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不放你走，會不會是因為他呀？”
    麗卡露睜開眼睛，看到梔子坐在她的床邊，臉上帶著那個熟悉的壞笑，“你說什么？”
    “我說——”梔子湊近一點，“那個醫(yī)生，她不讓你出院，是不是為了多看幾眼你那位大帥哥？”
    “小勇嗎？”麗卡露想要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彈不得，她只能把頭稍稍側(cè)向梔子，“你想太多了。”
    “才不是呢！”梔子瞪圓了眼睛，“你沒發(fā)現(xiàn)嗎？那個醫(yī)生每天進(jìn)來關(guān)注你的次數(shù)也太多了吧。還有那些小護(hù)士，各個搶著給你換藥，就接個管子、敲幾下屏幕，需要三個人嗎？”
    麗卡露翻著眼皮，無聲地笑了一下。
    “你還笑？”梔子拍了一把床邊，“小勇一進(jìn)茶水間，那里面就熱鬧得像是派對現(xiàn)場一樣，那些女人，什么水果餅干巧克力，拼命往他手里塞，他每次回到你這，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間，把那些東西扔了。”
    “是嘛？”麗卡露又是一笑。
    “膽子真是不小呀！”梔子轉(zhuǎn)著眼珠，“麗卡露的男人也敢碰，不怕你一把掐斷她們的脖子？”
    “別亂說。”麗卡露嘟起嘴吧。
    “是我亂說了沒錯。”梔子攤開雙手，“小勇根本就不是你的男人。”
    麗卡露抓著床邊，還是沒辦法坐起來。
    “我不是一直告訴你，真正擁有一個男人，不僅要占據(jù)他的心，更要占領(lǐng)他的身體。”梔子伸出一根手指，敲打著空氣，“你到底在猶豫什么呀？他都三十六歲了，你還要讓他等到四十歲嗎？”
    “我……”麗卡露喉嚨一顫，心臟咚咚撞著胸膛。
    “我明白，我明白——”梔子擺手，不想聽她解釋，“你們正式交往也才不到半年，而且你要的那些燭光晚餐和游樂園里的棉花糖，他都沒法給你。但是，這些你不能怪他呀，是你自己的問題。要我說，那些儀式感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對他，難道沒有本能的欲望嗎？”
    麗卡露臉頰通紅，鼻息的氣流沉重，她咳嗽幾聲，勉強(qiáng)憋出一句話，“不是游樂園。”
    “對對對，不是游樂園，是動物園，彌補(bǔ)你的童年遺憾。誰讓你小時候練得那么刻苦呢？連動物園都沒去過。”
    “你怎么知道這些？”
    “我還知道，這輩子，你不可能再遇到這么愛你的人了。”梔子雙手抱在胸前，“你這樣的職業(yè)，這樣的知名度，還有你那張臉——那些拼命往你身上亂撞的蒼蠅們，都是有所企圖。只有小勇是真心的，他愛上你時，你什么都不是，也許臉還算美吧，不過，十五歲，上面有痘痘吧。”
    麗卡露哼了一聲。
    “好啦，起來吧。”梔子挑起一根眉毛，“趕快把他領(lǐng)回家去享用，不要便宜那些護(hù)士了。”
    “我……起不來。”
    “怎么起不來？”
    “我全身都痛。”
    “是嗎？我看看。”梔子站起來，打量著麗卡露床邊的儀器，“迪南不會真把你的止痛藥減半了吧。他對你多少還是有些怨恨。你別和他計較。他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
    “迪南醫(yī)生為什么要怨恨我？”
    “打仗嘛——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梔子露出淡淡的微笑，“不過，迪南說了，戰(zhàn)爭可能用不了幾年就會結(jié)束，到時候，你就可以退出統(tǒng)治軍，卸甲歸田，和小勇結(jié)婚生子，過著平靜的鄉(xiāng)村生活，多好呀。”
    麗卡露皺起眉，慢慢搖著頭。
    “不相信？還是不愿意？難不成，你非要做到最高統(tǒng)帥才肯罷休？”梔子收起笑容，眼睛閃過一絲銳利的光，“權(quán)力對你來說那么重要嗎？比小勇都重要？你想和絕對統(tǒng)治對話？你先問問自己，絕對統(tǒng)治到底是什么？”
    “絕對統(tǒng)治就是絕對統(tǒng)治。”
    “腦子被洗壞了！”梔子提高聲調(diào)，“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怎么能和小勇相比？！這幾天，他為了陪你，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牽著你到戶外散心，還得千方百計躲著那片梔子花園，就怕你看到了，會想起我，又要痛心了。”
    “痛心？為什么？”
    “喂！你有沒有良心呀？”梔子雙手叉腰，盯著麗卡露，“我都這樣了，你還不痛心？”
    “你怎么了？”
    “你最后不是回頭看到了嗎？”梔子轉(zhuǎn)過身，“那些東西是從我背后來的。”
    梔子背上有一個焦黑的窟窿，脊椎不見了半截，內(nèi)藏也裂成碎片，血好像已經(jīng)流干，凝固在一圈僅存的皮膚上。
    “梔子！”麗卡露想要伸手抓她，眼前卻突然濃煙滾滾，侵蝕口鼻，她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再睜開時，看到的卻是潔凈的病房，空無一人。
    又是一個惡夢。
    眼前的房門輕輕打開一條縫隙——小勇回來了。
    麗卡露聽到他的腳步聲，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果然是徑直走進(jìn)了洗手間，噼噼啪啪地扔著他的“戰(zhàn)利品”，全然沒注意到她已經(jīng)醒了。
    “勇老師。”
    小勇從洗手間里伸出頭，向門外看去，“慧雅醫(yī)生。”
    麗卡露虛掩雙眼，等他的反應(yīng)。
    他笑了一聲，“不要這么客氣，這么多天了，一直麻煩你。叫我小勇就好，大家都這么叫，雖然我已經(jīng)是老勇了。”
    “那……小勇老師。我過來，是想告訴你，心理干預(yù)還是沒辦法安排。真的很抱歉。”
    “為什么？”小勇走到門口。
    “神行海克將軍不給批準(zhǔn)。”
    麗卡露聽到了小勇深深的嘆氣聲。
    “小勇老師，也許我不該說，不過……”慧雅醫(yī)生頓了一下，“一旦啟動心理干預(yù)，就表示這位戰(zhàn)士的精神偏離了正常狀態(tài)，要想回到戰(zhàn)場上去，必須經(jīng)過三次測試，證明心理恢復(fù)健康，才可以。這個過程至少三個月，現(xiàn)在的情況，太缺人了，尤其是高級指揮官這個位置，將軍們恐怕等不起這個時間。”
    “我明白了，我去找神行海克將軍。”
    “那太好了！還有一些具體的情況，我要向你解釋，來我辦公室說吧，別把她吵醒了。”
    麗卡露趕緊下床，走到門口，探出腦袋，看著小勇的背影，他雙手插進(jìn)褲子的口袋，側(cè)著頭，和身邊的慧雅醫(yī)生聊得開心，他笑起來時，臉上的紋路，就算離得再遠(yuǎn)，她也認(rèn)得出。
    她關(guān)好門，遮起窗簾，脫掉了柔軟的病服，換上的衣服就像第二層皮膚一樣，緊裹她的身體。她系起胸前的拉鏈，又按上袖口的紐扣，最重要的是腰間的一條寬帶，那是她攜帶武器的地方。她把三件武器攤在床上，其中兩件是小勇的得意之作，她把它們?nèi)M(jìn)腰帶，如果是一場惡戰(zhàn)，一般都會攜帶第三件武器，她想了想，把最后一件武器掛在了大腿外側(cè)。
    “麗卡露，你要干什么？”小勇出現(xiàn)在她身后。
    “我有任務(wù)。”麗卡露只是回頭，沒有轉(zhuǎn)身，雙手還在檢查身上的武器。
    “開什么玩笑？”小勇上前拉住她，“慧雅醫(yī)生說你還不能出院，哪來的任務(wù)？”
    麗卡露把手臂輕輕抽回來，轉(zhuǎn)過身，因為靠的太近，她微微抬起頭，看著他，“闊山反抗軍，還是有一隊人馬逃出去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他們的位置，我去清理干凈。”
    “你怎么去？你的團(tuán)隊都……”小勇說了一半，又咬緊了嘴唇。
    “我不需要團(tuán)隊。”麗卡露后退一步，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在腦后扎成一個小小的發(fā)辮，“他們只有十幾個人，手上也沒什么武器，我和正坦兩個人就夠了。”
    “不要去！”小勇雙手抓住她的肩膀，“讓他們換個人。”
    “這本來也是我的任務(wù)。”
    “這就是他們給你的心理治療，讓你去復(fù)仇，用殺人療傷。”小勇晃著她的肩膀，臉慢慢貼近過來，“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殺幾個人，能復(fù)什么仇？我只是去做個了結(jié)，這樣，又有一個反抗軍編號可以被刪去了。”麗卡露用一只手掌抵住他的胸口，讓他不要再靠得更近，“而且，我的心理，非——常——好。”
    小勇雙手順著她的手臂下滑，直到握住她的雙手，他轉(zhuǎn)身坐在床上，帶著她也轉(zhuǎn)了半圈，又用力一拉，把她的腹部貼緊自己的胸膛。
    他仰起頭，雙臂環(huán)繞她的身體，“我假都請了，你要丟下我嗎？”
    麗卡露閉起眼睛，不看他，“你又不會寂寞，外面有那么多醫(yī)生護(hù)士搶著陪你。”
    小勇笑出了聲，“你是在吃醋嗎？”
    麗卡露抬起他的手臂，又狠狠推了他一下，讓他必須雙手扶床，才能保持平衡。
    “也許，她們更適合你。”她后退一步，“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你覺得我想要什么？”小勇歪頭看著她。
    “我不知道，家庭？小孩？”麗卡露搖著頭，“我不能和你結(jié)婚。”
    小勇捏著眉心笑起來，“我有向你求婚嗎？”
    麗卡露沒回話，尷尬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下跪了，但是，我好像沒提過結(jié)婚的事吧。”
    “我就是一直覺得你是渴望家庭生活的那種人。”
    “我只渴望你。”小勇站起來，向她走去。
    “時間到了，我要走了。”麗卡露接受了他的擁抱，還有一個淡淡的吻。
    “還是要走？”小勇的表情有些驚訝。
    “對，三天不殺人，就會手癢。”麗卡露掙脫他的懷抱，“我已經(jīng)躺了九天了。”
    “等一下！”小勇追著她，走在樓道里，引來不少目光，“是三天不殺敵，不是三天不殺人，不要搞錯了，你是戰(zhàn)士，不是殺手。”
    麗卡露加快腳步向電梯走去，這身裝備，旁人見了都得讓路。
    她看電梯還差不少樓層，就改走樓梯，一路下行，奔到醫(yī)院門口。
    “麗卡露……”小勇攔在她的面前。
    她看出了他眼里的不安。
    一輛車，飛馳而來，停在醫(yī)院門前，正坦走下來，站在車門旁。
    “老大。”他拉開車門，等著她。
    麗卡露一只手抱住小勇，又很快松開，“等我。”
    她和正坦鉆進(jìn)車?yán)铮w馳而去，留下小勇一個人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