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主一下令，遠方五千駿馬將出閘！

　　陣陣寒風吹略。寒鴉無聲。

　　一旁，禁衛首席官從腰間抽出長鞭，走近椎欄，迅速兩個空抽，再一個空中旋轉鞭出欄外，迅速收回。

　　原來，他們用長鞭甩擊溝通，就像摩斯密碼！柳翠杉心底的譚中十分驚訝，這么說，掌馬的人都有極好的內力，個個耳聽八方！

　　一會，遠方、近處，沒有動靜。

　　又過一會，還是沒有動靜。

　　柳翠杉的長髮，一直飄得暮山神魂顛倒。

　　看暮山一副驀然冷靜又無所謂的樣子，柳翠杉相信，不管換撂是個什么鬼，應該都不至于太危險。

　　宋君主的赭紅長袍風中翩翻，擾不亂他的一派氣定神閒。他靜觀四周看臺群眾，眼光慢慢地橫掃，忽然定住一點，瞇了眼許久。

　　終于，西方奔來一群馬。

　　王說五千，那肯定五千。

　　五千匹…………

　　那什么？？

　　柳翠杉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靠近椎欄一些，站得都比宋君主前面了，暮山也不阻攔。

　　清澈薄煙后，一團團黑色的東西，不掀黃塵，不動草根，想必是踏步極為輕盈，個個健步如飛。

　　那是……黑云！！

　　五千匹小短腳！！！

　　四方觀賽臺一陣驚呼！

　　柳翠杉盯著飛奔而來的五千小短腳，如意臺下，自己那匹矮小瘦彷彿感應到同系同出的族群大舉奔來，站起前腳，仰空長嘶。

　　宋君主緩緩地開口道：“馬，是一種玄妙的生靈。”

　　都要比賽了還有時間說教！柳翠杉倒吸了一口氣。

　　宋君主又說：“溫馴內斂，草原聚散。萬匹良駒，卻可成就一方軍隊。”

　　都要上場了還要炫耀國家的強盛，這個宋老大，真是！譚中開始緊張了。

　　宋君主結語：“但黑云，個個是頭馬，個個是領袖！”

　　我天！譚中的意識震動著，身體震動著，雙手震動著。

　　(王子：你怎么了？)

　　(譚中：發抖。)

　　(王子：別怕。我會盡一切所能，幫你。)

　　(譚中：我知道，你會。我只是……)

　　(王子瞇眼：什么？)

　　(譚中：需要……嗯，親親。)

　　(王子：好！來了！)

　　(一陣粉云，掀起了浩大光塵，層層光暈、片片粉彩迅速炸開，擴散至不可思議的無邊無際，再迅速收成一朵最精華、祥和的白色氣云！氣云兇狠地團繞著譚中，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放過！)

　　原來，意識的纏綿，也可以如此直接、強烈。

　　原來，王子，是如此的直接、強烈！

　　譚中快要不能呼吸了！全身上下，卻是此生無有的含氧爆棚、血量沖天！

　　(王子：記住，我只會對你一人！一輩子！)

　　黑云不像萬匹駿馬結隊齊奔，不會饒有秩序，不知循例調整方向，不屑尊追頭馬。

　　黑云個個，都是頭馬！

　　大草原上，黑云各展姿態，五千種飆馳、五千種勁速、五千種駿美！

　　宋君主很滿意地望著從遠方快意馳來、各各驍勇敏捷的黑云，心底由衷欣羨、由衷仰慕。

　　宋君主贊嘆一聲：＂霸者，無懼！＂

　　他沉潛思緒，任意識歸真，此刻，彷彿已化成飛翔馬側的草原雄鷹，虔心祈愿并速，共享天地尊榮。

　　鷹眼一開，五千黑頭竄動中，看準了一匹表示愿意和雄鷹結伴片刻的雄壯黑云！

　　對眼！

　　兩雄互相閃耀！

　　宋君主提氣，身上赭紅長袍爆開，現出一身黑亮的內袍，將他強壯魁梧的身材襯托淋漓，無比精準的眼光中，宋君主凌空躍起，翻出椎欄，空中十三旋轉，縱飛向下！

　　四方觀賽臺一片驚心動魄，沒有人敢發出聲音。

　　突思達瞇起了眼，抿緊了嘴。

　　看準已經選好的黑云，黑云看準了宋君主，互相來到彼此跟前。

　　五千黑云奔至如意臺前，宋君主精準落在他要的、和要他的那匹馬，兩道最契合的領袖意念互相重迭！

　　載著宋君主的黑云猶有神助，腳力大開，一路沖出陣尾，貫穿陣心，直達陣首。

　　所有黑云都知道，今天，這一匹陣首黑云，如君似主，將要風光一程。

　　所有黑云依然各有腳步，各自觀望，卻慢慢朝宋君主胯-下的那匹黑云靠攏，或許不是因為屈就，只是認同。

　　宋君主雙腳夾緊了黑云，與身體契合為一，內力縱貫，立即紅云加身。

　　兩雄合作沖出陣頭數十丈，旋即回身朝西北轉向，再轉回西方，給出精準的速度、漂亮的空間，應四雄帶領五千性格迥異、不屈不馴、不服不讓的黑云，征服他們各自最想超越的急轉、狂奔！

　　這些，考驗著短腳馬對自己四腳關節的瞬時操控、靈活減速、換支力點、四腳彈性協調、減速再加速！

　　五千種挑戰。

　　五千種超越極限的展示。

　　一個宋君主。

　　觀賽臺一片靜默。

　　如意臺上，暮山看得熱血高張，無比欽崇。

　　一旁的宮廷成員無不衷心臣服于自己的君主。

　　追風殿內，一個瘦弱的文人身影，手捧左心，口吐長氣，輕聲地說，柳公子，千萬小心。

　　柳翠杉知道，原本自西向東奔馳的馬陣，被調轉成朝西北之后，再急轉朝西！現在，又要向如意臺前浩蕩地奔來了！

　　想也不想，起身，柳翠杉氣沖神闕，天空飄飛，彷彿青云一般墜下。

　　柳翠杉想的是，哪個愿意載我的，就載吧！

　　譚中想的是，王子剛說了，他只這么對我一人，而且是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

　　落下，駕馭一匹剛好來到胯-下的黑云，黑云還回頭看了一眼柳翠衫！

　　“看什么看！小短腳2.0，今天，就你啦！”

　　小短腳2.0被柳翠杉一夾腳，滿心不服，想要沖至前陣把他甩下。

　　柳翠杉知到這頭宋國畜牲不好對付，輕勒住牠的脖子說：“你敢把老子甩下來，我就把你甩上天！”

　　小短腳2.0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立刻瘋狂地飆出！

　　正中柳翠衫下懷，朝前趕至馬陣中心，不夠，說：“大哥，再向前一點！你真他媽的腳太短啦！給我再向前！！沖！！！”

　　小短腳2.0祭出了不屈不從的馬脾氣，向前狂擠，更加接近宋君主所騎的黑云。

　　“好啦！行啦！別再往前了！就這了！好好！你腳短，短得好！短得妙！我給你兩個大姆哥！什么？不要！那換蘿蔔換蘿蔔！難伺候真是！”

　　柳翠杉拿出了用竹管削製的遠程竹槍，上膛箭簇。

　　(王子：從我意念，任君取捨，天蠶金絲，源源不絕！)

　　柳翠杉翹起嘴角，駕著向西奔跑的馬，十道箭簇朝西南偏西方向發射，簇簇帶著大片金絲網，映著冬陽，閃耀著金光！

　　黑云開始偏離跑道，微調向西北方向奔跑。

　　柳翠杉再神速上膛，十道箭簇金絲網再向西北偏北方向射出，逼得五千黑云不得不再調整方向，朝北方奔去。

　　宋君主發現馬群被控，加快速度向北、轉向東北馳去。

　　宋君主的快馬一超出馬陣，柳翠杉的十道箭簇便尾隨而至，金絲散開，封鎖了東北方向，斷絕宋君主與其馀黑云的聯繫。

　　其馀黑云，只能向北一直狂奔。

　　北方，有百座宋君主為牧馬英雄們所建立的豪華觀賽臺。

　　北方，看臺上下，有數十萬引頸觀賽的宋國部主、馬商、牧馬人、平民。他們都圓睜著大眼，屏氣凝神。

　　柳翠杉瞇著眼，哼哼著對小短腳2.0說：“給我繼續跑！不要腳軟！看看你的君主，要如何拯救你們！”

　　馬群好像知道柳翠杉的意思，四千九百九十九隻黑云縱橫飛越，直往北方觀賽臺方向狂奔！

　　牠們已不是在競速本能的奔跑；牠們在競爭天殺的忍耐極限！

　　柳翠杉大喊：“沖！向觀賽臺人群給我沖！”

　　沖出馬陣的宋君主夾腳回馬，立刻全力加速，猶如雄鷹斬風，片刻不留。

　　他抽下腰帶，綁出套疆，套住馬頸，一手控疆，一手抽出環腰軟劍，劍光清亮，劍氣逼人又逼馬！

　　軟劍直立后，從中間開出三葉，劍柄抽出一條長鞭，甩將開來，繩盤六圈飛繞于空中。

　　等到長鞭勁力一甩出，強風撥塵，驚動了黑云，個個知道，那是草原領袖的三葉長鞭，只有一個目的，草原上的共生共榮！

　　宋君主傾身超速，直至觀賽臺前方，重鞭出手，打在西北西方向，所有黑云都知道，君主的人民不可侵犯！此時，君主的意愿，更不可違逆！！

　　王者在前，雄情霸力，引一眾黑云盡折服。

　　四千九百九十八匹黑云，以各自熟稔的速度、技巧，轉向西北，再自發自動地轉西，往來時方向奔去。

　　觀賽臺前，陣頭與雄鷹合戰的黑云，載來了宋君主。

　　陣心與青衣共戲的黑云，載來了柳翠杉。

　　宋君主對峙柳翠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君主仰天長笑。

　　觀賽臺群眾驚嚇得不敢出聲。

　　面對所有觀眾，宋君主提振內力，溫聲地說：“朕，終究不得不改變馬陣的方向。朕……”

　　柳翠杉馬上接口：“君主，為人民而改變方向，因為，您是宋國偉大的君主！”

　　群眾一聽，即使，宋君主在規則上失了這場換撂，在作風上卻贏得宋國人民心中至高無上的草原心靈，最值得尊崇的領袖！！

　　所有人擊肘擊膝，撒下無數紙花，無數歌聲吟詠，潮水般地漫出群眾，各家聲樂，競相合和，形成了嘹亮壯闊的共歌！

　　那是草原最神圣的、人民的聲音！是贊美，是肯定，是對君主的由衷感謝。

　　贏了！贏了！柳翠杉心想，我贏了！

　　宋君主氣定，微笑，對柳翠杉說：“那就依你之見，建設宋南為果倉吧。”

　　群眾一聽，開始討論：“果倉？吳縣有天倉，是屋舍內種糧，一縣能種出一國所需之糧！”

　　“那果倉是什么？”

　　“要種很多果樹，要開發宋南的務農技藝？”

　　柳翠杉即時揚聲開口：“以宋地之利，種利地之樹，結利宋之果。開宋南為農馬市，宋果遠銷，富宋益鄰，宋，牧馬務農，得以威振天下！”

　　(這是瀟國王子的內力心聲，傳至每一座觀賽臺，傳至草場的每一個角落。)

　　(譚中無比欣慰，衷心推崇王子所說。)

　　群眾一片歡呼，馬商心中，天下盡為農馬市集的大愿，現出了清晰的底圖。

　　宋君主很優雅地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