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侯青山,已經決定了,從現在開始,一草一木,都不會增援給紀少龍,直到這場洪水褪去。</br> 他已經做好了最糟糕情況發生的準備。</br> 只要撐過去,紀少龍就完蛋了。</br> 市里的督導組,已經到了,他去接待督導組去了,可是菖溪水庫邊上的這些搶險隊員,此刻正沉浸在了一股悲傷的氣氛中。</br> 二次決堤的時候,有四名民工一名武警被沖了下去。</br> 三名民工被救,問題不是太大,另外一名民工,還有一名武警,卻永遠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br> 民工四十多,應該是個有老婆有孩子有老人的人,一個家庭,就這么毀了。</br> 而這名年輕的武警,看起來還是那么稚嫩,頂多也就二十歲的樣子,閉了眼睛,就再也醒不來了。</br> 站在狂風暴雨中,幾乎所有人都是搖搖欲墜的。</br> 臉上的雨水夾雜著汗水,也夾雜著眼淚,已經分不清楚了。</br> 紀少龍親自拿了一張草簾,把他們的臉和身體給蓋上,此時,他的心里也是一樣,充滿了悲傷,充滿了負面情緒,現在的情況來看,想要堵住這個缺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br> 而且,大量的水沖出來,用不了幾個小時,縣城那邊,也會出現危機。</br> 侯青山贏了。</br> 這一點,紀少龍不得不承認了。</br> 這件事紀少龍沒有處理好,也沒有能力處理好,他只能看著這些人死去,然后看著這洪水,淹沒整個平戎縣,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心里有數,可是不敢去想。</br> “紀縣長,你看,車隊,那是車隊!”</br> 遠處的朦朧中,一長排的車隊,從旁邊的公路上朝著這邊行駛了過來。</br> 很長很長,似乎有很多很多車。</br> 一旁在接電話的梁鐵放下了手里的手機,興奮地對著紀少龍說道:“紀縣長,那是宏發集團的增援車隊,董事長昨天晚上就知道了這里的事情,從榕城市采購了大量的物資,也集齊了大量的工人,給我們增援來了。”</br> 又是韓姝,關鍵的時候,還是韓姝靠譜。</br> 而且,韓姝還特意命令車隊,從高速下去之后,不要從縣城旁邊的公路過選擇一條小路,開到工地的現場去,這么做,就是避開侯青山的扣留。</br> 要知道,外面是暴雨,從榕城市到這里,兩百多公里,根本就沒有視線,即便這樣,這些車還是開了整整五六個小時,趕到了。</br> 那些車開到不能開的時候,就全部停了下來,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工人跳了下來,然后扛著各種物資,從水里面徒步過來,朝著紀少龍這邊進發。</br> 這邊的車子剛剛停下,遠處又出現了車隊。</br> 周建華也是接了一個電話,然后興奮地跑了過來說道:“紀縣長,霞光縣的支援也到了。”</br> “霞光縣,霞光縣怎么會支援?”</br> 紀少龍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就想通了,這是林遠峰的支援。</br> 半年前,林遠峰調任霞光縣副縣長,孫娜或許不會同意支援紀少龍,可是霞光縣,還是有些朋友的,比如林遠峰就不要說了,算是他的老丈人,還有紀委書記秦芝琳,柏山街道主任毛毅,這些人,都算是他的老朋友了。</br> 事實上,林遠峰聽到了這個消息會后,就馬上動了起來。</br> 他迅速組織了人力物力,在沒有經過孫娜同意的情況下,直接往這邊送了過來,這次的救援隊伍中,也包含了霞光縣當地的武警還有駐軍,雖然物資并不是很多,但是人力上,應該是足夠了。</br> 這些人一到,迅速就投入了搶險中去。</br> 突然多了上千的人力,還有數不清的物資,工作效率,很快就提升了上去,一部分人修復菖溪河的決堤,還有一部分人,開始堵住水庫的漏水,整個搶險的現場,開始有秩序地進行下去。</br> “紀縣長,我們來了!”</br> 遠處,又有人喊了起來。</br> 紀少龍正在忙,回頭一看,只見很多很多的老百姓,已經進入了現場,為首的,居然是雷鵬,那個他曾經幫助過的雷鵬。</br> 放下了手里的活,紀少龍跟雷鵬握了握手,心里有些感動,問道:“你怎么來了?”</br> 雷鵬大聲喊道:“我們聽說了紀縣長有難,沒什么好幫忙的,就是有力氣,我帶了幾百個人過來,都是你辦理彭東凱案的受益人,你一聲令下,我們就上,死了也甘愿了。”</br> 這句話,真的刺激到紀少龍心里最柔軟的那根神經了。</br> 眼淚差一點,就奪眶而出了。</br> 重重在雷鵬的手上握了握,說道:“謝謝的話,我就不說了。”</br> 雷鵬轉身指著遠處看不見的城市,說道:“不用謝,那也是我的家,也是在場很多人的家。”</br> 說完這句話之后,所有人都沖了過去。</br> 搶險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活。</br> 即便在人力物力的足夠的情況下,還是一個很大的工程的。</br> 紀少龍站在堤壩上,一面指揮所有人搶險,一邊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已經整整一天一夜過去了,紀少龍不眠不休,連續奮戰。</br> 就在天黑之前,水庫那邊傳來好消息,菖溪水庫被堵上了。</br> 水庫堵上之后,菖溪河這邊的壓力,就小了很多,聽到遠處有人歡呼的時候,紀少龍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松了下來,突然眼前一黑,有些站不穩,踉蹌了一下……</br>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站在堤壩上,腳下就是翻涌的菖溪河河水……</br> 周建華看到紀少龍踉踉蹌蹌,感覺不對勁,想要跑過去,已經是來不及了,很多人是親眼看著紀少龍直直地一頭栽進了菖溪河中,河水翻滾了一下,把他的人就淹沒了。</br> 距離紀少龍比較近的幾個人,馬上也跳了進去,想要把他撈起來,可是河水速度太快了,那個身影,只是撲棱了幾下,就完全不見了。</br> 所有人,現場的所有人。</br> 一下子全部都呆住了。</br> 大家手里的動作都停了下來,看著翻滾的河水,心里突然都空了一下,這樣湍急的河水,掉進去,想要活下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br> 而且天也黑了,想找都沒地方找了。</br> 周建華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嚶嚶哭了起來,二十多歲的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