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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解決不可


  天光乍亮,漉菽園的青原已經來到吳縣城東一處鑄窯。

  這裡昔日用來鑄燒小件金屬賣給鄉里,例如鎖頭、柜子五金、秤鐵、廚具、首飾等日常用物,曾經風光一時。

  生意漸不如以往,鑄窯的老闆決定舉家南遷。用很低的價錢將鑄窯盤給鄰里一位新來的劉寡婦。

  劉寡婦其實不是守寡,只是他的夫君嫌她粗手大腳,另外找了親家。

  兩人雖是和離,劉寡婦仍冠著夫姓,卻自稱起寡婦。

  她從娘家繼承來的錢如果不買地、買房,就會因為家裡沒人可以服軍役、農役,面臨繳交大筆助糧稅,相當于捐錢給軍方買糧。

  劉寡婦膝下無子女,她盤下了這處鑄窯,說是想鑄箭頭。

  這在街頭巷尾多得是商戶的繁華往年,大家肯定會七嘴八舌地叨叨她的箭鏃可以銷往哪個馬市,好幫吳縣向宋國馬商建立些良好的民間關係。

  可如今吳縣可說是門可羅雀,也就無人來湊這熱鬧。

  青原站在鑄窯外,看著沒掛招牌的竹籬小門、整齊栽種的月桂圍牆、碎石路旁巧工鑲嵌的紅磚路界、作坊外低頭啄米毫不畏人的下蛋雞,心裡十分忐忑。

  青原一向不是個會忐忑的人。

  青原所招的精工部其實都是自己人。磨豆汁的阿其不磨豆的時候,來精工部;平哥、山哥暫時不用再進貨搬豆了,也來精工部。漉菽園對面就是陳家鐵莊,陳遠帶著手下四名長工,加上青原自己,總共也才九人。

  吳縣也就這九人可找了其實。

  但是路杰林偏偏說了最少要十個人,難道去大明的縣衙裡借調?不可能的呀!

  路杰林很清楚地在分工圖紙裡寫著,這十人裡,要有一人能夠利用開模術,鎔鑄一種薄又耐用的鐵圈。

  陳遠的鑄鐵莊擅長賤買貴賣礦石、鑄熔打鐵、冷凝蝕刻、回收重製,沒聽說過他有過什么開模術。

  這第十人,難道路杰林早就屬意好眼前這位劉寡婦?

  鑄廠棚裡一個乾瘦的背影,身著皮革連身圍裙,一雙特別寬大有力的手正穩穩持著長鐵匙,順順地將燒紅的鐵漿灌入青銅鑄的箭簇模板。

  她在實驗,打鐵出來的箭簇和模板灌漿出來的箭簇,到底哪一種更耐用、更具殺傷力。

  青原也許沒有看見劉寡婦眼裡的專注,也許沒有機會碰觸劉寡婦雙手食指指節的厚繭。但青原看見了劉寡婦平直穩定的肩膀,看見她饒有耐力的手臂。

  他在想,該如何才能說服她加入漉菽園的精工部呢?

  青原提起一口氣,向前,跨出一步!

  三隻母雞立刻咕咕叫!鑄廠棚裡,劉寡婦半回頭,放下長匙,封好鑄模,轉身便向青原奔出,她無聲無息的一手刀直接架上了他的頸動脈!

  青原早在劉寡婦的手刀下埋著兩指,箝住、翻轉,帶著劉寡婦在石地上轉了兩圈,像跳雙人舞一樣。

  接著,擋下劉寡婦一跆腳,化去她一掌,躲過她一踢。

  青原踏地起身,翻過劉寡婦頭頂,一手抽了她身后圍裙的結。圍裙尚未落下,青原已經落在劉寡婦身后,同時將打開的結又打實了回去。

  兩人都停下動作,劉寡婦有些生氣,顯然,勝負已分。

  “到我地盤,又欺負我孤家寡人,是何道理?"

  青原這才看清了,劉寡婦原來是個十分年輕秀麗的美人兒,坊間傳聞可說是毫無根據!

  看到青原這樣盯著自己,劉寡婦突然雙手遮臉,跑進鑄窯旁的木屋裡,把門、窗、雞洞通通關閉!

  對,劉寡婦家的雞,是可以隨意進出主屋的。

  青原傻了!不知該如何處理,只好靠近門邊,報上自己的姓名,說明來意,誠心道了歉,安靜地退出了鑄窯。

  隔天,劉寡婦早起進到鑄廠棚,發現工作桌上有一盅豆石湯。

  劉寡婦從沒見過這種食材、湯品。

  環顧四週,感覺不出有人。她知道一定是青原放的。

  漉菽園來的人其實可以相信。她也已經刻意手下留情。

  劉寡婦端起湯喝了一口,又舀起豆石,才嚼幾下,便覺滿口豆香滑濃,彷彿十杯豆漿濃縮出來的精華,一股腦全在舌尖上綻開。

  又隔天,天還沒亮,劉寡婦已經等在了鑄廠棚。

  起早貪黑的青原無處可躲,只得提著和昨天一樣的豆石湯,努力抬起頭走到劉寡婦的面前。

  “這湯,是給我的?"

  青原點點頭,沒說話。

  “這花,也是給我的?"

  青原恨不得把自己打暈了!又點點頭,閉著眼,不說話。

  劉寡婦看青原一副天大委屈的模樣,莞爾一笑說:“我有名字的,叫我榮濤。"

  青原很簡潔地把路杰林想要製作豆石作為新糧的構想告訴了榮濤。

  “你認為這豆石,可以成為戰時儲糧?"榮濤問。

  青原點頭。

  “你認為朝廷,不會調集東南郡縣的米糧來填補,卻要用這必須耗時、耗柴火煮爛的豆石來浪費軍餉?"

  青原一聽,驚了!眼前這身板單薄的小寡婦可不是一般見識的人。他沖口就說:“那就更需要大姊來漉菽園加入我們!大傻、不是,路總部頭帶領我們這幫農役,尋找解決大西北缺豆的解套辦法,農戶急需要我們幫這個忙的呀!小弟相信,路總捕頭會很高興聆聽大姊的建議。他對我們就是這樣的,過去、現在,一直都是這樣的呀!"

  這大概是青原這輩子說過最長的一段話。

  終于,榮濤微笑著說:“回去復命吧!路總部頭會要親自到我這來走一趟的。告訴他,我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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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漉菽園中,路杰林忙得無一刻歇息。白天和陳家鐵莊的陳遠、自家的青原有開不完的會、改不完的圖紙、監不完的工程。

  路杰林和宛心、谷婆也有不少討論、測試、重做。

  月眉姊回來了!路杰林與她交換不少關于帳務上的意見。

  問起官驛小童時,月眉姊說:“小童前些天過十二了,身子又長了些!"

  原來他就叫小童,這好像也不是什麼秘密。

  路杰林還想多問,月眉直接了當說了:“我家老頭還是一樣,身體好得很,飯也吃很多。還好他不管我,我樂得有自己的生活。我知道我說這些又不恰當了,但我真不希望朝廷干預紅花的事!我家老頭的紅花都是拿來救人的,怎麼一個好東西盡能牽扯這麼多事!光把這東西朝好的地方用不行嗎?"

  “月眉姊說的是,朝廷,只是怕有人誤用了,一切都還沒有定論。"

  “我只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發展,想鑽研草藥的鑽研草藥,想管理驛站的管驛站,想擺弄花花草草的就去弄。想自由的,像我,就自由自在,多好!"

  看月眉眉開眼笑、秉性爽朗,路杰林不由得欽佩,原來那北山口深山坳裡住著的,是一家熱愛自由又尊重彼此生命的人。想到這,他就想起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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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晚回到小竹軒,柳翠杉總是扒著路杰林,叨叨著要怎麼混進宋國,再混進瀟國,然后,如何在瀟國安全地自由行!那裡的火山口是活的還是死的?危不危險?然后該怎麼找到回家的方法等等。

  他會一直說到深夜,就算路杰林睡著了,也會被搖起來聽他繼續說。

  “你今天,又沒出門了?"路杰林坐在床上,問著正拿起棉布擰乾水的柳翠杉。

  “我出門干什麼?人宛心姊姊給我送三餐吶!"一邊說,他一邊擦拭路杰林的額、臉、頸和手心。

  “你怎麼把我當個小孩兒?"

  “先練練嘛!"

  “什麼?"

  “沒什麼,就您辛苦了!我討好你還不行嗎?不把你顧好囉,誰帶我回家啊!"

  “……"

  “對了,今天你去見大明了?"柳翠杉也就隨口問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跟任何人說起。"

  “看你鞋底。"

  路杰林抬腳看,不明白。

  “這麼多塵土,那什麼大街嘛,人少成那樣!少了人就多了塵,你肯定是出去了。再聞聞你的嘴。"

  路杰林用袖口擋著嘴吹氣,這下倒是明白了。

  “是不是吃了豆腐腦兒?那就一定是去找大明!味道不濃,那就表示只吃了一小口,他那人還愿意分你一口,你肯定是說了什麼能讓他開心的事!"

  “那你,要不要再猜猜,我究竟說了什麼,贏來這一口……其實是半口的豆腐腦呢?"

  路杰林整整衣袖坐挺了,一腳橫擱在另一腿上。

  那樣子看起來真是風流倜儻,要說這人是個皇儲貴冑一樣的人物,柳翠杉真覺得自己可以伏倒在地,立刻稱臣!

  “咳,我想……當然是因為你,提出了有效解決農戶歉收的問題。"

  “農戶歉收,是農戶受罰,加稅或重役,都由上頭選,怎么輪得到我們縣衙強出頭呢?"

  “這……"你個死小子,柳翠杉心想,要試探我就說一聲,耍什麼心機呢!

  “那當然是農戶,變成了一項必須解決的問題。"柳翠杉又說。

  “那為什麼農戶的問題,變成非解決不可呢?"路杰林兩手交叉放胸前,一副欠揍模樣。

  “……"

  柳翠杉終于停下手邊折衣迭床、擦擦洗洗的動作,想了一會,說:“不會吧!他們決定,起義造反?"

  “警官想遠了,那是下一步。"

  “…………"

  “不知道是誰說的,陽月十五,教製豆術,交紅花籽,以紓地困,以解地貧?"

  “你聽聽,這話說得多漂亮,是吧!"

  柳翠杉暗自斟酌,忽然理解哪裡不妙,心想,糟了!那晚情急出口,這一向都不是好事。

  路杰林稍早對農戶說的意思是,可以代向朝廷請命,保留黑心紅花做為助耕用途,這樣,民間仍有機會種植;并非要限期交出黑心紅花籽,做為幫助紓困的方案。

  難怪以前在緝毒組,每一個說法都要書面來、公文去,參詳半天了才付諸文字;又要隊裡、局裡一層層上報,一遍遍修改。好像從小到大寫作文的實力都是用來發展這些公文官僚,真是毫無道理!

  現在才知道,出口謹慎,公文嚴謹,是多麼人命關天的事!

  完蛋了!!!

  柳翠杉深吞一口口水,難得一副蔫了似地坐到路杰林身邊,眼光低垂,露出慚色。

  路杰林立馬欺近,輕聲地說:“那,真是說得太好了!"

  柳翠杉惶惶抬眼看著路杰林,突然很想將頭偎到他肩上。

  路杰林繼續說:“從農戶的角度,他們必須知道,到底能發放多少黑心紅花籽,可以怎麼分配,是一畝田配一隴花?還是一畝田一畝花?這些,都會影響農戶耕作的信心和收成的估算。他們,需要更詳細的計劃。"

  柳翠杉靜靜聽著。

  “可一旦農戶擁有花籽,便有機會採收更多花籽以供來年使用。這樣循環下去,等于朝廷必須默認,農戶擁有種植和採收黑心紅花的特權。"

  “那……那為什麼那晚有人說,之前有個柳老大夫交給他們黑心紅花籽,他們也試了,知道可以幫助土地不休耕。怎麼到最后,沒有保留任何花籽延用下去呢?"柳翠杉不解。

  “我問了大明,那年,西北境內的大豆田隴上都種滿了黑心紅花。紅花謝了,翻隴邊土混進豆田,過冬后,土質有所改變。不但豆苗易生,一年兩獲,而且少有蟲害。"

  “這麼好!為什麼不繼續用?"

  “其一,大西北地種植紅花不易,氣候不宜。大明說了,那年還虧得西北鎮防軍出動大批人力早晚灌溉。即便如此,紅花也長不高。其二,因為你,提出了朝廷規管黑心紅花。"

  “我?柳翠杉?"這渾蛋!

  “既然朝規管方向思考,朝廷也不希望民間擁有大批黑心紅花產收特例,這會造成將來規管上的困難。于是那年收成后,黑心紅花尚未結實,西北軍便派民兵下田,拔除所有黑心紅花,將植株拌入田土,以助來年收成。"

  “聽起來,這是近幾年才發生的事吧?"

  “柳翠杉十八歲那年提出規管,四年前。"

  “那年你才十五啊!多可愛一少年喲!"柳翠杉一邊說,一邊輕輕捏晃路杰林的下巴。

  路杰林瞪著他,說:“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是柳天仁的父親,柳晴川送出的紅花籽。柳爺爺那次捐給農民六十個糧袋的花籽,那應該是收藏有年的成果。數量之大,我們不妨斷定,你爺對黑心紅花的認知,其實是良藥和肥料遠大于其它。

  這裡其實不像你來自的世界,罌粟被毒梟利用,精密蒸餾、化學萃取,達到高度精純能干擾神經組織的毒品。這裡人的罌粟中毒都不是真正上癮,而是一次性的過量。到底為什麼會中毒,我也還不清楚。但他們極可能都還沒有毒品的概念,連菸草上癮都未曾聽聞。"

  什麼我來自的世界!難道就不是你的?柳翠杉覺得路杰林好像故意用很嚴肅的話題來搪塞某種尷尬,而且他說起現代製毒那段,特別專業!

  這時的路杰林臉蛋紅紅的,是因為話說太多?

  柳翠杉突然有種沖動,想要抱住他,用手指滑過他的臉頰、鼻尖、眼窩、耳垂、喉結……

  “哎,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啊?"

  “……有!有有有,這些政策都太重要了!"

  “…………"

  “嗯……我是說,那、農戶現在……你一開始說什麼來著?"

  “打著吳縣縣衙要發放黑心紅花籽的名號,大西北豆農群結起來,要上我們吳縣請愿來了!"

  “不是說好了就十月十五,去他們那裏辦個農業生產講座什麼的嗎?"

  “那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

  “挺、挺好的,收成完了,沒事,出來走走!"

  “好是好,但是西北鎮防軍已經知道消息,正快馬加鞭,報告樊都去了。"

  “軍、軍方啊!為什麼?"

  “邊境耕種是領土政策的一種,邊境的農戶也歸軍戶管,只是,農戶,并不知曉。"

  “啊!這什麼鬼?"

  “宋馬東遷,佔了周國豆田,農戶能怎麼辦?馬商進駐西郊農市,邊境駐軍管不管?一但牽涉國防,那就是外交問題,不是簡單的民間糾紛了。"

  “這樣聽起來……那農民請愿……"柳翠杉心想,完了完了,闖禍了!那什麼鎮防軍的,已經三番兩次放水。宋馬佔豆田沒吱聲,馬商駐西郊沒動作;這次,農戶大舉出走,軍方再不發威,連宋國都要以為他們是貓了!朝廷要是知道,難道不會遷怒吳縣縣衙,那豈不是要拿他路總捕頭抵罪?

  路杰林卻盯著柳翠杉微笑說:“這,還真不是個壞消息。"。

  柳翠杉兩手握拳擋在嘴邊,心想,大批人力擅離職守,猶如造反起義,這種資訊不發達的年代,上頭都是先做最壞打算的,電視劇不都是這樣演的?會這樣演,不都因為這樣合理、煽情、大刀闊斧好表現居上位者的眼光什麼跟手段什麼的嘛!

  路杰林伸手進柳翠杉摀著嘴的兩手中間,捏晃他的下巴,說:“讓他們來,更好。"

  “為、為什麼?"

  路杰林慢慢靠近柳翠杉的眼睛,說:“這樣,我就能一次解決大西北歉收、農民棄耕、吳縣人少缺稅的問題了。"

  “你、你想干什麼?"

  “等著看。"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路杰林對這裏的局勢分析頭頭是道,對危機處理胸有成竹,柳翠杉心裡的譚中開始有種不開心到堪稱頹喪的地步。

  張西分明就想待在這!跟這裡人一起面對問題、解決問題。他看起來還挺享受!他難道就不想回家?他不想做回張西?他不想回到原本熟悉的世界去奮斗、去經營生活嗎?究竟為什麼,感覺張西想待在這比想回家要多得多!

  譚中感到頹喪,一個身穿清河市緝毒警制服的譚中形象,在黑暗中漸漸枯萎了。

  但當下的柳翠杉卻又有一絲絲高興。也只有一絲絲。至少他最后選擇投靠路杰林是對的。

  路杰林確實是個有想法又肯擔風險的人。

  但為什麼之前要刻意保持對立呢?路杰林和柳翠杉是姑表親,他們之間到底關係如何?

  生死之際的交付不能說不好啊,為什麼路杰林又說他跟柳翠杉不熟?谷婆卻說他倆是同心髮小?

  不過,眼前此刻,這人到底是路杰林多一點?還是張西多一點?

  譚中突然明白一件很簡單的事,跟柳翠杉不熟的是張西。張西是透過路杰林的角色理解這裡,真的路杰林熟的人不代表張西也會覺得熟。

  想到張西,譚中就覺得暖洋洋的。眼前這人不管想干什麼,只要他是張西,譚中覺得,都可以接受。

  這感覺其實很怪,雖然平靜,卻又不輕鬆;雖然想笑,又笑不出來。

  夜已深,兩人合衣攤在床上。

  柳翠杉睡在內側,翻身面牆,不想再搭路杰林的話。

  他其實一直醒著,在斟酌,為什麼張西這麼肯定這裡人沒有毒品的概念?因為他已經掌握路杰林這角色的記憶?就算是,年少的路杰林會知道那麼多?對民情風俗那麼了解?還是他就是猜的?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掌握柳翠杉?到那時,譚中會去哪?然后,是譚中漸漸被柳翠杉化?還是柳翠杉漸漸譚中化?不管怎麼樣,明天開始,一定要盯緊這個張西!這死小子,怎麼就不想回家呢……

  直到柳翠杉睡去,他都不知道,路杰林還十分清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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