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兵營里,國軍士兵們正在操練,一隊人在繞圈跑,另一隊人在統(tǒng)一口令下練著刺刀動作,還一隊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練著瞄準。
心情不好的王定遠手拿馬鞭帶著勤務(wù)兵巡回視察著操練的士兵。
王定遠一鞭子打在跑步落在最后的士兵身上:“跑,給我跑起來,落在最后就得吃鞭子!”
被打的士兵不敢偷懶,只得邁開腳步追上隊伍。
王定遠繼續(xù)巡視,一腳將一個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士兵踹倒在地:“混蛋,這是你打瞌睡的時候嗎?你這樣的一上戰(zhàn)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怪不得讓幾個土匪打得落花流水,給我好好練。”
被踹的士兵連忙老老實實地趴好端槍,練著瞄準。
王定遠走到練刺殺動作的一隊士兵面前,突然搶過身邊士兵手里的長槍,對著一個士兵刺去,那個士兵也不含糊,立刻跟王定遠你來我往地拼起刺刀,二人激烈過招。
王定遠一個突刺,收勢站住,大聲夸獎著:“好樣的,這才是好兵。”
士兵立刻立正敬禮:“謝長官夸獎。”
王定遠把槍丟給身邊的士兵,接過勤務(wù)兵遞過來的毛巾擦汗,蘭蘭快步走來。
蘭蘭給王定遠敬禮:“報告團長,海鎮(zhèn)長求見,說有要事商談。”
王定遠沒好氣地把毛巾丟給勤務(wù)兵,大步向前走去,蘭蘭和勤務(wù)兵立刻跟上。
團部里,海鎮(zhèn)長冷冷地:“做哪樣不能打?王團長此來不就是為剿匪么?”
王定遠看了蘭蘭一眼:“我的兵大多來自平原地區(qū),還沒休整過來就吃了虧,他們還不適應你們這里的山地作戰(zhàn)。”
蘭蘭冷冷地看了海鎮(zhèn)長一眼,說:“八卦嶺山勢險峻,能走人馬的山路只有一條,本來就是易守難攻,當初的虎幫不就是靠守著那條路壯大起來的。”
海鎮(zhèn)長不屑地:“那楊副官的意思就這么耗著?任由雙花寨女匪橫行霸道?只怕楊副官是有了私心吧。”
蘭蘭生氣地起身:“你胡說!”
王定遠一把拉住她,口氣冷淡地對海鎮(zhèn)長說:“楊副官帶我去八卦嶺附近看過地形,到處都是陡峭的崖壁,不適合大部隊作戰(zhàn)。就算能上去幾個人,也解決不了大的問題,除非拿炮轟,可怎么把炮拉上去?雙花寨的人只要把那條唯一的山路一炸,守在山口上就能形成一夫當關(guān)之勢。”
海鎮(zhèn)長:“王團長不是怕了吧?”
王定遠冷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怕的,硬攻也不是不行,無非是拿人墊著上去,可我的兵不能這么用,國難當頭,我的兵不能放著鬼子不打,反而把命都丟在跟自己人的內(nèi)斗上。”
海鎮(zhèn)長眼珠一轉(zhuǎn),立刻有了主意:“王團長高義,一心為國,海某佩服,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按王團長說的,不硬拼。”
王定遠懷疑地看向海鎮(zhèn)長:“海鎮(zhèn)長的意思是?”
海鎮(zhèn)長冷冷一笑:“招安不成,誘捕不成,那就只有用這第三招了。”
蘭蘭:“第三招?”
海鎮(zhèn)長:“空山。”
王定遠\\蘭蘭一起驚訝地:“空山?”
海鎮(zhèn)長:“對,既然不能打,那就圍住它,把住在附近的鄉(xiāng)民通通遷走,斷絕他們和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雙花寨再囂張,畢竟規(guī)模有限,糧草、彈藥總有用光的一天,假以時日,困也困死她們!”
山間民居。國軍士兵在保鄉(xiāng)團的帶領(lǐng)下把住在山里的老百姓趕出了家門……
八卦嶺山路。國軍士兵和保鄉(xiāng)團驅(qū)趕著扶老攜幼、背著包袱家什的百姓,沿著山路成群結(jié)隊地下山……
山口路上。一些國軍工兵豎起了柵欄、路障……
林間開闊處。一些國軍士兵拉起了鐵絲網(wǎng),設(shè)起了哨卡……
山路上。一隊隊荷槍實彈的國軍士兵順山路上山……
山崖上。田田帶著朝天椒和賽鳳仙、秀秀伏在山崖后,觀察著崖下山路上國軍和百姓的動靜……
雙花寨議事堂,田田表情嚴肅,水魚兒、朝天椒、賽鳳仙、秀秀、文孝信、幺孃、楊巍山等人陸續(xù)進來。
朝天椒:“當家的,你講對了,他們果然又出招了。前后山口的路都被封上了,算是重兵把守。”
水魚兒:“樹林那邊也拉起了鐵絲網(wǎng),還有好多人守著。”
秀秀:“我和孝信從那邊的山崖溜下去過,沒敢著地又爬上來了,下邊的地面被翻過,怕是埋了雷。”
賽鳳仙:“住在附近的老鄉(xiāng)都被趕走了,連房子都被他們燒了。”
幺孃:“田田,他們這是要做啥子?”
田田:“怕是要圍山,想困死我們。”
眾人又驚又怒:“圍山?”相互看了看,表情都嚴肅起來。
田田點頭,神情肅穆:“我們在山上,占了地利,國軍就算有槍有炮,可這山高林密的,他們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朝天椒:“對頭,老人們講過,幾百年來,我們山里人跟官府對上,只要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就吃不了大虧。”
田田表情依然嚴肅:“話雖這樣講,可他們要是真的把山圍住,寨子里這么多人,會坐吃山空。他們居然想出這么條毒計,看來是不滅我們不罷休了。”
賽鳳仙:“那我們哪樣辦呢?”
田田略一思索,有了決定,看向眾人,目光堅定:“我們不能坐等著他們來圍來困,我們必須應對,絕不低頭。”
眾人堅決地應和:“要得。”
田田:“幺孃,庫房的情況哪樣了?”
幺孃:“自從你講了要多做儲備,我們也存了不少糧食和鹽巴,可因為年景不好,糧食欠收,我們又救濟鄉(xiāng)鄰放出去不少,現(xiàn)在的庫存都不多了。還有槍支和彈藥也是個問題,孝義這次下柳州本來要幫我們再籌集一批糧食和彈藥,但現(xiàn)在就算弄到也運不上來……”
田田果斷地:“幺孃,從今天起,糧食、鹽巴要把緊了吃,先照顧老人、細娃兒,和生病的人。還有藥材,能多存一點是一點。”
幺孃:“曉得了。”
田田轉(zhuǎn)向朝天椒和賽鳳仙:“你們帶人出去采些野菜、山果,能腌的先腌起來,要做長久打算。”
朝天椒:“放心吧,靠山吃山,我就不信守著一座山還能被他們餓死。”
田田:“水魚兒,捕魚的事就交給你了。”
水魚兒點頭:“嗯,我曉得。”
田田:“爹,你還是帶孝忠、孝智他們?nèi)ゴ颢C,只是不能用槍了。”
楊巍山:“不怕,過去我們連鳥銃都沒得,還不是一樣打獵。套子、陷阱、刀子、飛棒都能獵著野物,你爹活了幾十年,這點看家的本事啥時候也丟不下。”
田田:“秀秀,槍支彈藥你和孝信一定要負責保管好,沒有我的命令哪個也不能動。”
秀秀和文孝信一起點頭。
田田:“告訴大家,我們先要過段苦日子,可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xié)力,就一定能度過難關(guān),守護我們的雙花寨。”
眾人:“要得!”
文孝義帶著幾個家丁走進大院,正迎面遇上被一個家丁扶著往外走的文六順。
文孝義連忙趕上去扶住文六順:“大管家,你傷還沒好利索,咋個就出來了。”
文六順焦急地:“二少爺啊,你可回來了,快,我們進去講話。”
堂屋里,文孝義震驚地:“八卦嶺被圍,他們要空山?”
文六順:“是啊,這可哪樣辦啊?啥子都送不上去,茂娃還小,在山上沒得吃沒得喝的可咋個得了啊。”
文孝義皺眉思索著:“寨里的存糧恐怕不多,可山上好歹有些土產(chǎn),一時應該餓不到他們,只是鹽巴是個大問題。人不吃鹽會沒力氣,我這次本來就是出去幫他們采買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文六順擔心地:“那咋個辦?要不想辦法先把小少爺接下山來。”
文孝義:“茂娃還太小,離不得大嫂,再說接來家里也不安全,上次就綁架過一回了,只怕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又起壞心。”
文六順嘆氣:“原來看著王教官是個和氣的,沒想到這么狠心,還有二少奶奶楊蘭蘭……”他突然意識到,看著文孝義的臉色難看,沒再說下去。
文孝義頓了頓:“我,我想去見見她。”
文六順一愣,試探地:“二少爺,你不會是還惦記著她吧。”
文孝義苦笑了一下:“都過去了,其實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在在意。”
文六順:“那您……”
文孝義:“我是為了大嫂,當初如果不是大嫂,蘭蘭恐怕早就被扔進天坑了,現(xiàn)在她反而這樣對大嫂,這不行。空山,多毒的計策啊,他們這是想斷了山上人的生路,生生把他們困死、餓死呀。”
獨立團團部,王定遠坐在桌前寫著報告,蘭蘭站在他旁邊等著,表情卻有些怔忪,連王定遠伸手要將報告交給她都沒注意到。
王定遠舉著報告叫了一聲:“蘭蘭?”
蘭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接過王定遠遞過來的報告,裝到文件袋里。
王定遠關(guān)心地:“在想什么?”
蘭蘭掩飾地:“沒啥子。”
王定遠卻不放棄,目光堅持地看向蘭蘭。
蘭蘭無奈,只好承認:“我只是擔心我爹媽,他們年紀大了,團長,我想上山一趟。”
王定遠:“去接你父母?”
蘭蘭點頭。
王定遠:“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上山不安全。”他想了想:“這樣吧,你寫封信,我派人幫你送上山,請你父母下山和你團聚。”
蘭蘭有些感動地看向王定遠:“謝謝團長,我馬上去寫。”她終于笑了,轉(zhuǎn)身就跑。
王定遠看著蘭蘭的背影,心里也松快了許多。
一個國軍士兵被朝天椒、秀秀連拖帶架地推搡出雙花寨大門,踉蹌地跌摔出去。
楊巍山把一個裝著美式罐頭、糖果、糕點匣子摔了出去。
楊巍山憤怒地:“滾,你們給我滾。”
田田扶著任三妹也趕了出來,任三妹手里還拿著拆開的信,氣得手直哆嗦。
楊巍山一把搶過任三妹手里的信紙,揉做一團,向國軍士兵扔去:“回去告訴你們的楊副官,從今往后,她走她的陽關(guān)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我楊家就當沒她這個女娃。”
士兵尷尬地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楊老爺,我們楊副官沒別的意思,就是怕您二老在山上吃苦,請您二老下山享福。”
楊巍山:“用不著,她的孝順我們當不起。”
任三妹上前一步:“回去告訴你們楊副官,吃苦受累我們不怕,就是把命丟在山上我們也沒得二話。能對自己親人動刀子的人,我們信不過。”
田田上前扶住任三妹:“媽,你別生氣,回去吧,茂娃還等著你呢。”她果斷地命令著,“朝天椒、秀秀,送他下山,別讓他睜著瞎眼走錯道。”
朝天椒、秀秀大聲地答應:“要得。”說著拔出手槍,立刻撲了過去,推搡著那個國軍士兵,向山下走去。
蘭蘭和王定遠站在八卦嶺哨卡前,眼看著上山送信的士兵狼狽地一路小跑著過來,在他身后,一個個路障被士兵們放置到路中間,攔路的柵欄門也一一被關(guān)閉……
士兵跑到蘭蘭和王定遠面前,狼狽地敬了個禮:“報、報告。”
王定遠關(guān)心地悄悄瞥了一眼蘭蘭的神色:“說。”
士兵立正:“是。老爺和老太太說了,寧死也不下山,還,還說……”他看了看蘭蘭,遲疑地有些說不出口。
蘭蘭強忍住心里的難過和不堪,咬著牙命令:“還說什么?”
士兵甲心一橫,連珠炮似地說:“還說信不過對親人下刀子的人,不認楊副官當女兒了。”
蘭蘭臉色巨變,王定遠連忙揮手讓士兵甲退下,扶著蘭蘭走到一邊,坐下。
蘭蘭難過地流下眼淚,片刻,她說:“爹媽竟然說不認我了,團長,我該咋樣怎么辦?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錯了?”
王定遠依舊站著:“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們有我們必須做的事。對不起,如果不是跟著我,你也不用面對這么艱難的處境。”
蘭蘭轉(zhuǎn)過神來,看向王定遠:“不,是我自愿的,不是你的錯。”
王定遠掏出手絹給蘭蘭:“別哭了,讓士兵們看見了。”
蘭蘭接過手絹擦了擦。
王定遠:“過幾天你再寫封信送去,一封兩封不行,就多送幾封,多多勸說,相信兩位老人總有相通的一天。”
蘭蘭感動地看向王定遠,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