亂』嚼地上雜『亂』堆的草料。
崔夕寧牽出一匹名叫丹煦的白『色』小母馬,『性』情溫和,類如其。而謝渺隨手選了一匹灰馬,丹煦相比,頗顯得歪鼻子斜眼。
崔夕寧看看丹煦,再看看灰馬,覺得差距實在過大,提議:“要不咱們換騎?”
謝渺扯過灰馬的韁繩,搖頭道:“我騎術不精,不過是騎玩而已,不換。”
崔夕寧只好作罷,二人牽馬往外走,不期然撞上兩道窈窕身影。
穿丁香『色』騎裝緗葉『色』騎裝的兩名妙齡少女迎面走來,丁香『色』少女正柔聲寬慰,“先騎馬,騎完馬,我帶你游湖,這正是采蓮子的時候,你要是有興趣,咱們劃船采……”
緗葉『色』少女面上的郁『色』稍褪,在看見謝渺崔夕寧時,眼瞼重重往上一抬,“夕寧姐姐?”
崔夕寧壓下心底那么丁點的尷尬,如常笑道:“夕珺,蘇小姐,這么巧,你們來騎馬。”
蘇盼雁的視線在謝渺身上逗留片刻,笑道:“確實巧。”
崔夕珺的臉如烏云過境,陰撲撲地,她習慣『性』想諷刺幾句,對上謝渺冷靜無波的眼眸時,硬生生咽回。
罷了,橫豎謝渺不再纏二哥,她何必掉份她作對。
崔夕珺別開臉,無視掉謝渺,對崔夕寧道:“既然遇上,那一起玩。”
馬夫已牽出二人的馬,一棗紅一白金,體型雖嬌小,卻均是雄奇健美。之相比,丹煦略遜一籌。
崔夕寧不由夸道:“好馬!”
崔夕珺走到棗紅『色』駿馬前,從馬夫手里接過一塊方糖,喂馬兒吃下,親昵地『摸』它的鬃『毛』,“這是二哥特意替我和盼雁從神風營求來的汗血寶駒,能日行千里。”
完,有意無意,略顯鄙夷地看了某匹小灰馬一眼。
那是什么玩意兒?好意思牽出來丟人眼。
小灰馬毫不自知,還在為難得的出列而興奮,揚起前蹄,從鼻子里重重噴出一口氣,似乎在講:跑起來,跑起來!
兩人行變四人行,崔夕珺拉崔夕寧蘇盼雁話,獨留謝渺默不作聲。崔夕寧斟酌片刻,決定崔夕珺分開,冷不丁遇上兩位熟人。
身靛藍『色』騎裝的俊美青年一名白臉圓身的青年自遠處馬而來。駿馬飛蹄,揚起陣陣塵土,待離得近些,先頭的周念南一扯韁繩,降下速度,輕踏緩行到她們面前。
他仍坐在馬上,唇畔噙抹玩世不恭的笑,居高臨下地看幾位姑娘。倒是白面圓臉的青年先下馬,起招呼,“喲,崔府的兩位小姐,蘇小姐,還有,還有謝小姐!”
招呼的正是百里盛,他對京中的嬌小姐們如數家珍,自然識得眼前幾人。不比對待方芝若時的輕佻,此刻他倒是十分彬彬有禮。
沒有崔慕禮在,幾人只算得客氣寒暄。百里盛見周念南雖未話,眼神卻不住的往謝渺身上瞟,心思不禁百轉千回。
方他跟周念南起紙坊那日之事時,周念南口口聲聲道:瞧瞧瞧瞧,他得沒錯吧,那謝渺果真是極不好相。
但以他多情公子的經驗來看,念南眼角眉梢的春意都快漫出來了!
春天到,萬物復蘇,千年鐵樹要開花咯。
“謝小姐!”百里盛笑瞇瞇地走上前,量她身后的灰馬,“這是你的馬?”
謝渺還未話,聽崔夕珺嘲弄道:“賃馬而已。”
百里盛眼珠子一轉,心里直癢,壞水噗嗤嗤地冒出來,“哎呀,賃馬騎忒不帶勁。你若是不介意,不如試試我這匹奇覃,它是前年的馬王……”
他邊邊注意周念南的神情,果不其然見他黑了半邊臉,冷哼道:“百里盛,你真是出息,前年的馬王還好意思拿出來吹。”
他扔開韁繩,瀟灑地跳下馬,側身站,『露』出后頭的高頭駿馬,帶些鼻音地道:“我這匹叫疾風,是年的馬王,它父母是鼎鼎有名的純血馬赤兔輝日,跟隨我父親征戰沙場,踏遍邊疆國土。”
眾人端視起疾風,見它通體黑亮,鬃『毛』順滑,四肢修而健美,如黑曜石般的雙瞳似知人意般,驕氣地瞥過眾人。
蘇盼雁夸道:“果真是好馬!”
周念南面有得意,瞥向謝渺,挑了挑右眉,仿佛在問:你就不想點什么嗎?
謝渺茫然回視:昂?
“非,非。”百里盛雙手負在身后,搖頭晃腦道:“此馬雖好,脾『性』卻過于暴躁,不像我的奇覃,誰『摸』它都不生氣。謝小姐,你想不想試試?”
謝渺剛想推拒,聽周念南搶先答道:“胡言『亂』語,疾風的脾氣再好不過!”
百里盛氣結,不顧有女子在場,直接撩開袍角,拉起褲腿,『露』出小腿處的淤青,粗聲粗氣道:“好屁!老子腿上被它踢得傷到在還沒好!”
周念南反唇相譏,“誰讓你蘆葦逗它,活該挨踹!”
“你……你……”百里盛被他的無情噎得不出話。
“不信換人試試。”
周念南裝模作樣的在幾人巡視,最后定在謝渺身上,直接拉她來到疾風面前,從腰荷包掏出點心放到她手里,往她背后輕推一把,“,喂它。”
一連串作發生得猝不及防,待謝渺回過神,疾風已垂下高傲的頭顱,她靠得極近,歡快地卷食點心。
謝渺的手心被『舔』得發癢,想縮回手,忍不住輕碰疾風頭顱。疾風得了甜頭,收起平日里的壞脾氣,舒服地半瞇眼,乖巧任她『揉』捏。
“謝渺。”溫熱的呼吸輕柔拂過,周念南貼過來,聲音滿含笑意,“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