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蘭蘭從外面回到自己屋里,一屁股坐下,不快地:“有啥子了不起,抓兩個土匪就被捧上天了。”
文孝義跟在蘭蘭身后:“你說大嫂?她是有點真本事,我都自愧不如。”
蘭蘭:“那是被她瞎貓撞到死耗子,根本不值一提。”
文孝義:“蘭蘭,大嫂是你親姐姐,你做哪樣對她這樣不服氣?”
蘭蘭:“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文孝義:“奇怪,她沒找你幫忙,卻找了么嬢和秀秀,你們兩個是不是鬧啥子別扭了?”
蘭蘭:“何止是別扭,我最討厭她虛情假意,當(dāng)人一面背后一面,還總是擺出大少奶奶的架子,處處逞強(qiáng),事事爭先,愛出風(fēng)頭,生怕別個不曉得她!”
文孝義:“我咋個沒看出來?你打個比方,同我講講。”
蘭蘭欲言又止:“沒啥子好講,我要睡了。”她生氣地倒在床上,背對孝義。
文孝義:“這么大的肝火?剛才大嫂講你不舒服,明天喊大夫來看看吧?”
蘭蘭賭氣,不理孝義,閉眼裝睡。
文孝義:“蘭蘭,蘭蘭?”見蘭蘭不做聲,只得也躺下,不再說話。
蘭蘭睜開眼睛,哪里睡得著。
白虎堂中,天弓虎仔細(xì)地擦著自己的大刀,準(zhǔn)備放在架子上供起。
倉滿拿了個帖子匆匆走進(jìn)來:“大刀把子,文家派人來帖,請你參加羅龍鎮(zhèn)寨首大會。”
天弓虎一愣:“啥子,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吧?這是要做哪樣,寨首大會都是文家挑頭,向來沒得我們虎幫的份兒呀。”
一旁的李威:“爹,這里面一定有詐,我們才剛破壞了文家的貨船,他們就請你去鎮(zhèn)上,莫不是文家想調(diào)虎離山,然后……”他用手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天弓虎覺得李威說的有理,慢慢點頭。
倉滿有不同意見,但又不肯定,所以推測著:“不過,他們還請了海鎮(zhèn)長,應(yīng)該不至于是合起伙來對付我們。”
天弓虎:“噢?海鎮(zhèn)長也去,不早講,那有啥子好怕,他可是我們喂肥的螞蚱,栓在一根繩上,出了事有他跳在前面擋起,不會有錯。”
李威:“也對,再講文家又沒得證據(jù),量他們也奈何不得我們。”
天弓虎對李威說:“對頭,你守在山寨。”他轉(zhuǎn)對倉滿:“走,招呼幾個弟兄走一趟,老子倒要看看他們文家能耍啥子花樣。”起身,挎上大刀,邁步就走。
李威應(yīng)承,倉滿揮手招呼幾個土匪跟上。
一排文家家丁背著槍,守在堂屋門外。
天弓虎帶著倉滿等人馬來到,眾人徑直就要往里走。
門口的家丁攔住眾人。為首的文三兒:“站住!寨首大會禁止閑雜人等擅入。”
倉滿:“屁話!我們大刀把子是文老太爺請來的客人,你們也敢攔?”
文三兒:“大刀把子請進(jìn),別個在外面候著。”
倉滿:“你……”剛要爭辯,被天弓虎攔住。
天弓虎:“算了,到了人家的地盤就守人家的規(guī)矩吧。”說完,獨自走進(jìn)大門。
倉滿等人只得等在門外。
天弓虎走堂屋,只見文太公端坐主位,一旁次之坐著海鎮(zhèn)長。旁邊兩側(cè)是各寨寨首。天弓虎向眾人抱拳:“文老太爺,海鎮(zhèn)長,各位寨首,看來這羅龍鎮(zhèn)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已到齊,就等我天弓虎了?”
文太公:“大刀把子,請坐下講話。”說著,示意一旁早已準(zhǔn)備好的椅子。
天弓虎毫不客氣地一腳踩了上去:“不必,我沒功夫跟你們閑扯。今日不年不節(jié),不婚喪不嫁娶,突然搞啥子群龍聚首,所為何來?”
文太公:“大刀把子這樣問,文某也就不遮著蓋著,拐彎抹角了。今日興師動眾請來大家,只為一件事,就是我文家碼頭上的貨船被人鑿毀。大刀把子,你可曉得此事?”
天弓虎一愣,馬上故意裝糊涂:“是嗎?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碰您文家的船?怪不得海鎮(zhèn)長也大駕光臨,原來大家都是趕著來替文老太爺抓賊的?”
海鎮(zhèn)長冠冕堂皇地:“海某來此,確是為了查明此案。但是,身為一方父母官,無論是文家,還是張家、李家,只要是羅龍鎮(zhèn)上出了案情,本官都責(zé)無旁貸,必須替民做主,將危害百姓之人繩之以法。”
天弓虎笑了:“好好好,好個公正廉明的海鎮(zhèn)長,想必您已經(jīng)查清了案子,抓住了賊人了?”
海鎮(zhèn)長穩(wěn)穩(wěn)地:“十有八九。”他在不經(jīng)意間給天弓虎使了個眼色,意思叫他趕快閉嘴走人。
天弓虎一愣,自知不好,連忙說:“既如此,我就恭喜文老太爺,諸位請慢慢商議,天弓虎有事,先走一步。”他扭身要走。
文太公:“且慢。”
站在門口處的文六順抬手?jǐn)r住天弓虎的去路,做了“請”的姿勢,天弓虎不好強(qiáng)走,只好又扭回身。
文太公:“此事,恐怕與你虎幫脫不了干系,我文家定要在此向你大刀把子討個公道。”
天弓虎做賊心虛,卻故意硬撐:“咋個意思,跟我虎幫有關(guān)系?文老太爺紅口白牙,話可不能亂講。”
文太公:“當(dāng)著眾人,我講話自然有分寸。倒是你大刀把子是不是敢作敢當(dāng),明人不做暗事?”
天弓虎豁出去了:“文老太爺,你明擺著是講我天弓虎毀了你家的船?你有啥子證據(jù)?”
文太公追問:“我若有證據(jù),你可敢承認(rèn)?”
天弓虎還嘴硬:“絕不抵賴。”
文太公:“好。”轉(zhuǎn)對海鎮(zhèn)長,“海鎮(zhèn)長,請將人帶上來吧。”
海鎮(zhèn)長看看天弓虎,命令道:“來人。”他悄悄嘆了口氣,覺得天弓虎很笨。
幾個團(tuán)丁押著老七和狗雛來到眾人面前。
老七一見天弓虎,忙喊:“大刀把子。”
狗雛也叫著:“大刀把子,救命啊。”
天弓虎大驚失色,卻故作鎮(zhèn)定地:“海鎮(zhèn)長,你們?yōu)楹巫ノ一偷娜耍俊?br /> 海鎮(zhèn)長心里暗暗怒其不爭,此時只能丟卒保車:“他們兩個已經(jīng)承認(rèn)是鑿船毀貨的兇手,天弓虎,你還有啥子話講?”
天弓虎眼珠一轉(zhuǎn),怒目瞪向老七和狗雛:“老七,狗雛,文家的船當(dāng)真是你們兩個搗的鬼?”
老七看看狗雛,又看看天弓虎,支吾著不知如何回答。
天弓虎暗示著:“若是你們兩個干的,老子饒不了你們。若不是,老子也不會讓你們受冤枉。”故意把“冤枉”兩個字說得很重。
老七心領(lǐng)神會,忙喊冤:“大刀把子,不是我們干的,他們……是他們逼我們承認(rèn)的,真不是我們干的。”
海鎮(zhèn)長:“想抵賴?你倒講講,哪個逼你了?如何逼你的?別忘了,你們可是在花船上眾目睽睽之下當(dāng)場被抓的,現(xiàn)在翻供,難不成是講我海某人抓錯了人?還是講我對你們屈打成招?”由于牽涉到自己頭上,海鎮(zhèn)長有些生氣。
老七:“我……這……”
文太公:“講不出來,就是扯謊。莫以為你們大刀把子在這里,就能蒙混過關(guān),到底是哪個指使你們鑿船,快快講來。”
老七看看天弓虎,天弓虎也沒辦法保他,老七只能索性硬抗:“沒得人指使。”
狗雛:“對,是我們自己想干的。”
天弓虎松了口氣,還一臉得意,覺得沒中文太公的計。
文太公:“諸位聽聽,這簡直一派胡言。”
喬山伯開口道:“就你們兩個小嘍啰,沒人得指使咋個敢招惹文家?”
田五叔:“他們不講也沒得關(guān)系,既然是虎幫的人,大刀把子就難脫干系。”
天弓虎:“講話小心些,若是你家的狗在外面拉泡屎也要你去掃嗎?”
喬山伯:“你強(qiáng)詞奪理,狗如何能同人比?”
大家紛紛點頭。文太公:“天弓虎,我們哪個也不是三歲娃娃,不必心里清爽卻表面裝糊涂。身為大刀把子,莫做縮頭烏龜,叫大家看低你。”
天弓虎忙向海鎮(zhèn)長求助:“海鎮(zhèn)長,您明察秋毫,這兩個砍腦殼的卻是我?guī)屠锏娜瞬患伲乙矝]指使他們?nèi)ヨ彺F(xiàn)在硬要我認(rèn)罪,我冤枉,真的冤枉。”
海鎮(zhèn)長:“冤枉不冤枉的不打緊,現(xiàn)在你就講,你要咋個處置你這兩個人?”
天弓虎:“這……”他猶豫地看看老七和狗雛。
老七和狗雛也用巴望的眼神看著天弓虎,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田五叔起身說道:“大表舅,趕年時虎幫為搶鹽路打到鎮(zhèn)上來,未能得逞,之后便屢次三番騷擾文家。這次又暗中毀壞船只,可見他們賊心不死,我們不能再對他們手軟。”
喬山伯:“打蛇不死,反被其咬。我們對虎幫一再忍讓,他們卻得寸進(jìn)尺。”
楊樹伯:“文老太爺,我們各寨都聽文家號令,只要您一句話,我們上得刀山,下得火海。”
眾寨首附和:“對,聽文老太爺號令……一定要給虎幫點顏色看看……”
天弓虎見群情激奮,有些心虛:“諸位,諸位,我虎幫與各村各寨向來井水不范河水,今天為哪樣大水沖了龍王廟?嗨,都怪老子平日里管教不嚴(yán),出了兩個沒規(guī)矩的敗類,我替他倆給文老太爺還有各位賠禮了。”說著,抱拳行禮。
眾寨首又熱烈地:“不行,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這樣不行……”
天弓虎再求海鎮(zhèn)長:“海鎮(zhèn)長,您是青天大老爺,該怎么處置,我聽您的。”
海鎮(zhèn)長不理會,轉(zhuǎn)問文太公:“文老太爺,您看……?”
文太公:“天弓虎,我看樣好了,你必須以此為戒,將來你們虎幫……”
天弓虎打斷:“文老太爺不必費神,他們兩個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無法無天,不懲治懲治,老子跟自己也交代不過去。”說著,走到老七和狗雛身邊,異樣地看著二人,“算你們兩個小子倒霉。”說著,突然急速抽出身上的大刀,一刀一個,劃過二人脖子。
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見刀光閃過,老七和狗雛的脖頸淌下鮮血,沒來得及吭一聲,便倒地畢命。
眾人大吃一驚,都站了起來。
文太公:“天弓虎,你也太狠了!”
海鎮(zhèn)長覺得天弓虎不可理喻:“你,你,有本官在此,你竟然當(dāng)眾殺人?”
天弓虎:“他們是老子的人,辦錯了事,就得按我虎幫的規(guī)矩來,否則我咋個能服眾?”
大家不便再多言。
天弓虎:“今天當(dāng)著海鎮(zhèn)長和各位寨首的面,我天弓虎答應(yīng)包賠文家碼頭上的一切損失,今后這樣的事老子也同你們打保票,絕不再有第二回。文老太爺,海鎮(zhèn)長,各位寨首,這下你們滿意了嗎?”
文太公看看天弓虎,又看看眾寨首,沉默不語。
海鎮(zhèn)長老謀深算地在一旁,靜觀其變。
文太公對著堂屋的窗子手背后站著,田田手拿一碗洗干凈的鮮棗,和文孝禮一起走了進(jìn)來。見文太公沉思,田田和孝禮互相看了看。
文孝禮上前一步:“阿公,您咋了,咋個一晚上都不說話?”
田田:“阿公,您身子不舒服嗎?”
文太公轉(zhuǎn)過身,嘆了口氣:“哎,今日在寨手大會上本想借毀船一事,逼天弓虎永不來范羅龍鎮(zhèn),沒想到,他殺人滅口害死兩只替罪羊,這樣就草草了事了,我失算了啊。”
文孝禮:“既然明知有詐,為何還要放虎歸山?”
田田:“是啊,您不放天弓虎走,他也奈何不得。”
文太公:“死無對證,師出無名,我看海鎮(zhèn)長也無計可施。”
文孝禮:“海鎮(zhèn)長只不過例行公事,無關(guān)他的痛癢,做做樣子罷了。”
文太公:“我當(dāng)然看得出來,但愿天弓虎這次能引以為戒,有所收斂。”
文孝禮:“他若能學(xué)乖,就不叫天弓虎了。”
田田:“阿公,這次他偷雞不成蝕把米,我恐怕他不會善罷甘休。”
文太公點頭:“我擔(dān)心的正是這個,孝禮,你通知各寨,近來要格外小心、嚴(yán)防虎幫趁虛而入。”
文孝禮點頭:“是。”
文太公才看見田田手上的鮮棗,問:“這是?”
田田:“哦,這是水魚兒兄妹上山采了拿來的,還抓了兩只團(tuán)魚,說是一點心意,謝謝文家寬宏大量,沒對他們兄妹責(zé)罰。”
文太公點頭:“他們討生活也不易,既然兇手已抓,你們這樣處置是對的。來,坐下吃棗。”他示意大家坐下……
白虎堂,倉滿從外面進(jìn)來稟報:“大刀把子,老七和狗雛都埋好了。”
天弓虎郁悶地點點頭,咬牙切齒:“文興祖,老子的損失定要找你加倍討回。”
李威抱怨:“爹,你今天辦的這叫啥子事?賠了夫人又折兵,太不上算了。”
天弓虎:“格老子的,全怪海涌這個吃里扒外的龜兒子,抓了老子的人也不給送個信,還幫著文老頭一起審老子,搞我個措手不及,以前喂的那些食兒全肉包子打狗了。”
李威:“海鎮(zhèn)長真的一點情面都沒給你留?”
天弓虎:“他差點就把老子的命押給姓文的,幸虧老子反應(yīng)快,讓老七和狗雛當(dāng)了冤死鬼,要不然老子回不回得來就難講了。”
倉滿:“大刀把子莫生氣,等我們先收拾了文家,再收拾海涌這個老狐貍,現(xiàn)在留著他興許還有用處。”
天弓虎:“有啥子用處?還給老子落井下石?白白送了那樣多錢去!哼,今晚我就要讓他碎尸萬段。”
這時,一個小嘍啰跑進(jìn)來:“大刀把子,海鎮(zhèn)長派人送信,想約您見面。”
天弓虎一愣,更氣了:“見他娘個鬼,他還想陷害老子不成?”
倉滿:“大刀把子,海鎮(zhèn)長主動約見,一定有話要講,還是去見見的好。”
李威:“是啊爹,總得聽聽他要講啥子,我們可以見機(jī)行事。”
天弓虎:“不見!今日被他害得差點落在文老頭手上,他有話講,我可沒得耐性聽。你們哪個要去你們?nèi)ィ蛶臀規(guī)€話,喊他當(dāng)心他的腦殼!”
李威和倉滿都不說話了,片刻,二人互相看看,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