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海鎮(zhèn)長讓到路邊，眼看著王定遠帶著部分人馬從自己面前跑過，聽著遠處傳來的陣陣槍聲，心生狐疑。
周里金跑了過來：“鎮(zhèn)長。”
海鎮(zhèn)長：“哪樣？打聽清楚了沒？”
周里金：“沒有，現(xiàn)在戒備森嚴，連我也不讓亂走動，槍聲像是從兵營那邊傳過來的。”
海鎮(zhèn)長點頭，若有所思：“我們的人都安排好了？”
周里金：“安排好了，不用聽命令，一有機會就開槍。”
海鎮(zhèn)長：“好，讓他們打去，我們只要打死楊田田這只出頭鳥就行，也讓這些個國軍看看跟我海某人作對的下場。”
話音未落，一聲尖利的女聲傳了過來：“救命啊。”
海鎮(zhèn)長、周里金和站崗的鄉(xiāng)團團丁們都是一愣，四下張望起來。
賽鳳仙披頭散發(fā)、衣冠不整地從一條小巷中跑了出來，邊跑邊喊著：“救命、救命，哪個來救救我啊，我家男人要殺我啊……”
文三兒扮成賽鳳仙的男人，從巷子里追了出來，抓住賽鳳仙就往巷子里拖。
賽鳳仙大叫著向四周拋媚眼：“哪位大爺來救救我啊，小女子一定好好報答。”
賽鳳仙惺惺作態(tài)，鄉(xiāng)團團丁和周里金的目光都被賽鳳仙吸引過去，上前幾步，嬉笑著看著她哭喊。
海鎮(zhèn)長周圍無人了，他覺得不對，剛要出聲，一根銀針扎上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識地想去摸，人已經(jīng)向后倒去。
海鎮(zhèn)長身后的巷子里跑出兩個人，迅速接住即將倒地的海鎮(zhèn)長，拖著他僵硬的身體，立刻消失在巷子里的陰影里。
周里金一回頭，這次發(fā)現(xiàn)海鎮(zhèn)長已經(jīng)不在身邊，也不在意，繼續(xù)看賽鳳仙在那里哭叫著被男人拖走。
二人剛站定，田田看著蘭蘭，并不坐下：“茂娃在哪里？我要見他。”
蘭蘭：“他很好，你答應下山，自然可以見他。”
田田直視著蘭蘭：“你咋個狠得下心，對這樣小的伢崽下手，他還是你的親外甥。”
雖然有思想準備，但蘭蘭親耳聽到田田這么說她，還是氣往上撞，冷笑著：“當初你說要為了文家把我扔天坑的時候，也沒想過我是你的親妹妹。”
田田：“你就為了那件事恨我？”
蘭蘭：“我不該恨你嗎？”
田田：“你要是恨我就該沖著我來，拿個細娃兒出氣算哪樣本事，你還是堂堂的國軍軍官！”
蘭蘭：“你講啥子，你認為這件事是我做的？”
田田：“未必不是嗎？”
蘭蘭坐下：“好吧，隨你。我現(xiàn)在想跟你說的是，茂娃在我們手上，你要是真心為他，就下山投降。”
田田：“我不能，雙花寨不是我一個人，大家不過是為了求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才上的山，我不能讓他們背一輩子土匪的罵名。”她也坐下了。
蘭蘭激動地：“說得好聽，你其實就是為你自己。是你自己怕背土匪的名聲，我最恨的就是你這樣的虛偽。為了你自己，你可以犧牲掉所有人。”
田田難以置信地看向蘭蘭：“你講啥子？”
蘭蘭大叫：“我說錯了嗎？當初，你為了自己的心愿不管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跟著天放哥逃跑，可天放哥一死，你就嫁給了文家大少爺。文孝禮也是為了保護你才死的，他們兩個都是你害死的。你為了在文家立足，做你的當家主母，就硬是要殺了我。現(xiàn)在，又輪到茂娃，他可是你親生的伢崽，你也忍心害死他嗎？你才是最最自私的人。”
“啪”的一聲，田田狠狠地扇了蘭蘭一巴掌。
蘭蘭捂著臉，憤怒地看向田田：“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田田：“打你是為了讓你腦殼搞清醒，分清是非！”
蘭蘭：“是你要搞清楚局勢，現(xiàn)在我是兵，你是匪，我先不跟你個人計較，就說雙花寨。”
田田：“好，我明明白白告訴你，雙花寨沒有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我們不是土匪，是海鎮(zhèn)長、是你們，硬給我們按上了個土匪的名頭，我們不認！”
河街茶樓走廊盡頭的一扇關(guān)閉的窗戶被從外面打開了，渾身濕淋淋的水魚兒悄無聲息地翻身跳了進來，四處觀察著，見沒動靜，回身拉了拉掛在窗戶上的繩子。
水魚兒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探查著，突然一只大手從她身后伸過來，一把勒住水魚兒的脖子。
水魚兒拼命掙扎，卻無法解脫，幾乎窒息的時候，身后的胳膊突然松了，水魚兒一回頭，看見水上飛正把被他打暈的看守拖進旁邊的雅間……
一個聲音從另一雅間里傳出來：“外面怎么了？”
水魚兒連忙向剛從雅間里出來的水上飛打了個手勢，水上飛和水魚兒站到發(fā)出聲音的雅間門兩側(cè)，水上飛沖水魚兒點了點頭。
水魚兒敲了敲門：“總爺，有個長官讓我給看細娃兒的總爺送點吃的。”
一個看守開門出來，立刻被水上飛捂著嘴撞了進去。
水魚兒連忙站到那扇門前，警惕著四周的動靜。
水上飛閃身出來，懷里抱著的，正是熟睡了的茂娃。
水魚兒欣喜地看向水上飛：“哥你真行！”
水上飛笑：“快走。”
水魚兒跟著水上飛跑向開著的窗口，眼看著水上飛抱著茂娃下去了，自己才翻身出了窗戶，順手把窗戶又重新關(guān)上。
雅間里，蘭蘭還在和田田對峙：“你就一點都不替爹媽考慮？”
田田：“正是因為替他們考慮，我才不能應承你，他們要強了一輩子，我不能讓他們臨老挺不起腰桿子。”
蘭蘭：“你，你就不怕茂娃有個好歹。”
田田：“我怕，所以我才下山。”
蘭蘭：“你救不走他。”
田田：“不見得。”
一聲尖利的口哨聲傳來，蘭蘭一怔，田田則是一喜。
田田撲到雅間的窗前，猛地推開窗子。
只見窗外的河水里，茂娃睡在一只大木盆里，被幾個人推著越來越遠。
蘭蘭跟過來看見，側(cè)身就去拔槍。
田田眼疾手快，一把推開蘭蘭，自己擋在窗口。
蘭蘭舉槍對準田田的頭，田田同樣動作敏捷，抬腿從綁腿里拔出另一把槍，幾乎同時對上了蘭蘭的頭。
姐妹倆互相用槍指著對方的腦袋，一動不動。誰也不肯退讓。
蘭蘭：“你真卑鄙，說謊也不臉紅。”
田田：“兵不厭詐，你還得跟著王教官好好學學。”
蘭蘭：“你跑不出去。”
田田：“難講。”
蘭蘭：“這里到處都是兵，里三層外三層的，你如果跑，他們就會開槍。”
賽鳳仙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哎呀呀，我真怕啊，所以特意找來個肉盾牌要不要得啊？”
田田和蘭蘭一回頭，就看見賽鳳仙背著背簍，正用槍指著五花大綁的海鎮(zhèn)長站在門口。
賽鳳仙得意地對著蘭蘭說：“放下你的槍，不然我一槍打死他。”
蘭蘭：“就是打死他，我也要把你們抓住。”
海鎮(zhèn)長急了：“楊副官，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跟你沒仇，你快把槍放下！”
蘭蘭似乎還是不肯，賽鳳仙：“要不，你想試試我背簍里的炸彈也行。”
海鎮(zhèn)長一聽，緊張得聲音都變了：“楊蘭蘭，你快放下槍！”
蘭蘭看看田田，又看看海鎮(zhèn)長，無奈放下了手里槍。
海鎮(zhèn)長癱軟，暈過去。
兵營，身背大刀片的朝天椒丟出一個手雷，身后突然響起了地雷的爆炸聲。
朝天椒連忙大喊：“路上埋的雷炸了，他們援兵來了，快撤……”
雙花寨人聞聲立刻邊打著槍邊向另一側(cè)的山影里跑去，很快就沒了蹤影……
又是一聲地雷爆炸聲，王定遠騎馬帶著部分人馬趕到營地前。
看到兵營里人仰馬翻，有些兵不知道敵人已經(jīng)撤走，還在胡亂開槍。
王定遠又氣又惱，丟掉馬鞭大罵著：“廢物，真是一群廢物。”他又指著身邊的人喊著：“你們留下收拾，其他人跟我來。”說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來路跑去……
羅龍鎮(zhèn)街道，蘭蘭和海鎮(zhèn)長都被五花大綁著，兩人肩膀上上還各挎著四個大大小小的圓形□□，四根導火索被拈在一起，各自繞在田田和賽鳳仙的手指上。
蘭蘭被推著走在前面，田田舉槍指著蘭蘭跟在她身后，賽鳳仙緊貼著田田側(cè)身走著，倒霉的海鎮(zhèn)長則被賽鳳仙拖著，半倒退著向前走，肉盾當?shù)妹逼鋵崱?br /> 賽鳳仙用槍頂了頂海鎮(zhèn)長的腦袋：“喊，繼續(xù)喊。”
緊張和害怕讓海鎮(zhèn)長的嗓子都啞了，左著嗓子大聲喊著：“不要開槍，我們身上有炸彈，不要開槍……”
國軍官兵們舉槍跟在這四個人身后，不敢放他們走，又不敢離開，只能舉著槍亦步亦趨地跟著。
保鄉(xiāng)團槍手們，幾次舉槍，角度都不夠好，又看海鎮(zhèn)長聲嘶力竭地喊著，只得無奈地放下槍。
蘭蘭沒好氣地邊走邊說：“別以為這樣就能逃出去，我就不信你們能一直這樣把我們拖上山。”
田田：“那又哪樣？”
蘭蘭：“只要你敢放手，我就敢開槍，除非你現(xiàn)在就一槍打死我。”
田田：“我才不要打死你，打死你，我們就走不脫了。”
蘭蘭又氣又急：“你，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討回來。”
田田：“好啊，我等著，看你還有沒有臉見爹媽，有沒有臉見鄉(xiāng)親。”
蘭蘭大怒之下，奮力掙扎，田田用力扯住蘭蘭。
賽鳳仙扭頭對蘭蘭：“你不要命了，再動我就拉弦了。”
蘭蘭：“好啊，正好我們一起同歸于盡。”
田田還沒說話，海鎮(zhèn)長已經(jīng)嚷嚷起來：“姑奶奶，你們自己的仇怨自己解決，不能連累無辜啊。”
賽鳳仙照著海鎮(zhèn)長就是一腳：“你還無辜，我看就是你最壞了，快走。”
羅龍鎮(zhèn)口，蘭蘭、田田、賽鳳仙和海鎮(zhèn)長站在重重路障前，他們的身后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群的國軍和保鄉(xiāng)團，可礙于蘭蘭和海鎮(zhèn)長，誰都沒敢開槍。
田田用搶一指蘭蘭：“命令他們搬開路障，快。”
蘭蘭閉了下眼睛，賭氣不開口。
賽鳳仙一指海鎮(zhèn)長：“你喊。”說著比劃了一下繞著導火索的手指頭。
海鎮(zhèn)長連忙大喊：“搬開路障，搬開路障。”
國軍猶豫著要不要聽海鎮(zhèn)長的話，團丁們想遵命，卻不敢當著國軍的面動作。
田田：“再喊，我數(shù)三下，再不搬開路障，我們就一起拉弦。”
海鎮(zhèn)長：“搬開路障，我們身上有炸彈，再不搬他們就引爆。”
這下國軍立刻遵命，一群人一起動手，把幾層路障搬開。
蘭蘭譏諷地：“沒用的，我們有長槍，有快馬，你們跑不遠。”
田田：“是嗎？那就等著瞧。”她轉(zhuǎn)向海鎮(zhèn)長：“你喊，讓所有人都脫掉鞋子。”
賽鳳仙突然說：“不，脫褲子。”
田田、蘭蘭、海鎮(zhèn)長都是一愣。
蘭蘭：“你真無恥。”
田田也有些遲疑：“脫鞋子就行了吧。”
賽鳳仙不以為然地：“不行，他們下三濫的骯臟事做那樣多，連兩歲小娃都不放過，脫個褲子算啥子？讓他們脫，我看他們還咋個拿槍，咋個騎馬。”她舉槍指住海鎮(zhèn)長：“喊。”
海鎮(zhèn)長無奈，只得喊：“全體都有，脫掉褲子。”
賽鳳仙拿槍一指：“大點聲。”
海鎮(zhèn)長加大聲音：“全體都有，脫掉褲子。”
眾人都愣了，這次不僅國軍，連保鄉(xiāng)團丁也沒一個遵命的。
賽鳳仙惡狠狠地對著蘭蘭：“你喊，讓他們服從命令，不然我就扒你的衣服。”
田田\\蘭蘭：“賽鳳仙！\\你敢。”
賽鳳仙：“我為哪樣不敢，當家的你不用護著她，也該讓她嘗嘗被人逼迫的滋味，喊。”
蘭蘭倔強地：“我不。”
賽鳳仙伸手就去撕蘭蘭的衣領(lǐng)，她手一動，牽動了導火索，嚇得海鎮(zhèn)長立刻順著她的手勢傾身上前，生怕引爆了身上的炸彈。
蘭蘭倔強地昂著頭，賽鳳仙還在逼迫：“喊！”
海鎮(zhèn)長連忙自覺地喊了起來：“脫掉褲子，脫掉褲子，國軍士兵保鄉(xiāng)團丁，你們趕緊把褲子脫了！”
田田看了眼蘭蘭，卻沒有強迫她。
賽鳳仙瞪了一眼田田：“當家的，你心軟有啥子用，她把你當仇人一樣，就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你到底喊不喊？”說著就用槍狠狠地戳了蘭蘭兩下。
蘭蘭死咬著嘴唇，就是不張嘴。
田田到底不忍心：“算了，就這樣我們一樣能沖出去。”
王定遠騎馬沖來，大喊：“放開他們！”
國軍鄉(xiāng)團連忙給他讓路。
王定遠跳下馬來，就想向田田他們沖過去，田田卻一槍打在他腳前。
田田：“站住。”
王定遠：“好，我不過去，這一回算你贏了，你放開他們，我讓你們走。”
賽鳳仙：“去，哪個信你們啊，啥子卑鄙無恥的招數(shù)都用。誠心放我們，你就讓他們都把褲子脫掉丟在地上。”
王定遠看著強忍淚水，倔強地站著的蘭蘭，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向身后的士兵喊：“全體都有，服從命令，脫褲子！”
國軍和鄉(xiāng)團團丁面面相覷，不得已，一個個脫掉自己的褲腰帶丟到地上，雙手抓著褲子，連長槍也抱不穩(wěn)。
田田、蘭蘭有些回避地把頭扭向一邊，賽鳳仙則不以為然地笑看著。
王定遠轉(zhuǎn)過頭：“放開他們。”
賽鳳仙得意地一笑：“放心，我這就放。”
話音未落，陣陣馬蹄聲傳來，一群馬有十來匹，在秀秀和文孝信的驅(qū)趕下飛奔而來……馬群到處，國軍和鄉(xiāng)團團丁紛紛提著褲子閃避。地上的褲腰帶更被馬蹄踩得不成形狀。
田田和賽鳳仙相互看了一眼，一齊用力推開蘭蘭和海鎮(zhèn)長，順著馬跑的方向快跑了幾步，縱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蘭蘭和海鎮(zhèn)長被用力一推，身上的導火索被拉斷，冒出絲絲的火苗和白煙。
蘭蘭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海鎮(zhèn)長則驚嚇過度，失常地大喊著：“著了著了，救命，救命啊。”
王定遠大喊一聲：“臥倒。”撲過去，一把揪下蘭蘭身上的炸彈用力扔向遠處，又轉(zhuǎn)身揪下海鎮(zhèn)長的炸彈扔出去。
所有人都提著褲子臥倒在地，海鎮(zhèn)長則驚嚇過度，昏了過去。
王定遠把蘭蘭撲倒在地，用自己的身體掩護著她。
八個大大小小的“炸彈”被引爆了，有的飛上天去，開出漫天煙火，有的落在地上，噴出一樹銀花，燦爛奪目。
趴在地上的人們抬起頭，看著天上地下的火樹銀花，一陣陣地發(fā)愣……
蘭蘭不禁自言自語：“不是炸彈……”她大喊，“我們上當了，快追！”
一眾人狼狽地往前跑去。
煙花掩映的夜空中，一群馬沿著山路遠去，隱隱傳來陣陣馬蹄和女子清脆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