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到山腳，江護安接了一個電話，然后便急慌慌地說：“小野，叔叔單位有緊急任務，必須馬上趕回去。
你要是有時間去省城，一定要來家里玩哈！
藍藍，咱們走。”
“我不！”
江藍扭過臉，“要走你自己走，我回頭跟小野哥一起回縣城奶奶家?！?/p>
江護安面露猶豫，最終卻只是一嘆：“小野，替我照顧好藍藍，有事兒給我打電話?！?/p>
“好，叔叔您開車慢點?！?/p>
臨轉身前，江護安又看了江藍一眼，江藍始終沒有回頭。
“每次都是這樣，好不容易放個假休息，心里還是只有任務。要不是他總想著工作，我媽也不會走。”
江護安身影消失后，江藍垂下了臉，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委屈極了。
我有心安慰，便揶揄道：“所以你就跑去當小太妹，故意氣他？”
“才不是小太妹呢！”江藍抹抹眼，噘嘴道，“翠花是我奶奶鄰居家的姐姐，人很好，我對她口中的街頭生活很好奇，閑著無聊玩一玩而已。”
那個時候，翠花和芙蓉還沒有成為網紅詞，所以燕虎的小太妹女友叫這個名字，普通且正常。
或許是因為那晚的奔跑，多年不見的我和江藍一點隔閡都沒有，沿著河岸一邊聊天一邊信步向前走。
“經歷過那晚的刺激，還對街頭好奇嗎？“
江藍眼睛亮了起來，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不懂：“啥意思？”
“其實，我早就對跟翠花她們到處胡混膩味了，要不是那晚聽到過生日的人叫王野，我都不會去?！?/p>
我咂摸咂摸她話里的意思，下意識后退半步：“臭丫頭，你不會是想說，現在開始對我的生活感興趣了吧？！”
江藍猛點頭，像小雞在吃米。
“野哥哥，那晚追你的是什么人啊？后來發生了什么？你被抓到了嗎？他們打得你兇不兇？你又是怎么逃掉的？”
她抱住我的胳膊，嘰嘰喳喳問了一大堆，胸前柔軟蹭的我心里直癢癢，稀里糊涂的就把那晚的事情講了一遍。
江藍聽完之后眼睛更亮了，小臉兒上都多了兩抹興奮的潮紅。
“好刺激！野哥哥你也好厲害，簡直就像電影里的賭神！”
我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跟一般的少女不一樣。
她好奇心過分的旺盛，膽子也大，再加上江叔叔太忙疏于管教，所以就養成了喜歡冒險和刺激的不安分性子。
當然，也可能是她爸當兵又當警察的基因在作祟。
“那天晚上你渾身發抖，其實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寒冷，而是……”
“興奮！”
江藍笑著接口，“你不知道，當時我差一點就跑出去追你了。躲在垃圾箱旁邊什么的，一點都不酷。”
“酷你個大頭鬼??！”
我抬手重重敲了她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我看你是看電影看傻了。街頭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浪漫，它只有骯臟。
知道那晚你要是和我一起被抓會發生什么嗎？最大的可能，是你被蹂躪，而我為了救你損失至少一只手。
咱們兩個都完蛋，懂嗎？”
見我表情嚴厲，江藍吐了吐舌尖，又抱著我胳膊撒嬌：“好啦好啦，別生氣了，人家不是沒有沖動嘛！
那么多年沒見了，一見面就訓人家，我爸可是讓你好好照顧我的?！?/p>
我無奈的搖搖頭：“你呀！想當年明明是個會被雞攆的大哭的可愛丫頭，怎么現在長成了張牙舞爪的螃蟹呢？”
“螃蟹有什么不好的？起碼比那些整天被男人欺負的兔子女人強。”
江藍面向小河，背著手搖頭晃腦，馬尾辮甩啊甩，少女的一塌糊涂。
余光往旁邊一瞥，我才注意到，她正站在那棵歪脖子柳樹下，頓時一陣悵然涌上心頭。
我的記憶宮殿中一直都有一名少女，她梳著兩條麻花辮，眼睛亮得像星星，親口說要我長大了去娶她。
可是，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夢到她了。
“小野哥，你怎么了？”
我醒過神，就看到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杵在面前，填滿了關切。
“沒什么，突然想起一點事情。”
“不開心的事情嗎？跟我說說，或許我能讓你開心起來哦。”
江藍拉著我坐下。
我本打算搖頭，忽然覺得應該再嚇一嚇她，免得她再對江湖有興趣，于是便將青竹縣之行說了出來。
“看，你所以為的刺激，其實都是有代價的，而且還是極其慘烈的，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的代價。
江叔叔之所以會那么忙，正是因為江湖中有太多太多這種骯臟污穢的事情發生?！?/p>
江藍不說話，只是一眨不眨的看我。
“咋了？我臉上有東西？”
“哥，你不會正在為那個錢順山的死而自責吧？！”
我愣了愣，點頭：“難道不應該么？”
江藍笑了，雙手使勁捏我的臉：“哈哈！沒想到我那么厲害的小野哥也會犯傻。趕緊說兩句好聽的，讓本藍大姑娘好好的開導開導你。”
我扒拉掉她的手，然后又敲了她一下：“沒大沒小，有屁就趕緊放！”
“討厭！”
江藍推我一把，又正色道：“你認為是你的局導致了鄭天德毒死錢順山，這么想乍一看沒錯，其實是鉆進了牛角尖。
打個比方說，有個鐵匠見屠戶的刀鈍了，就想盡辦法忽悠屠戶買了一把新刀。
這時候又來了個土匪，見屠戶的新刀不錯，就告訴他這么好的刀殺豬太可惜了，不如跟著他一起去殺人越貨。
屠戶最終同意了，成了一個土匪。
現在，你告訴我，這個鐵匠有罪嗎？”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江藍又接著道：“鐵匠的心思雖然不純，但也只是為了賺錢，無傷大雅，畢竟他根本不知道土匪會出現，更不知道屠戶也會當土匪。
他打造的刀是用來殺豬的，現在卻變成了殺人兇器，名譽受損，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應該是同犯，而是妥妥的受害者。
真正有罪的，只有土匪和屠戶！
最后，說回到你身上。”
我手心一暖，被江藍握住了，她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我的傻哥哥，別忘了，你還救了那個小馬哥。在這整件事里面，你不但無罪，不但是受害者，還是唯一的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