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不知道韓洲臣是以什么身份來說這句話的。
難不成他也和她一樣, 秉著合作雙方要互相幫助的原則,所以對她施以援手?只是,這會不會也是他放長線釣大魚的手段?
梁舒的臉色變了又變, 韓洲臣見了, 就知道她在衡量利弊。以前她做什么都是不管不顧,一頭熱, 如今是瞻前顧后, 生怕他有什么陰謀。
韓洲臣喉結微滾, 想說什么, 一時也想出要怎么說。
他從椅子上起來,手插到口袋里, 低頭睨了她一眼, 就往屋外走。
“你先休息,半小時后晚飯。”
梁舒看著他的背影閃身出門, 關門聲響起來,室內靜謐一片。
她攏了攏睡裙, 低頭去看自己的膝蓋。
傷口的藥膏已經干了, 但是冰涼的觸感仍然在。梁舒腦子里有片段閃過,她想起了他剛剛為她涂藥時,垂下頭,發絲遮眼的模樣;又想了他為她處理鼻血時, 視線交匯的那一刻。
他的眼睛, 沉靜如水,深邃撩人, 盯得久了, 就會陷下去。
梁舒嘆了口氣。
她很清楚, 自己又重蹈覆轍了。
不是追求愛情的年紀了。她說服著自己, 現在必須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收下去才行。
餐廳里,韓洲臣和平時一樣,專注吃飯,李霜妍努力地活躍著氣氛,奈何自家兒子完全不接茬,無奈她只能沒話找話,和梁舒聊起明天婚禮的事。
“梁舒,明天去參加婚禮了呀。”
自家婆婆說這話的時候,梁舒正在喝湯。看著對方滿懷希冀的眼神,梁舒顯些被湯給嗆到。
果然,她說的話,轟炸力十足。
“梁舒,你朋友的婚禮能不能帶家屬的?”
梁舒放下勺子,瞄了一眼身旁的人 ,韓洲臣立刻會意,從從容容地解釋道:“我們現在還沒有公開,我出面會有麻煩。”
李霜妍白了他一眼:“那你們就早點公開嘛!都領證了,大大方方點不好嗎?”
梁舒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掃了韓洲臣一眼,恰巧對方這時也看向了她。他眼里似乎有情緒一閃而過,想到前兩天說的那些話,她不安起來。
他不會順著他媽的話,說要馬上跟她公開吧?梁舒心里浮現了許多念頭,她不禁惶恐,要是韓洲臣來硬的,她根本沒有余力說不。
韓洲臣見她臉色不對,收回了視線,看向李霜妍,沉聲道:“梁舒現在在發展階段,太早公布婚訊不好。”
李霜妍深深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視線回到自己碗里,專心吃起飯來。
餐廳里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梁舒看著韓洲臣媽媽,難受得要命,她的筷子一下一下戳著碗里的飯,李霜妍對她真的很好,下午給她端甜品的時候還說她氣色不好,要多吃點紅棗補補。
韓洲臣的媽媽,身上有淡淡的蘭花香氣,混合著衣服上的皂莢香,她靠在她身邊,就會覺得很安心,就像沐浴在陽光下。
她經常會拉著她的手,跟她說她有多喜歡她。
“梁舒,你來當我的兒媳婦,真好呀。”
想起對方舒心滿足的模樣,梁舒的心里像是扎了根針。
回到房間后,梁舒破天荒地主動和韓洲臣搭話了。
“韓洲臣,你那么聰明,想想辦法好不好?”
他本來要進里面的書房的,聽到她開口,驀地停下了步子,回過頭看她。
“我之前給過建議。”
梁舒立刻惱怒起來:“你那個提議我不會接受的。”
“那就過段時間再談。”他平平靜靜地說完,正要進房,突然又側眸望了她一眼,問:“要不要過遍戲?”
這個提議,梁舒接受了,她馬上要進組了,《天塹》這部戲她很重視,她希望能演出最好的狀態。
幾場戲他們很順利地就過了。可是如芯神識里,和師尊的那場情愛戲,還沒開始演她就打起了退堂鼓。
韓洲臣見她態度躊躇,朝后退了幾步,與她拉開距離后靠在了墻上。
他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看,似在等她調整好情緒。
對方越是冷靜,越是讓她感覺到汗顏。拍戲的時候肢體接觸是難免的,要是誰都像她這樣忸忸怩怩的,那劇組可以停工了。
“我沒事了。來吧。”她話音剛落,韓洲臣就朝她走來,梁舒抬手去拉他的衣袖,將他往自己這拉了一把,她步步后退,忘記了身后就是她睡的那張大床。
身體朝后倒的時候,梁舒驚呼了一聲,等她躺倒在床上的時候,韓洲臣瞬時壓了上來,雙手撐在她雙耳兩側。
四目相對,梁舒沉溺在韓洲臣的視線里,大腦一片空白。
韓洲臣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落在了她的唇上。
“說臺詞吧。”
梁舒嘴張了張,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句:
“我好想你。”
劇情里師尊只剩下一縷魂魄了,在如芯跌落山崖的時候,那抹魂魄出現在她的意識里。
此刻,因為種種失利,在見到心上人的那一刻,如芯徹底崩潰了。抓著師尊,不停地和他訴說衷腸。
只是,她說出的那句臺詞“我好想你”,她自己都覺得這水準是有夠差的。
聲音在發抖,語調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與其說是演情人,不如說在演仇敵。
果然韓洲臣眼眸微動,直起身體站在床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了一句:“你還沒有準備好。”
梁舒這時候也不好死鴨子嘴硬了,如實道:“是,我還沒有準備好。”
他也沒有惱,手環在胸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從床上起來。
梁舒撩了撩亂了的頭發,低下頭,醞釀了一會兒情緒后,出聲:“我知道這樣很不敬業。”
“但那句話,我對你說不出口。”
如果是換了別的演員,她能毫無障礙地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沒有準備好的關系,這一幕久別重逢的戲碼,她沒有辦法調動應有的情緒。
韓洲臣向來敬業,梁舒已經做好挨批的準備了。哪知道他只是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接話:“那就早點休息吧,今天其他的戲,你演得挺好。”
梁舒詫異地望著他,呆坐在床上。韓洲臣轉過身,身后沒有響起應有的動靜,他回身去看,見梁舒依舊保持著呆坐著的姿勢,就啟唇問了一句:“你不睡?”
梁舒眸光閃動,呆呆地坐著,就見他轉過身緩緩朝她走來:“明天不是要去參加婚禮?又或者,你是想繼續?
梁舒感覺耳邊像是炸開了煙花,面前的人長腿邁了幾步,就到了床邊。他只要俯下身,就能讓剛才的一幕重演。
她躺在他的身下,能感受到他的氣息。那雙淡然看不清情緒的眼睛,會在入戲的那一刻,變得無比深情。
那是從前,她無比渴望的眼神。她承認自己這時候很不專業,她不應該把個人的情緒帶入到工作之中。
“要繼續嗎?”頭頂響起了韓洲臣的聲音,梁舒慌張地搖頭,飯后轉身爬上了床,把自己藏進了被子里。
“我明天一早就要出門,今天要早點睡。”
她慌張地抓著被子,就見韓洲臣緩緩踱步到她床邊,梁舒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接著就聽到啪的一聲,房間暗了下來。
韓洲臣沒有多說什么,室內響起了他的腳步聲,那聲音一直延續到書房的方向,隨著房門吱呀一聲開啟,關上后,他的聲音才消失在門后。
明明他們已經隔絕于兩個空間里了,可她的神經依然緊繃著。房間里似乎仍然有韓洲臣的氣息,梁舒用被子將自己蒙了起來。
她的防線已經沒有那么牢固了。梁舒茫然地看著天花板,再不結束這樣畸形的關系,她會被徹底打垮了。
到時候,她會天天陷入惶恐中。擔心韓洲臣轉變心意,跟她終止婚姻關系。
現在的她,要不斷地提醒自己,他們只是合作關系。
合作,總有終止的那一天。
因為思緒很亂,這個晚上,梁舒失眠了。
第二天六點,她被鬧鐘鬧醒的時候,感覺自己跟死過一次一樣。
她走到鏡邊,扒拉了下自己的頭發,看到眼下明顯的黑眼圈,梁舒認命地穿衣換裝,然后坐在鏡前化妝。
還沒過多久,書房的門就開了,梁舒從鏡中看到了從房間里出來的韓洲臣,剛睡醒的他,臉上還帶著惺忪睡意,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倒是淡去了不少。
他見她在梳妝,就停下了步子,問:“要出去了?”
“對,和墨雨說好的,今天要送她出嫁的。”
韓洲臣頷首,正當梁舒以為話題終止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我送你過去,婚宴在哪家酒店?”
梁舒一副生吞了雞蛋的表情,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好讓自己順過這口氣,等緩過來后,她為難地看著韓洲臣,說道:“我自己去就行了,地方也不遠。”
“我今天沒有工作,你出門我不接送,你讓我媽怎么看?”
他說話時語氣無波無瀾的,梁舒最煩看他這樣不當回事的模樣,心里開始凝結起煩躁來。
“韓洲臣,我的提議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可以還你錢的。”
梁舒說話的語速快了許多,看得出她對離婚這事的訴求很強烈。韓洲臣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神情依舊平靜,漆黑的眼里,沒有透出一絲情緒。
她的掙扎,他根本看不到,也無所謂。
梁舒在心里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這個話題又會不了了之,哪知道
片刻后,他終于開口了。
“我會給你答復的,不會讓你無止境地干等的。”
梁舒聽了,心臟漏了幾拍。
他的意思是,他們現在的關系,是有終止的那一天的?
她眼里有欣喜閃過,韓洲臣注意到她的反應,低頭斂目:“哪家酒店?”
“悅君樓。”
“好,我八點后來接你,行不行?”
“好的。”
大概是因為從他口中聽到了明確的回答,梁舒的心態好了許多。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是林墨雨打來了。梁舒按了接通鍵,手機里傳來了對方聲音。
“梁舒,你快來哦,我讓我哥在小區門口接你。”
“我們安排了好多有意思的游戲,可好玩了,大家一起來熱鬧熱鬧。”
她的聲音里,滿是幸福,梁舒聽著她的聲音,也不禁開心起來。
“行,我一會兒就出門,等著。”
掛了電話,梁舒又坐正了,對著鏡子開始梳妝。她歪著頭正在戴耳環,就看到原本站在門口的韓洲臣,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他在她身后停下,視線落在她的耳垂上,又落在了鏡子里。
“這套首飾,和衣服不太配。”
梁舒手上的動作一頓,望向了鏡子。
她正在戴的,是一條玫瑰金的流蘇耳墜,梁舒首飾不算多,這套耳環她還挺喜歡的。雖然不貴,但勝在好搭配。
他這么說,是想彰顯自己比較有品味嗎?梁舒在心底默默嘆氣,果然在這一行待久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男都變得俗氣了。
“還行吧。”
她盯著鏡子,準備將耳環戴在耳朵上。這時候,一雙手伸了過來,他的手臂停在她脖頸旁,手在她的首飾匣里流連。
梁舒呆住了。
“這個耳環比較好。”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指尖,就見他捏著一枚小巧的珍珠耳環。梁舒看著他手上的東西,那只耳環正發著瑩瑩的光,耳環上落著的是房間里的橙色燈光。
她想起了大學的香樟樹,想起了透過香樟樹的陽光在地面上形成的樹影。
想到了那個站在香樟樹下,總是穿著白襯衫的男生。
那種克制不住的悸動,又傳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