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找我了!又找我了!”宛心在廚房裡焦躁不安地跺來跺去。。
“我就想好好的煮東西還不行嗎!派我一個弱女子去,我可怎麼完事呢?”宛心又說。
“宛心姊先別急,我看大傻在信裡說,給顏統領示范幾道豆石菜,對咱們吳縣,是大有好處的!顏統領一高興,還能保護那些出走的農民。示范菜色這事,要是沒妳去,咱這兒,還真是沒別人了呀!”月眉姊解釋著。
“青原又要趕工,不能帶我去,這路途遙遠、坎坷崎嶇的,我怕……”宛心的柔弱形象,漉菽園裡的人都是知道的。
“沒關係,有我來護送宛心姊!”大門口走進來神采奕奕的劉榮濤,她一路恭敬地來到廚房門口。
“劉老闆,太好了!劉老闆的武藝高強,有妳保護宛心,那真是太好了!”月眉姊說。
宛心心想,好什麼呀,我才不想跟她一路!大傻怎麼盡給我添罪受呢!
“大傻要推廣豆農製作豆石,宛心姊的廚藝,等于是豆石最好的說客。如果農人們的遠到而來,就是要領受這道工序,讓顏統領了解豆石的好,就有機會說動他老人家,出動軍方,保護那些已經在路上的農人。人家來,可都是有要緊事的,不是沒事找事啊!”月眉很清楚大傻的安排。
“月眉姊說的是,可我一弱女子,怎麼見得了人家鎮防軍統領呢?”宛心還不放棄推託。
“路總部頭說了,日前,他已修書一封,請顏統領好生招待宛心姊姊!”說著,劉榮濤遞出了大傻飛鷹來的短信,宛心當然也看出了,劉榮濤的手上,顯然還有更多信息。
“好吧,既然都這麼安排上了,我能不去嗎!”宛心小扯著胸前圍裙,小跺著腳跟。
好一番整頓,宛心才將各種食材搬上了馬車。
劉榮濤問:“一定要帶這麼多東西去嗎?豆石若成了軍糧,隨行軍伙夫也得這麼大費周章才能讓豆石好吃,那我看這豆石,也不怎麼出息!”
宛心看了左右沒人后,才說:“這是給顏統領示范的,當然要講究些,妳少說風涼話!”
“我呢,也不是漉菽園的人,這一趟,說不定還可以推廣一下我的鑄簇術呢!”
“好啦好啦,妳行,妳最行。走吧。”宛心不耐煩地。
宛心乖巧地坐在馬車前座,兩腿打斜放著。劉榮濤則駕著馬車,離開了漉菽園。
出了吳縣,直接往北方官道上奔出。劉榮濤馬術之好,拉著馬車也能狂奔大馳。因為她知道,根本不必擔心顛壞了宛心。
回頭看,宛心正御風飛在車廂頂上,半點也沒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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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鎮防軍大營,一陣口信交傳,層層上報到統領的耳邊。
顏世傾問:“接到吳縣縣衙來報,漉菽園廚娘即將出訪,為何時?”
“報統領,辰時。”
顏世傾又問:“瞭望臺上目測,看見廚娘一行,為何時?”
“報統領,辰時。”
顏世傾再問:“大營口目測,可肉視廚娘一行為何時?”
“報統領,辰、辰時。”
顏世傾說:“嗐,這種計時的方法,真是該汰換了!”
“報、報統領,她們到了!”
“那,現在又是何時?”
“報、報、報統領,辰、辰、辰時。”
“算啦,出去接下吧。”顏世傾想,哪來的廚娘馬隊動作這麼快,真得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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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門口,劉榮濤細聲地問:“他們有瞭望臺呀!妳沒教人看見吧?”
宛心說:“笨蛋!不會飛在車廂后面嗎,我身量小,剛好全擋住了。而且,車廂還能擋風擋沙擋陽光,我好得很!”
“不要掐我!”劉榮濤說。
“那妳又推我!”宛心說。
“妳!”劉榮濤說。
“咳咳咳,是哪位要煮點什麼東西給老夫試試的呀?”顏世傾說。
顏世傾本尊突然站在了劉榮濤和宛心的面前,他一雙犀利的老眼盯著劉榮濤看完,又盯著宛心一直看。
宛心心想,不會吧,這是誰的娘家舅老爺什麼皇親國戚的一大堆我哪記得,千萬別告訴我他看過我抓周!也別告訴我我都這樣了他還能認得出我!我就想當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草芥……
“什麼東西在車廂裡呀?”顏世傾問。
“是、是民女準備的食材。統領請看!”宛心說。
一撩開車箱簾子,裡頭的東西全部都砸在了一起!沒一顆蛋是沒破的!沒一棵菜是完整的!沒一盅老醋陳釀是沒翻倒的!
好在那兩袋豆石是完好的。
宛心立刻瞪著劉榮濤,心想,怎么不把車駕得穩一點!
劉榮濤馬上回瞪宛心,心想,怎么不發個內力護著點!
苦哇!宛心正想說些什麼知罪、求饒之類的廢話,顏世傾竟然先開了口。
“姑娘們是不常出遠門兒是吧?無妨無妨,伙房這東西呢,咱這也有,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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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宛心就端著三碗東西來到了統領大帳。
顏世傾問先鋒官:“那現在,又是何時啊?”
“報統領,辰時末,巳時將起。”
顏世傾皺著眉,看著面前的第一碗。
宛心說:“這、這第一碗,是給哺乳女子的。”
顏世傾:“……”
顏世傾心想,那間伙房裡,根本什么食材都沒有,就看妳能搗騰出什麼!竟然用內力將豆石還原成豆汁,曬過的豆石更加濃郁,豆汁變成豆乳,入口一片香濃滑順!
宛心又說:“這第、第二碗,是給農家漢的。”
顏世傾:“…………”
他心想,今天連柴火都不給,就看妳有多矯情!竟然用真火燒出這碗豆石飯,入口滑軟又有嚼勁,越吃越香。尤其是嚼到最后,彷彿豆乳就在口中氳開!
宛心再說:“這第三、三碗,是給軍爺們的。”
顏世傾:“………………”
劉榮濤:“………………”
那不是豆石!那是一碗沒有經過烹煮的東西。吃起來,香酥脆爽!一開始口感較乾,嚼久了,口中生津,化了口裡的東西,變成了豆石飯一樣軟滑;再嚼,又成豆乳一樣濃順!!
劉榮濤心想,原來路總部頭早就想到,行軍不可能大動灶火,他所說的乾糧,原來是這個東西!根本不必烹煮,吃起來,竟有豆石飯加豆乳的效果!
顏世傾心想,這下吳縣,可真是有救了。
“報!”
“進,說。”顏世傾還一邊吃著剛剛的第三碗東西。
“統領,宋國東北駐邊軍軍演,據報,明日辰時,將于我大周西北邊境外開演!”
“是嗎。校尉,點兵馬三萬。喔不,三千三。明早卯時出發,前往勁云村外三十里,農民聚集地,我們要在那裏軍演。”顏世傾淡淡地說。
“不要!”宛心突然說:“不要傷害他們!”
顏世傾一對狡詰的老眼馬上盯著宛心說:“哦,那妳認為,我該如何軍演呢?”
宛心揪著圍裙低下頭,不敢多說。
顏世傾又一臉蠻橫地:“那,有妳在的吳縣,妳認為,我又能如何軍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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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護兩位姑娘,顏世傾留下宛心和劉榮濤在軍營裡過夜。等待軍演完畢,再將她們送回。
宛心待在被分配的大帳裡,怎麼也不肯出來。因此,顏世傾聽了一晚上劉榮濤的鑄簇術。
劉榮濤認為,開模鑄簇,比打鐵鑄簇要有效率多了。而且質地堅硬,還能不斷重複使用。
顏世傾說,軍人打鐵是種鍛鍊,強身健體之外,軍用軍產的做法,可使軍營兵器自給自足,兵工合體。
劉榮濤說,一旦吳縣糧產不足,若能鑄簇代糧,不貢朝廷,直貢邊軍,軍民互防,則吳縣得以生機盎然。
顏世傾說,一旦民間鑄簇,規格容易外洩,軍方若不鑄簇,技術漸趨疲軟,便不能領銜超前,對己方不利,便是對敵方有利。
劉榮濤點頭微笑。她把心中所想的,一一告訴了顏世傾。
顏世傾很滿意地看著劉榮濤。心想,有這麼多年輕人都希望吳縣安定強盛,民防優先。朝廷中人若能知曉,又將做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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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寅時,西北鎮防軍三千三兵馬從校場出發。
前鋒一隊快騎,提前來到出走農民休憩的地方。
農民選擇叢莽小徑、山路荒鄉,小心翼翼地避免驚動旅人、商隊,才不會為自己造成更大的困難。
黃坤玉雖不曾投身軍旅,但思考細膩,他深知與軍方為善,可以讓農人心安。
他特別叮囑農人們不要走太快,一路探勘土地、查察水源。這些勘測,將來都會大有用處。
顏世傾早已派人案中盯哨。農民中也有應四亭、抱文淵喬裝改扮。他們的目標都是保護農人。
守夜的兩農人在瞌睡中驚醒!西北鎮防軍的先鋒官已到跟前。農人嚇得抱在一起。
先鋒官要他們先別張揚,問群中領袖是誰,守夜的農人相覷,最后直說,還是找抱哥吧!
先鋒官和抱哥在簡易的營帳裡交談后,便先行離去。
抱哥吩咐守夜的農人叫醒一帳人,再讓這一帳人叫醒隔壁帳,如此傳遞下去。
很快的,所有農人都起身,整理好內務,收好營帳,鍋鐵又全揹到了身上。這群農人走走停停,帶的家當都屬于野外露宿用品。
黃坤玉對身邊的農人悄聲地說:“就讓西北軍送我們一程吧。”
農人將信息,透過交頭接耳的方式,傳遞了下去。
一傳,傳遍了上萬人!
這群人裡,有莊稼、婦女、孩子,黃坤玉的母親也在其中。
大家一路游山玩水,趕不急,也走不快。
等到鎮防軍的兩千兵馬到達時,所有的農民都已準備妥當。
一匹馬,一個農民一個兵,再加一兵一馬在旁維護,以這等陣勢,兵與農共同奔行一段。
上萬農民必須分成十趟載乘。有小孩婦女的,軍方另外派出簡便小車廂接送。
宛心和劉榮濤在顏世傾的隨行馬車裡經歷這些,內心震驚不已!
劉榮濤說:“統領大人,路總捕頭說,別讓農人太快進入吳縣,他趕不及回來的。”
顏世傾說:“這樣啊,那就再分十趟,跑回原地囉!”
劉榮濤:“………”
宛心:“走一程就走一程,省點腳力也是好的,提早來了吳縣,也有大明頂著,安啦!容民女再睡一會,昨晚沒睡好,床太硬了,被太薄了,還沒有洗腳水。”
顏世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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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趁著宋國東北駐邊軍的撂隊,農裝瘦馬的暮山將軍,一個人沖鋒前線,進入了黃煙瀰漫的豆田地界。這一帶的豆田,多半廢棄,景象荒蕪。再過去,便是貧田,據說一年難有一穫。
望前一直奔跑,接上官道,他便開始慢下來。
因為地處邊境,宋、周兩國又施行軍演,許多商旅、馬隊都就地休憩,多處荒地上,宛如臨時市集一般。
馬商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市集裡交換訊息。
暮山歇馬處不遠,就有一個發言相當踴躍的群組。
“我聽說了一種新產品,叫豆石,特好吃了!像是可以咬的豆汁兒呢!”一馬商大哥說。
“哪聽來的?”一旅人問。
“西郊農市唄!一個打鐵鋪的,把那東西說得亂神一把的。”馬商大哥說。
“都說些什麼了?”
“豆石,一種豆皮做出來的小豆塊,聽說煮咸煮甜兩相宜,可葷可素,可乾可湯,還可以熱著吃、涼著吃,變化多端啊!這還不希奇,他們還說有一種豆酥,那可饞人了!香脆可口,免柴火,拿著就能吃,你們說,這能信嗎?”馬商大哥說。
“有得買嗎?哪去呀?”旅人問。
“沒聽說,只知道是吳縣縣衙農役隊做出來的。要這麼說的話,很快的,吳縣西北豆農就能跟著做。到時,整個西郊肯定都能叫到貨!”馬商大哥說。
“這要是沒有豆,還能做豆石嗎?”一旅人問。
“是呀!豆石再好吃,也要能夠產得出豆糧不是?”又一旅人問。
“我看這西北豆田,還是拿來跑馬的好,多平,多大,好多草啊!”一牧馬人說。
“那你叫人家農人搬去哪呀?”馬商大哥問。
“這個………”
暮山擠身人群聽了一會,再次躍上馬背,往吳縣西郊方向行去。
還未行出多遠,便遙見南北官道上,有陣陣軍馬奔馳。
暮山熟習軍陣,粗略地估算,前方大約有一千兵馬。先鋒官的手中,還持有西北鎮防軍的軍旗。
這隊軍馬若是朝吳縣方向馳去,經過西郊,必然會收斂宋國在西郊佈下的訊息網絡。周國軍演,會禁止交易、市集一段時間,所有鴞鳥、飛鷹都不許放行。
暮山心想,顏世傾這是要清剿西郊的宋國眼線嗎?
遠望有時,既然吳縣關口進不去,他轉身,回到剛才馬商聚集聊天的地方。
暮山便裝時,猶如一年輕鏢師、武行。駐足小歇,也有書香風華。
一位好奇的馬商大哥上前攀談。
“這位年輕人,看著,不像是這附近的?”
“來自宋南。”暮山說。
“此行是商旅呢還是尋人啊?”
“尋人。”暮山又說。
“需要幫忙嗎?”馬商大哥很熱心地。
“漱石山莊莊主,不知大哥可曾聽說?”
“當然,如雷貫耳。不過,他好像去了瀟國。”
“哦,何以見得?”
“老夫在宋國中部和周國西郊都有紅甜瓜買賣的朋友,他們自然不會認識柳莊主。不過,曾經向柳莊主交易過藥材的馬商那可多了。有人告訴我賣瓜的朋友,柳莊主女扮男裝,和一位周國官差,快馬加鞭,往瀟國北境去了。”
旁邊一農人聽了,哈哈大笑著說:“你們宋人真是奇了,我不知道聽過多少人說柳莊主是個女子。柳家四代單傳,都是男丁。人家真真正正是個男子漢,和路總捕頭那可是相依為伴的髮小,成親,可也是周國的一段佳話呢!”
“柳莊主是個男的?”馬商大哥睜大了眼。
“叫柳翠翠的,怎會是個男的呢?“另一馬商問。
“柳翠翠那是別名,人真名是柳翠杉,當真是如假包換英俊帶把的一小生啊!“農人說。
“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要男扮女裝呢?”
“不知道,不過,他扮起女人來,那可是很美、很有味道的!”
暮山辭過幾人后,便朝宋國東北駐邊軍大營馳去。在他心裡,不管柳翠翠是男是女,他都擁有周璇三國外交的本領。他都曾在危險關頭,利用急智,為三國佈下和平的種子。這,比他是男是女,要重要得多了。
柳翠翠回來了!以一個嶄新的面貌回來了!如何在周國朝廷徹底掌控他之前,讓他在更大的國與國之際,展現他的外交長才,促成三方會談,這是暮山心中接下來最希望看到的。
另一頭,宋國東北境高臺上,突思達瞇著眼,觀察著東北駐邊軍的撂隊軍演。
軍馬數以萬計,橫掃官方公共大草原,直接在邊界上急速反轉方向奔跑,精準地撂隊。這陣容、技術、膽識,各方面都在告訴周國的西北鎮防軍,宋國的強大,超乎想像;宋軍所能,絕對超乎意料。
宋南的華美撂隊,牧馬人的和平智慧,一旦變成了對峙叫板的武器,那是不是說明,宋國的牧馬文化也將有大幅的改變?
簡慈若是知道了,撂隊被用來極限軍演,用來警示鄰國,他的心裡又會怎麼想?
一心專注三方和平會談的簡慈,要用什麼方法跨越各國差異,達成會談共識,這些,則是突思達的心裡接下來最期待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