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腿撞在餐桌上，紅紅綠綠的營養代餐掉了一地。
    “幕僚長——”布倫特看她劍拔弩張，趕緊按住了她的肩膀，“狼群進不來，我們在里面，很安全。”
    “衛兵！”茉莉推開他的手，“保護將軍！”
    布倫特攔不住，也讓自己的人列隊待命，剛剛還圍在將軍身邊嬉笑的戰士，迅速站成了一排。
    “長官——”布倫特額頭微緊，走到將軍面前，敬了禮，“狼性敏感多疑，陌生的氣味刺激它們前來窺探，只要我們不動，它們不會貿然進攻，近二十年我們沒和狼群發生過一次沖突，請您放心。”
    麗卡露點頭，“把門打開。”
    布倫特愣住了，眉毛擰成一團，手下的戰士也嘀咕起來。
    “把基地的大門打開。”麗卡露讓衛兵拿來外套，披在肩上，不等布倫特反應，就向門口走去。她伸手推開餐廳的門，繼續走著，前方大門緊閉，就在三步遠的位置，她沒有放慢，最后一步剛邁出，門就撕開了一條縫，接著緩緩打開，陽光鉆進來，在積雪的反射下，讓人必須遮眼。
    “你！”茉莉恨不得一拳捶在布倫特臉上，但這賬只能以后再算。她拔出武器，帶著衛兵沖出去，雙腳立刻陷進雪地里，寒風刺痛她的喉嚨，手心卻起了汗。老大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茉莉沒有任何行動方案，只能選擇相信將軍。
    “老大！”她大叫一聲，讓她知道他們就在身后。
    麗卡露抬手示意他們別動，站在雪中靜靜等著。
    片刻猶如數載，統治軍誓死不戰的敵人終于現身，它們全身灰白，要想隱身于雪中，人類的肉眼絕不可能分辨，可是，一只暴露了自己，接著是一群，然后一片。
    茉莉牙根發出吱吱的響聲，瞥見布倫特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基地的戰士也排好了陣隊。
    麗卡露又向前走了幾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茉莉的心臟上。
    她脫下外套，扔在腳下，將軍制服上特有的披風，伴著她的長發，被風高高揚起。
    狼群騷動了一霎，眨眼間變換了陣型，一只通體潔白的巨狼緩緩走向麗卡露。它身形龐大，卻能在雪中若隱若現，腳步也輕盈得好像浮在雪上。
    這一幕看傻了茉莉，她搜光大腦只找到一個詞，來形容眼前不甚真實的一切。
    “太美了——”她不小心說出了口。
    一旁的布蘭特也是目瞪口呆，屏著呼吸說，“狼群是來交換信物的，這是和平的信號。”
    聽到這話，茉莉才發現白狼嘴里叼著東西。它把那東西放輕輕放在雪地上，又用鼻尖向麗卡露推了兩下。麗卡露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白狼的額頭上。
    茉莉簡直想要掐自己一下——這要是夢，是從哪里開的呢？難不成是當上幕僚長的那天？
    而布倫特真在拍打著自己的臉。
    白狼俯首，把嘴扎進積雪中，待麗卡露抬起手，才仰頭與她對視，最后叼起她的外套，后退著消失在狼群中。
    麗卡露目送了幾秒，撿起白狼的“信物”，轉身離去。
    直到所有人都回到餐廳里，茉莉才回過神來。
    “幫我收好——”麗卡露把“信物”遞給茉莉，“我要帶回去。”
    “這是什么東西？”茉莉捧著那東西，柔軟的觸感竟然有些熟悉。
    “我的外套。”麗卡露對她擠了一下眼，這其中的含義足夠茉莉聯想好幾年，“把慰問物資拿出來吧。”
    幾箱慰問品搬進餐廳里，打開一看，竟然全是鹽和酒。
    “這？”茉莉本以為夢已經結束了，可是看來，老大手上的王牌還沒打完。
    就在這時，一個戰士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報告說：“狼群又回來了！”
    慌亂中，戰士接著匯報：“它們在基地門口堆了很多東西，好像是——鹿。”
    準確的說，那是狍子，鹿科的一種，肉質上乘，要比普通的鹿肉鮮美很多。基地沒有廚房，大家就在雪地上支起了火，欲望速成了不少屠夫和廚師，狍子剝皮火烤之后，光是氣味就足以讓人飄飄欲仙，撒上鹽巴，入口即化，配上美酒，唇齒留香。酒肉下肚，戰士們釋放開來，圍著篝火跳起了酩酊的亂舞。
    茉莉嘗到了一種原始的野性，欲罷不能，尤其是在夢境般的冰雪世界之中，席地而坐，別有一番風味。她嫌杯子太小，直接對著酒瓶喝起來，也不記得手上這是第幾瓶了，反正酒有的是。她瞄著火光下布倫特的那張俊臉，終于盼來了月色。
    “老大——”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你就是那個傳說，對不對？”
    麗卡露扶了她一下，“狼是我遇到過最強的對手。”
    茉莉憨笑一聲，指著麗卡露，好像是在責備她，又像是在贊美她。她自己也不清楚，繼續搖晃著走回基地里。布倫特左顧右盼了一番，便緊隨其后。
    三晚的行程，茉莉本以為要咬著牙熬，臨別時，卻有些不爭氣的不舍。她躲著布倫特，沒說再見，就鉆進車里，走了。
    “再提醒布倫特一下——”麗卡露在回程的途中突然說，“把剩下的食物銷毀，我不在的時候，不能點火。”
    隔著屏幕再次看到布倫特那雙閃光的眼睛，茉莉的鼻血毫無征兆的溜進嘴里。
    “狍子肉火力旺，沒吃過的人，一般受不住。”麗卡露捂著鼻子湊進屏幕里，幫茉莉解了圍。
    朝夕相處的情誼在這一刻又近了一步，茉莉抹了一把鼻血，看著麗卡露，忽然發現，在服從命令之余，似乎也有可能在閑暇時和老大喝上一杯，數數那些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們。
    說到男人，她又饞狍子肉了，只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有口福。
    想吃狍子的并不止她一個，他們一行還在路上，故事已經先人一步傳回了總部。
    等茉莉休整好了，真的踏進總部大樓里的時候，故事已經傳出了好幾個版本——有人說麗卡露將軍帶領基地駐軍大戰狼群，把狼和狍子全都烤著吃了；還有人說狼王要用堆積成山的狍子與基地交換一位絕色美人，結果被美人單挑打死了；甚至有人說麗卡露是黃金時代培育出來的狼人，一到雪地里就露出了利爪獠牙。
    茉莉聽得頭暈腦脹，老大不讓解釋，她就沒說。傳言發酵了幾天，終于收到了效果——再跋扈的下馬威，也比不上一記“下狼威”。之前耀武揚威的指揮官們蔫了下來，一個個主動來找茉莉阿諛逢迎，想方設法要再見將軍一面。看來，“不得與狼戰”的小故事還是比“狼來了”可怕多了。
    寒冬依舊肆虐，氣氛卻變化得很快，傳奇戰士不再是一聲虛名，茉莉覺得自己底氣足了，腰板直了，走路的動靜都大了，樓道里轉一圈，人人都對她點頭微笑。
    一切似乎步入正軌，老大也放開了，處處游刃有余，晚餐還經常帶上三五同僚談天說地。
    這天，總部樓下有一只勇敢的小黃花突然悄悄開了，茉莉看著覺得奇特——一夜之間春天就到了嗎？明明早上冷風還刮得恣意，到了中午太陽就逼近地面，迅速制造出一種久違的溫熱。她脫了幾層衣服，皮膚還是燥。就連雷打不動的老大也躁動起來，到了晚上，竟然要去酒吧，還是參加派對。
    老大以前從來不參與這種人多嘈雜的活動，溝通效率太低。可是，下午她在大樓里遇到一個叫紅杉的男人，好像故知重逢一般的熱情擁抱了一下，就答應參加晚上的聚會了。
    這聚會神神秘秘的，開在一家半地下的小酒館里，茉莉讓麗卡露在門口等著，自己進去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安全隱患。
    他們來得有些早，派對還沒開始，不過，她想的沒錯，這里確實是“酒館”，而不是老大說的“酒吧”。
    麗卡露瞇著眼睛問她有什么區別。
    “酒吧是用來消遣的，酒館是用來發泄的。”茉莉回答說。
    麗卡露還是不明白。
    “酒吧里賣各式調酒，五顏六色的小甜水，一般喝到醉意來了，就要換地方了。”茉莉挑挑眉，“酒館賣啤酒和各種烈酒，還有下酒的小食，進來就是為了喝到忘記自己是誰。”
    “看來，我之前去錯地方了。”麗卡露吐了下舌頭。
    是錯了，大錯特錯，有一次竟然還喝得醉倒街頭——茉莉想想都覺得后怕，要不是她跟得緊，呼叫總部來接，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呢。她自顧自地嘆了口氣。
    “怎么？”麗卡露眨了眨眼睛，“想布倫特了？”
    茉莉咳嗽著掩飾緊張，“我想烤狍子。”
    “我也是。”
    兩個人笑成一團。
    “基地的生活也挺好的——”茉莉靠在酒館門口一面坑洼不平的舊墻上，“日出訓練，日落烤肉，簡簡單單。”
    “可惜，我準備把基地關閉了。之前，我也不同意設這個基地。那是狼的家園，自然環境本就容不下人類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茉莉點著頭，眼神有些傷感。
    “想想好的方面。”麗卡露打了個響指，“布倫特有可能調回總部了。”
    “最好不要。”茉莉的臉終于憋不住泛起了紅。
    “那——”麗卡露抿抿嘴唇，“我看，紅杉也不錯。”
    “什么？”茉莉的臉更紅了。
    “紅杉是我醒來以后的第一個衛兵。”麗卡露又眨眨眼睛。“剛才，他可是讓我一定要帶你一起來的。”
    茉莉抓著頭發，臉燙得火辣辣——老大是太了解她了，還是在捉弄她？
    “分頭玩。”麗卡露轉身要走，竟然還推了茉莉一把。搞得她后退兩步，就撞在了紅杉的身上，臉從通紅一下嚇成了慘白。
    “抱歉，我們來晚了，讓你和將軍久等了。”紅杉笑起來，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線。
    “這是什么活動？你報備一下。”茉莉咳嗽一聲，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我要給將軍安排安保。”
    “民間活動——”紅杉把食指豎在嘴唇上，“等主角到了，你就明白了。安保，就不用了吧，都是自己人。”
    這話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茉莉肯定爆了，可是這位紅杉一臉斯斯文文，和身上的肌肉一點都不匹配，就是讓她氣不起來。
    而且，她回頭看看，紅杉說的沒錯，小酒館在他們短短兩句話的時間里就塞滿了人，一眼望去，全是統治軍的制服，將軍背上的披風讓麗卡露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都穿制服，就等于包場了。”紅杉說話點到為止，讓聽的人特別舒服，“我們每年都在這里辦，只有一個前門和一個后門，洗手間里沒窗，老板店員我都認識，放心吧。”
    茉莉還在猶豫，紅杉已經幫她推開了門，酒味和一點油炸的香氣伴著吵鬧的人聲撲面涌來，這樣的誘惑，她可受不住。
    “喝什么？”紅杉急著問。
    “啤酒。”茉莉邊走邊說。
    “什么？”紅杉沒聽到，里面的聲音太大了。
    “啤酒！”茉莉大喊一聲。
    紅杉一手招呼店員，一手關門，臉上笑得得意，全然沒注意到身后跑進來一個人。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等一下！”
    門在那人身后關上，三個人擠在狹小的玄關處。
    茉莉回頭一看，一道金光，她心臟驟停。
    “安德——”紅杉倒是很高興，“還以為你趕不回來了。”
    安德沒理紅杉，直勾勾地盯著茉莉，“麗卡露在里面嗎？”
    茉莉想說“不在”，可是已經晚了。安德眼睛一抬，就鎖定了那條醒目的披風，他側身閃出玄關，混進人群里。
    “喂——”茉莉空叫一聲，攥起拳頭，猛捶一下門框——糟糕，安德那頭金發已經長到了離譜，臉上淡淡的胡茬，好像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己，制服敞著，領口皺皺巴巴，手上拎著一件厚重的外套，一副流浪漢似的頹廢模樣，經驗少的年輕女孩恐怕吃不消。
    果然，他剛走幾步，吧臺里的女酒保就主動圍上來遞酒。
    “我要烈酒，不加冰。”茉莉看著紅杉——老大身邊這么多像樣的男人，真希望她能另有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