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來晚了。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走，到了新世界，我再和你解釋……”
    麗卡露眼前金晃晃的一片，激烈的血流撞擊耳膜，除了悶鼓般的砰砰聲，她什么也聽不到。
    “要先委屈你一下，跟我上龐氏家族的車，車上什么都不要說，兩個小時后進入無人區，車子就會‘故障’拋錨，我們干掉隨行的黑衣殺手，然后步行翻過一座山，山腳下有一片湖，我的人會在湖岸接應我們，上了船，就安全了。”安德伸出手，“麗卡露，你聽到了嗎？湖對岸就是我們的新世界?！?br/>     “你別碰我！”麗卡露打開他的手，拔出槍，頂住他的胸膛，“這就是你每天做的事？”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卑驳伦プ尡?，微微搖頭，“相信我?！?br/>     麗卡露嘴唇顫動——這就是你每天早晨離開我的家門后去做的事？
    冥冥中，她似乎一直都知道，安德沒有再去總部，只是每天告別前的那一個深深的吻，讓她忘記了心中的一絲不安，回到餐桌旁，繼續品著剩下的半杯咖啡。
    安德總是把她烤焦的培根吃得干干凈凈，咖啡也要連喝兩杯，像是為接下來的一天做好準備。
    他不在的時候，房子里特別安靜，她常常忍不住去想，他的一天是怎樣度過的，回來時那么疲憊不堪？而且，每隔幾天，她就會在浴室的水流下發現他身上添了新傷。
    “這是怎么弄的？”她的手指還沒觸到那條明顯緊急處理過的傷口，就被他截下了。
    他不想敷衍，就不說話，直接把她按在浴室的玻璃門上，吻到她模糊了意識，再拖進臥室，濕漉漉的毛巾丟在地上就忘了，她一下床，絆了一跤。
    “你去哪？”安德驚醒，面色驚慌，像是怕她逃跑。
    “洗澡——”麗卡露站起來，裹上毛巾，“剛才還沒洗完，就被你弄出來了?！?br/>     “我跟你一起去?！卑驳孪肓讼?，又躺下了，“好累，我在這等你好了。”
    回到床上時，安德早就睡著了，他故意把被子踢到腰下，這樣，只要她幫他重新蓋好，他就能微微蘇醒，攬她入懷，踏實地抱到天亮。
    他的呼吸沉重又帶著一點牙膏的薄荷香氣，毒氣一般，順著她的鼻腔，侵入大腦，靈魂出竅，無從思考。
    慢慢長夜，一晃即逝，哪怕尚存一絲理智，她都不可能讓枕邊的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替龐氏家族殺人而全無察覺。
    這樣的失誤，她不會再犯。
    “先放我的人走。”麗卡露慢慢放下槍，槍口反轉，丟給安德，心中的計時“滴答”一響，距離落地龐氏莊園剛好一個小時，和她部署的撤退時間幾乎分秒不差，可是，情勢卻偏差不止萬里。
    龐氏家族的車一路向北，身邊的人雖然保持著距離，卻不時側頭望過來，他的氣息熟悉，每一根金發都曾和她交織在一起，她答應過和他共度余生，如今卻必須與他為敵。
    麗卡露望著窗外，道路兩旁的植被變化速度驚人，絢麗的魯冰花肆意的鋪滿崎嶇的山路，數不清的色彩還沒揮灑盡興，就被參天的杉樹林染成了水墨，海拔攀升，氣溫速降，寒冷的味道逼進車里，外面的世界已不再是夏。
    暖氣轟隆啟動，安德突然抓住她的手。
    麗卡露縮緊眉頭，抽不回來。
    安德貼著她的耳朵撲過來，“我好想你?！?br/>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開路的車子一頭撞進樹干，車身擠爛一半，齊整的樹冠看上去并不為所動，撕心裂肺般的斷裂聲卻帶著回音從樹心鉆出來。
    麗卡露的車子跟著追尾，她翻落座椅，砸在安德身上，立刻被他護在身下。
    壓陣的重型車只差一毫米，就能把他們碾成肉泥，卻奇跡般的剎住了，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可是，樹干承受不住二次撞擊，轟然折斷，千斤之重在風的哀嚎聲中緩緩隕落，分毫不差地把重型車橫腰斬斷。
    不可能的車禍就這樣發生，精妙的避開了所有可能引發火災的部件。稀爛的頭車上下來一個黑衣殺手，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就倒下了。
    重型車冒著黑煙，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整整一車黑衣殺手，只有后排的兩個僥幸存活下來，卡在嚴重變形的座椅里，動彈不得，脖子撐不起頭顱，手垂著，像斷了線的木偶，估計全身上下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剩下。
    “我看也沒必要開槍了——”安德透過裂縫往車里看了一眼，“就讓他們兩個自己慢慢死吧?！?br/>     麗卡露被他安置在樹干一端，靠在粗糙的表皮上，背后潮濕而又柔軟，她肩上披著安德的外套，手中被他塞了一只保溫杯，徐徐冒著熱氣。
    “你的傷——”安德瞄著她的肩膀，“能行嗎？”
    麗卡露垂下眼皮，沒回答。
    “不行我抱你。”安德嘿嘿一笑，“走吧，這里不安全。”
    “我不會跟你走?！丙惪墩局鄙眢w，外套落在地上。
    “別生氣了——”安德撿起外套，幫她重新披好，一個擁抱，因為等得太久，所以給得太緊，“這一個多月發生了太多事，一時說不清。總之，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你的醫療團隊，我都安排好了，在新世界等著我們呢，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一天也不能耽誤。”
    “安德，放棄吧?！丙惪栋褲M滿的保溫杯硬塞進兩人中間，“跟我回去接受調查，別逼我親自動手解決你?！?br/>     安德向后一閃，“你不會真以為我加入龐氏家族吧？”
    “與我的個人判斷無關。”麗卡露摘下外套，扔給他，“不過，統帥圓桌第三十四號令，戰時我有權就地處決叛徒。”
    “別鬧了——”安德吐氣一笑，接住外套，甩在肩上，“不是耍小脾氣的時候，在新世界最高的大樓頂層，有一家旋轉餐廳，今晚我訂了位，再不走，就趕不上看煙火了?！?br/>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丙惪渡斐鍪种?，向前一點，“回去的路在這邊，你現在轉身，用你的衣服把手捆起來，學院里學過的那種，別想著?；ㄕ?，我不希望全程都用槍頂著你。”
    安德五官扭曲起來，“好，我現在就解釋給你聽，一個月以前……”
    “不必了?！?br/>     “那就講講道理，統帥圓桌已經是一盤散沙，每個統帥都在為自己背后的家族做事，準備瓜分世界，如果龐氏家族再不放出巨獸，世界馬上又要陷入一片混戰，你要處決叛徒，先從那十個老家伙開始。離開統治軍，是我們兩個共同的決定，我先走一步，為你鋪好所有的路，就成了叛徒？你要回總部，統帥圓桌正等著把你用到最后一口氣呢，就算你沒死在戰場上，也會被他們整得生不如死。我不會跟你回去，也不會讓你回去，被他們利用、受他們折磨。就算你用槍頂著我，也不行。而且，你要怎么用槍頂著我？你的槍都繳了?！?br/>     麗卡露手中的保溫杯垂直落地，滾燙的開會澆進冰冷的僵土里，騰起一陣白煙，安德抬腳一躲的瞬間，她拔出了槍。
    “你什么時候……”安德摸著空空的腰間，趁著車禍頃刻的纏綿，麗卡露截走了他的兩只武器。
    她一挑眉，眼中閃過一道紅光，“我給過你機會了?！?br/>     槍口兩端，兩個人一動不動，高入云天的古樹之間，顯得如此渺小，靜謐的無人區，不缺一具被遺忘的尸體，只要手指輕輕一動，所有的失誤都能挽回。
    安德吐出一口白氣，“你真的要殺我？”
    麗卡露點著頭，“我不能讓你去毀滅世界。”
    “是嗎？”安德嘴角微微上揚，上前一步，“那你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