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寺廟下來后,江晚顧不得休息,換了衣服就往醫院跑。</br> 但她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激烈的爭吵聲。</br> “憑什么不讓我進去!”</br> “讓開!別攔我!”</br> “讓開啊!我要進去!讓我進去!”</br> 薛莉莉撒潑打滾,推推嚷嚷,硬是沒能把保鏢給挪動一步。</br> 那是當然的,守門的保鏢都是盛家暗部頂尖的人才,隨便被人進去了,早就抹脖子自殺了。</br> 他們抬起頭,看見江晚,立刻恭敬的喊聲:“太太好。”</br> 薛莉莉也跟著轉過頭去,看到江晚,怒氣沖沖,“你憑什么不讓我進去!”</br> 江晚很平靜,沒有被挑釁的憤怒,而是淡淡的說道:“你憑什么要進去。”</br> “你!你……你現在是要把我趕出去了?你別忘了,是我救了盛鈺的!”</br> “嗯,非常感謝,你有任何需求的話可以告訴我。或者,你需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br> “我不要你的臭錢!你帶著你的錢滾!我只要盛鈺!我要帶他走!沒有你,我們也生活的很好!”</br> 薛莉莉滿臉漲的通紅,好像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遍,所以迫不及待的反擊。</br> 甚至還希望看見江晚惱羞成怒的臉色,這樣她們就是公平的。</br> 可惜,江晚沒有。</br> “沒有我,他現在死了。”</br> “你胡說八道!都是因為你出現了!”</br> “他一直是我的丈夫。”</br> “他不是!他是我撿回來的!就是我的!”</br> 江晚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是人,不是東西,沒有你的我的。”</br> “你說的好聽,你現在就是要從我手里搶走盛鈺!”</br> “手術費三十萬,重癥病房九萬八一晚,還有調動醫生,維持病情的藥物治療,檢查費,后續的治療費用,等等全部算在一起,每天要花三萬,這,不包括要治好他的眼睛和腿的錢。”</br> 薛莉莉被這串數字給砸蒙了,呼吸都急促了。</br> “你打算怎么支付?賣血還是賣身?還是僅憑著一口氣,說要帶他走,現在的他離開呼吸機三分鐘,就會死。你告訴我,他是沒事嗎?”</br> “我,我……”</br> “我很感激你當時救了他,并把他送去醫院,讓我的丈夫還能活著,讓我的孩子還有爸爸,我欠你一個恩情,我會還。但如果你根本不顧他的生命做出過激的行為,那很抱歉,我不會容忍。”</br> 這一刻,江晚的氣勢全開,根本沒有之前的隱忍。</br> 薛莉莉被她的氣勢還有那一串數字給嚇到了,呆呆的看著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br> 江晚顧念著她是救了盛庭梟的人,沒有把話給說絕了,“你什么時候想好了可以隨時找我,我會盡力滿足你的要求。”</br> 薛莉莉慢慢回過神,“我只想要去看看他……”</br> “好。”</br> 江晚讓保鏢讓開了兩步,帶著她一起進去了。</br> 病房里,盛庭梟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無聲無息,若不是旁邊的儀器還有生命起伏線,就像是一具尸體。</br> 薛莉莉很想抱住他,但是不敢碰。</br> 江晚走過去,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紅繩,那是她去廟里求來的,擔心淋濕,一直都是緊緊捂著,貼著身體放好。</br> 拿出來時,繩子上還帶著她的溫度。</br> 她細致的給他綁在手腕上,眼神溫柔,低聲喃喃自語著:“快點醒來吧,庭梟。”</br> 薛莉莉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覺得刺眼極了,忍不住冷嘲熱諷了句:“你不是說自己很有錢嗎?就給他帶個破繩子?”</br> 江晚沒有生氣,眼睛還在看著盛庭梟,頭也不回的說道:”大師說,紅繩可以留住他前往陰間的魂魄,讓他知道,世間還有人在等他。”</br> “什么大師?你這么封建迷信嗎?”</br> 江晚低低的笑了一聲,帶著心疼,“嗯,是香山寺的大師,我從前也不信,但現在……我希望神明存在。”</br> 薛莉莉聽了后,隱約記得香山寺在高山之上,路途崎嶇,且不能開車上去,要爬上去,而這兩天的天氣不佳,剛剛還下著暴雨……</br> 薛莉莉緩緩看向了江晚,發現她的頭發還帶著水汽,這個人……是剛剛從山上下來嗎?</br> 這一瞬間,薛莉莉無地自容,透不過氣來。</br> 江晚給盛庭梟帶好了紅繩后,細致的給他擦著臉,洗漱一遍。</br> 他一直都很愛干凈,失明了后,一定很痛苦吧?看不見的生活對他而言不亞于慢性折磨。</br> 她不在的時候,這個人吃了多少苦,哪怕這樣都不敢來找自己,真狠心。</br> 江晚一邊擦,一邊在心里抱怨,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沒那么害怕。</br> 薛莉莉看著看著,鼻酸了,道:“你們真的是夫妻嗎?”</br> “是。”</br> “他叫什么?”</br> “盛庭梟。”</br>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br> 江晚的眼神恍惚了一瞬,認真仔細的回憶。</br> “八年了吧。”</br> 八年。</br> 人生有多少個八年?</br> 她十八歲和他相遇,在那座山上意外有了糾纏,往后她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br> 明明只有八年,她卻有種和他走了一輩子的錯覺。</br> 他們一起經歷了太多的事。</br> 細細回憶起來,竟不知道從哪里想起。</br> 第一年,年年和小鈴鐺出生了,卻被迫分開,經歷了很多事,才重新相見,而他們也一點點的互相滲入。</br> 他們一起走過太多太多了,婆婆死了,盛老夫人也死了,一路走來,他們親近之人離世,最后成了彼此羈絆最深的人。</br> 隨著追追的出生,她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從只會霸道的綁她,關她,控制她,慢慢學習,學著怎么愛一個人。m.</br> 他們幾經風險,綁架,謀殺,拐帶,她幾乎是踩著生死線,掙扎的回到他身邊。</br> 而他,一次又一次,不顧自己生死,在死亡的火焰下,將她救回,燒灼了自己救了她。</br> 回憶太多了,感受太深了,而愛情太濃了,一度讓江晚覺著,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分開他們了。</br> 只除了……</br> 他要主動離開她。</br> 她的庭梟不要她了,自己孤零零的藏在這座小城市里,扎根在淤泥中,任由自己腐爛,凋零,也不要回到她身邊了。</br> 她如何能接受?</br> 不知何時,她淚流滿面,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他的手背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