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要毀滅世界呀？”
    正坦聞聲看去，嚇壞了——深更半夜，荒郊野嶺一間小酒吧，神行海克將軍竟然從天而降。他早就聽說將軍們熱衷于突擊檢查，沒想到，早上剛剛晉升，晚上就來了。
    “是誰要毀滅世界？”神行海克沒關門，風灌進來，把他身后的披風高高揚起，“是你嗎？”
    正坦更害怕了，僵在原地，努力控制自己快要發抖的雙腿。
    “是嗎？”神行海克直勾勾地看著他。
    正坦敬了禮，趕緊搖頭。
    神行海克哼出一聲笑，繼續向前走。
    正坦偷偷松了口氣。
    “還是你？”神行海克停在梔子面前，她站得離老大最近。
    “不是……沒有……”
    正坦還是第一見到梔子那張嘴巴不好用。
    神行海克微微側身，就轉向了麗卡露，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擰起眉，盯著她，“你喝酒了？”
    “嗯。”麗卡露捂住嘴，和神行海克對視了一秒，就垂下眼皮。
    神行海克從左到右環視一圈，“都看著我干什么？繼續喝呀。你們不是在慶功嗎？”
    大家還是不敢動，其實，將軍進來前，老大講了一個“恐怖”故事，正坦背上的汗毛到現在還立著，其他人更是人人自危，早忘了喝酒這件事。
    神行海克不管，徑自坐到吧臺邊，點了一杯酒，一上桌，就抿了一口。
    麗卡露抬手示意大家不要緊張，獨自走到神行海克身后，“長官，您……”
    “坐下。”神行海克沒回頭，揮手把酒保叫了回來，“給她一杯果汁。”
    麗卡露扭進他旁邊的高腳椅上，“我……”
    “任務做完了，為什么不交報告？”神行海克把果汁向她一推，“我以為你們還在打。”
    “出了一點問題……”
    “是那些大風車嗎？”神行海克還是沒讓她說完一句整話，“怎么毀成那樣？你干的？”
    “對，因為……”眼看神行海克又要打斷她，麗卡露自己先停下了。
    正坦暗笑，老大還是有一套，這樣一停，神行海克將軍反而有些期待她要說的話，瞇起眼睛等著。
    “敵人的數量是我們的三倍，我需要杠桿。”麗卡露捧起果汁，卻沒喝。
    “現在給我口頭匯報。”神行海克即沒肯定，也沒批評，留足了空間，讓正坦的心揪了起來。
    更錐心的是，麗卡露擺手趕走了所有人，讓他們各自找個角落去喝酒，唯獨對著正坦勾勾手指。
    “我留在基地了。正坦帶領第二小組，讓他匯報吧。”
    神行海克看都沒看正坦，“沒去前線？不像你的風格呀？”
    麗卡露只是低頭一笑，什么都沒說。
    正坦想著，一句也沒提她的腰傷，這倒是很像她的風格。
    “開始吧，正坦。”麗卡露對他點了頭。
    第一次上戰場就能指揮一個小組，已經夠新奇了，還有機會直接給將軍做匯報，這種事，恐怕只有在麗卡露的團隊里才會發生。
    正坦也不知道自己是太幸運，還是倒了大霉，將軍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的匯報，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低頭悶悶喝酒。
    “可以了。”講到一半，麗卡露突然打斷了正坦，“集結第二小組，第一九一號戰術，準備。”
    “現在？”正坦快要被他的老大逼瘋了，慶功辦到一半，菜還沒上完，又要打，一道命令下來，想一出是一出，這一晚上還能有多少“驚喜”？
    “敵人來了。”麗卡露招手叫來帶領第一小組的梔子，同樣的戰術，部署下去。
    “初級指揮官麗卡露——”神行海克扔下酒杯，本就不悅的臉上，更顯慍色，“你在搞什么？不是已經打完了？”
    “我沒說過打完了。”麗卡露站起來，下令第二小組改由她親自指揮，“抱歉，長官，現在沒時間，我先安排您撤回基地，之后再向您解釋。”
    “你現在就給我解釋！”神行海克拔出武器，加入第二小組，就站在正坦的身邊，伏著身體，慢慢向著窗邊移動。
    “敵人撤得太快，不正常。”麗卡露讓第一小組守住門口，“我覺得，他們是戰術撤退，因為那些大風車的頭被我們打下來，被風卷著旋轉，殺傷力太大，他們必須換戰場。”
    “你覺得？”神行海克一吼，所有人嚇得一顫，“為什么不上報到我這里討論？是我教你這么不負責任嗎？”
    “我只有三分把握。”麗卡露留下兩名戰士，保護酒吧員工，“而且您在辦慶祝晚宴。”
    神行海克氣得嘆了長長一口氣，好巧不巧，第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頂穿過。
    “那你慶什么功？喝什么酒？”神行海克回敬兩槍，毫不含糊。
    麗卡露一點頭，第一小組沖了出去，激烈的對戰隨即開始。
    “這不是慶功。”她挺起身，一邊透過窗子觀察外面的戰況，一邊扯著嗓子回話，“我的團隊凝聚力有問題，必須整頓，那些和我目標不一致的人，要是再看不清這場戰爭的意義，就得離開。”
    正坦心臟一緊——這種話，老大用喊的，就是說明在場的都是她信任至極的心腹之人，包括他自己。
    他感覺全身的血流加速，一時激動，強忍興奮，僵住了。
    就在這時，墻壁被打出一個窟窿，麗卡露推了正坦一把，連發幾槍，救了他一命，
    “這場戰爭有什么意義？”神行海克在震耳的交火聲中也必須大吼，“就是剛才你那個未來碳基離群者毀滅世界的小故事？”
    “那不是故事，是我和莫克教授的合作選題。”麗卡露頂上了正坦的位置，“盡快結束戰爭，恢復和平，減少內耗，把力量放在探索自身和宇宙上，碳基也許還有機會。”
    “是我讓你讀太多書了？”神行海克狠拍一下額頭，跟著第二小組向門口移動，“你腦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你說，你怎么知道敵人什么時候來？……算了，我不想聽你那些歪門邪道。你就給我解釋清楚，為什么不把敵人引回基地再打？”
    “基地不行，易守難攻，敵人不會去，至少今晚不敢。”麗卡露壓著第二小組，“他們想攻其不備，我就給他們這種錯覺，讓他們自投羅網，一鼓作氣今天就把這個編號刪了。這個小酒吧最合適，遠離城鎮，不會傷及無辜。”
    正坦已經聽傻了，他剛剛真以為老大喝多了，還酒后失言，才說有人要毀滅世界，沒想到，一切都是有計劃的，她是刻意把人扣在這里，又借機威懾人心。
    正坦看老大好像還有話要說，卻收住了，總歸還是有她預料不到的狀況——門外，敵人的火力逼近，第一小組打得不好。正坦以為她要叫梔子撤回來，她卻下令轉守為攻，沖出去，快速突圍。
    第二組投入后，戰場瞬息拉到一塊空地，對雙方都不利，麗卡露死死僵持，直到敵人火力減弱，才合并兩個小組，把敵人拖進一片小樹林。
    這是要全滅，一個不剩——正坦知道老大胃口大，拿下這支反抗軍，志在必得，不過，一進小樹林，他就覺得不對勁，全身的汗毛倏地豎起來，好像溫度驟降。
    環境兇險，雙方的火力平息下來，靜謐中，不明生物發出陣陣低鳴。
    不是正坦膽子小，一片烏云虛掩月影，光線陰晦，每一根樹枝都如魔鬼的手臂一般，好像一不小心碰到，就會掐住他的喉嚨。明明沒還入秋，腳下卻墊著落葉，霧氣從落葉中騰起，一人多高，把他包圍起來，貪婪地吸取他的體溫。
    他帶上夜視鏡，卻根本不管用，眼前只有鬼魅的樹影，他找不到敵人，也找不到自己人，無效地左右張望，硬著頭皮前行，突然，腳底一痛，踩到一根樹枝，咔的一聲，驚起兩只飛鳥，翅膀撲騰，他猛地轉身，一身冷汗。
    不好——他意識到時，已經晚了，幾顆子彈嗖嗖飛來，他被撲倒在地，翻身一看，是老大。
    “噓！”麗卡露捂住他的嘴，慢慢起身。
    神行海克也在，不過，可視度太差了，就算只有一步之遙，正坦還是看不清將軍的表情。
    周圍寂靜了一秒，火力從每一個角度撲來——第一九一號戰術進入個人行動階段。
    他們三人從一根樹干，移動到另一根樹干，再之后，就被打散了，槍林彈雨之間，正坦一下好像看到老大，一下又好像看到了將軍，一眨眼，又好像都不是，他追著一個人影，像是敵人，等確定，就開槍，可是，為了躲避一根樹枝，他跟丟了。
    “你再考慮一下——”將軍的聲音，就在附近。
    “不行，長官。”老大的聲音，他們在一起。
    “你想提升，唯一的辦法就是公開身份。”將軍的聲音更近了，可是卻看不到人，“沒有曝光率，就沒有資源，你只能帶著這樣的小團隊，打這樣的小反抗軍。”
    “不……”老大的聲音忽近忽遠，“我不是公主，我很確定，最后一戰的記錄有問題，很多時間點都對不上。”
    好像有一道閃電劈進正坦的大腦，他一下把這些只言片語串聯起來，與此同時，他的視線艱難地捕捉到了說話的人，先是將軍，近得幾乎就在他眼前，然后是老大，掩在再往前幾步的樹后，可是，他又好像看錯了——將軍用槍指著老大？
    他用手背拼命揉著眼睛，再睜開時，還是這個場景——老大盯著前方，搜尋敵人，全然沒有察覺到背后的暗槍。
    他想提醒老大，還沒來得及出聲，將軍就開槍了，子彈擦著老大的耳朵打進樹干里。老大立刻伏下身，從她的角度，就算站直回頭，恐怕也看不清。
    緊接著，又是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