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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時下懷疑

    夜里,蘇府嫡子的院子遭了賊,所以下半宿,護院搜查了整個蘇府,其中也搜尋到了蘇蘊所在的小院子。
    可搜遍了蘇府上下,都沒能搜到賊人的蹤影。
    廂房之中,在收拾床鋪的墨臺一臉的復雜之色。
    收拾著床鋪之際,目光還時不時的瞟一眼坐在桌前的主子。
    主子坐在桌前已有一刻了。手放在桌面,骨節分明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這桌面,面色寡淡,垂眸沉思,也不知在想什么。
    視線落在了主子的脖子上,有女子的抓痕,心里邊更是復雜了。
    再看這混亂的床鋪,便是他還沒碰過姑娘家的小手,也約莫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趁著主子醉酒之際,玷污了主子的清白。
    墨臺擦了竹席,再把床上的薄衾卷在了一塊,躊躇了一下,才小聲的問主子:“世子,可知道那個人是誰。要不要……把人提來?”
    沉思許久的顧時行轉頭瞥了眼墨臺手上的薄衾,黑眸深沉得讓人琢磨不出一絲情緒,幾息后,聲音清冷的道:“今夜之事,不許泄露。”
    “可這明顯是有人想要攀附世子,若是過了數個月,有人挺著個肚子鬧到侯府去,可該如何是好?”墨臺一臉的擔憂。
    顧時行面色沉靜,微闔長眸:“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且我自有打算。”
    轉了頭,看向窗臺旁高腳桌案上的香爐,思索了片刻,吩咐:“把香爐里邊的香灰取一些,送到香韻閣去,看能不能查出來是什么香?”
    墨臺一怔:“世子是懷疑這香有問題?”
    顧時行“嗯”了一聲。
    他便是醉酒,也不會糊涂至要了旁人的身子。
    待墨臺取了些香灰從屋中出去后,顧時行端起桌面上的倒好的茶水飲了一口,隨而起身走到了窗臺前,負手而立。
    望著一輪明月,眉頭緊蹙,腦海中不禁想起了曾看過的一本《雜談志異》。
    《雜談志異》是一些文人異士所撰寫的奇談故事。其中有一則,寫的是蜀地有女明喚卿卿,十六出嫁秀才,可所嫁非良人,被夫妾毒害而亡。亡故后,卻在十六歲出嫁之前醒來,故稱為重生。
    可作夜他與蘇氏早早便歇下了,什么意外都不曾發生,他又怎會忽然重生在這一日?
    且看那蘇氏的反應,好似與他一樣,也回來了。
    只是,蘇氏不惜自毀清白嫁給他,如今為何要跑?
    思索了半晌,顧時行約莫也揣測出了答案。
    雖能嫁入侯府,但卻無人真心敬重她,她估摸是生出了悔意。
    至于他,從二十七歲回到二十三歲,倒也沒有什么難以接受的。
    便是蘇氏生出了悔意,但顧時行也沒有換一個妻子的打算。
    蘇氏便是做下了算計他的荒唐事,但她的身子確實是給了他。況且她為世子娘子的四年,做得極為稱職,上能侍奉長輩,下能打理侯府,從未出過差錯。
    世子娘子,繼續讓她來做便極好。
    只是,當初真的是蘇氏自己不惜毀了清白也要嫁予他?
    可一個無權無勢的后宅庶女,怎能得一個蘇府上下都抓拿不了的賊人相助?
    四年前那晚,混亂之后,他與蘇尚書提出會娶蘇氏為妻。而這也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不提,侯府的名聲必然有損,且那蘇氏也活不了了。
    后來他謹慎回到廂房再做檢查,可房中已經被收拾過了。
    時下,目光看向小桌上的香爐,狹長的眸子微闔,多了幾分懷疑。
    顧時行心思慎密,觀察入微,記性也極好。那時他再回房中,細細檢查過,也曾留意過香爐,自然記得香爐是怎么樣的。
    可那時的香爐與如今案上放著香爐不是同一個。
    香爐只需清理香灰便成,何須再換一個?
    況且蘇氏與他的事已成,蘇氏又怎會費心思去換一個香爐?
    蘇蘊父親是兵部尚書,為朝廷重臣。府中有一妻三妾,四個兒子,六個女兒。
    兒女不分男女排行,蘇蘊排行第六。
    每兩日一次,府中嫡女嫡子,庶子庶女都要去給蘇府主母請安。
    昨夜府中遭賊,亂了半宿,今日早上去請安的大家伙,都有些許的憔悴。
    而蘇蘊憔悴最甚。
    不僅神色憔悴,便是身子也酸疼得緊。
    她神色恍惚之間,有人在她身旁小聲的道:“昨晚做賊的是旁人,怎你也一副做了賊的憔悴樣?”
    蘇蘊聞聲,抬頭望去。
    說話的人是比她小兩個月的蘇府七姑娘,名喚蘇芩。
    蘇芩性子較蘇蘊來說,要活潑一些。
    看見蘇芩,蘇蘊想起了往事,她嫁入了侯府后不久,蘇芩也嫁了。
    嫁的是一個進士,那進士模樣端正,看著也斯文有禮,后來還進了翰林院為修撰,前途光明,而夫妻二人也很是恩愛。
    蘇蘊輕聲回:“聽到府中遭賊后,我便半宿沒睡。”
    昨晚梳洗之后,蘇蘊去見了小娘,撲在小娘的懷中哭了許久,小娘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也撫慰了她許久。
    在她回房后,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她逐漸反應了過來,她興許不是在做夢,而是一覺回到了十五歲。
    想到這個可能,心里頭隱隱激動了起來。
    哪怕回來之時,她已然失身給了顧時行,但能回到被眾人發現奸情之前,也能夠讓她覺得慶幸的了。
    起碼有一些事情,還來得及制止。
    哪怕這次沒有抓奸一事,她也不想再嫁入侯府。
    一則高門規矩讓她行尸走肉,二則她若是嫁了,小娘怎么辦?
    主母是想讓自己的親女兒嫁入侯府,若是被小小的一個庶女搶去了親事,便是對付不了嫁入了侯府的庶女,卻也能把氣撒在一個妾室的身上。
    哪怕沒有鬧出奸情,有些事情還是一樣會發生的。
    一樣會有人認為她用了下作的手段,從而有流言蜚語,也依舊是孤坐冷凳。一樣的,小娘會被主母針對,被磋磨。
    嫁入侯府,于她而言,百害無一利。
    昨晚,屋中黑暗,顧時行應當沒有發現那個人是她吧?
    沒有發現是她便最好,那樣他也不會因要了她的身子而負責,她也不用嫁入侯府。至于她已經不是處子之身的事情,只怕再嫁,也會在婆家備受奚落,那還不如不嫁了,等過些時候,再仔細尋個法子,與主母說去姑子廟帶發修行。
    她在蘇府本就沒有什么存在感,她若是修行幾年,蘇府指不定也想不起她。
    總歸能拖一時是一時,也能有更多時日來見機行事。
    想到這,壓在心頭石頭,似乎稍稍挪開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落在了那廂房里邊的小衣,心頭又是一緊。
    時隔四年,她也不記得自己到底穿的是什么樣的小衣了。
    “六姐姐,六姐姐?”
    身旁的蘇芩忽然輕推了推她,她才回過神來,壓低聲音問:“怎么了?”
    蘇芩疑惑道:“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入神?”
    蘇蘊搖了搖頭:“沒想什么,只是沒睡好,有些恍惚。”
    蘇芩也沒有多疑,不悅道:“那個賊鬧得大家都睡不好,我還聽旁人說那賊闖入了顧世子屋中,驚擾了顧世子呢。”
    聽到顧時行的名號,蘇蘊呼吸一窒,便是心頭都緊繃著,生怕別人看出什么端倪來。
    心中忐忑許久,她問:“除了賊的事情外,你可還聽到了別的事?”
    蘇芩疑惑不解的道:“除了那賊,還能有什么事情?”
    “那顧世子,走了?”蘇蘊問。
    顧時行昨夜遭人算計了,怎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
    蘇芩道:“聽我那婢女說連早膳都沒有用,一早就走了。”
    人走了……
    那混亂的床鋪,還有她的小衣呢?
    若是這些被人發現了,定然會傳出閑話的。但也總歸不會拿著小衣一個個女眷來排查吧?
    便是排查,也就只有初意知曉那是她的小衣。初意機靈,就算認出來了,也絕不會把她給供出來的。
    如今知道她與顧時行發生過什么事情,估摸著就只有她意識不清之時,聽到談話的那兩個人。
    到底是誰把她送到那張床上的,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雖不知他們的目的,卻能踩得到他們是沖這顧時行去的,而她很有可能只是那些人用來陷害顧時行的把柄而已。
    她最后會有什么樣的結果,是生是死,那些人根本就不會在意。
    朝中皇子奪嫡紛爭,各種算計層出不窮。那些算計顧時行的人或許身居高位,是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庶女招惹不起的。
    至于這個啞巴虧,她只能受著。
    好在她與顧時行也成過親,故而對這一回與他的魚水i之歡,倒是看得淡了,沒有什么可在意的。
    且她沒有那本事探尋真相,所以只想與小娘過上普普通通,安安穩穩的日子。
    蘇芩不想再說顧世子,便轉了話題:“后日就要發月銀了,六姐姐你可答應過我,要陪我一同去胭脂鋪子挑胭脂的,你可別忘了。”
    時隔多年,蘇蘊哪里還記得什么約定。時下亂糟糟的,她最好是深居簡出,正想尋個借口拒絕之際,她忽然想起蘇府有規矩,嫡女庶女一個月只能上兩次街。
    因分到她們院子的月銀和吃穿用度都極少,而小娘身子又弱,所以以前她都會與初意做些繡品和香膏,每個月送到說好的鋪子中去,以此來補貼用度。
    這個月也只剩下一次出府的機會了,那些做好的香膏也得早些送去,以免香味淡了。
    既然有機會重新來過,那便要存些銀子,好為往后打算。
    想了想,蘇蘊還是點了頭,輕聲說:“我沒忘,后日我與你一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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