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咚”一枚小石子兒投入水中，水里的幾條錦鯉嚇得逃散。
蘭蘭坐在文家后院的小水池邊上，煩悶地朝水里丟石子兒。她揚起頭，惆悵地嘆了口氣。
文六順急促又刻意壓低的聲音（OS）：“快，把他押進去！”
蘭蘭疑惑地扭頭，她面前的竹叢縫隙間透出幾個匆匆走來的人影，第一個就是被五花大綁并堵上嘴的冉天放。
蘭蘭大驚失色，飛快躲了起來。
文六順謹慎地看了看院四周，沒發(fā)現(xiàn)有人。他走到一間屋子前，打開房門。
冉天放被推進屋子，房門拉上，文六順上了鎖。
文太公慢慢踱步走來，文六順走到他跟前。文六順：“老太爺，辦妥了。”
文太公瞥一眼關押冉天放的屋子：“派人看緊了，莫讓他逃脫，等后半夜行刑！”
文六順：“是。”
冷汗從蘭蘭額頭淌下，她都聽到了，滿臉驚懼。
蘭蘭慌亂的腳步跑到長廊，驚魂未甫地站住。她扶著廊柱坐下，左思右想，既懊惱又擔憂，忍不住捶打兩下廊柱。
發(fā)泄過后，蘭蘭依然無計可施，她扭頭望堂屋的方向，下了決心，站起來就往那里走去。
蘭蘭來到堂屋門口，叫了聲：“太公——”
文太公放下手里的茶杯：“是蘭蘭啊，進來吧。”
蘭蘭惴惴不安地進屋。
文太公和藹地：“來，你也坐下。”
蘭蘭依言過去坐下，卻是雙手緊抓衣擺，掩飾不住焦急。
文太公：“蘭蘭，有心事，是不是你姐姐怪罪你了？”
蘭蘭搖頭，有些緊張：“太公，不是這個。我……我剛才都看見了……我看到您抓了天放哥，您要把天放哥咋樣？”
文太公看著她，臉色有些沉下來，慢聲地：“這不是你該過問的。”
蘭蘭：“太公，蘭蘭不敢多事。只是，都因為我講了他們逃跑的事，他才被抓。我，我擔心……”
文太公：“你就莫想那么多了。這事已經(jīng)定下，那后生犯的是大忌，照規(guī)矩辦，就得扔天坑。”
蘭蘭驚得一下站起：“扔天坑？！太公，天坑深萬丈，他就是個死！”
文太公面不改色：“罰的就是死罪。”
蘭蘭急得“撲通”一下跪在文太公面前：“太公，我求求你，莫讓天放哥死！您饒了他吧！”
文太公嚴厲地：“饒他？他可是要帶文家的人私奔，往文家臉上打耳刮子！我今天要是放過他，往后別個還以為文家規(guī)矩不嚴，可以隨便亂章程。”
蘭蘭：“我曉得他和姐姐不對，但，但天放哥不是壞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象兄妹一樣，我不能看著他死啊！”她想盡一切理由求情，“還有我爹，我爹就看中這個徒弟，求您看著我爹的面子上，放過他這一回！太公——”
文太公：“蘭蘭，既然提到你爹，那你可曉得，虧得這回田田沒走成，要是走成，莫說我文家，你們楊家的臉面又往哪里擱？我這樣做，是為了兩家子著想，好絕了你姐的念頭。但要是放了冉天放，他和你姐就會存有僥幸，一有機會，他們還會再做出傻事。斬草不除根，后患必無窮啊。”
蘭蘭：“太公，他們不會的，不會再做傻事了。”
文太公：“你能保證？你能保證他們這輩子都不來往嗎？你憑啥子保證？”
蘭蘭被噎住了，沒有底氣地：“那也，那也不必叫天放哥死吧？”
文太公：“你莫以為我愿意狠心，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人要是不按規(guī)矩辦事，那就大亂了，我文家也就不是文家了。”
蘭蘭還想說什么，被文太公抬手制止。
文太公：“好了，這事已經(jīng)定下，你莫再講。下去罷。”
蘭蘭只得無奈地站起，悻悻離開。
蘭蘭失魂落魄地提著食籃慢慢走來，走到閣樓門口停下。
隨著看守打開門，田田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內(nèi)，她正坐在桌前擺弄手中的咚咚喹。
蘭蘭怔怔地看著田田。
田田詫異地抬頭看著蘭蘭。片刻，田田：“蘭蘭？”
蘭蘭被這一喚驚醒，仿佛才想起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哦”一聲匆匆就進屋，卻忘記地上還有門檻，腳下一絆，身子就朝前撲去。
田田飛快地接住她，驚呼：“當心！”
蘭蘭被扶穩(wěn)站好，她不自然地推開田田，徑直走到桌前。房門在她身后關上。
田田看著蘭蘭的背影，她疑惑地蹙起眉。
蘭蘭機械地將食籃放在桌上，揭起蓋子，發(fā)現(xiàn)里面的菜已經(jīng)灑了出來，只好又返身：“我去重拿一份。”她提起食籃就往門口走。
田田叫住：“等等。”
蘭蘭站住，卻不看她。
田田拿起桌上被蘭蘭落下的食籃蓋子，走到蘭蘭面前：“你忘了這個。”
蘭蘭低頭接過蓋子就想走，田田一把拉住她。田田盯著蘭蘭：“出啥子事了？”
蘭蘭馬上就否認：“沒事。”
田田：“不對，肯定有事，你瞞不住我！”她想了想，“應該不會是家里出事，不然就是你不講，文家的人也會告訴我。……是天放哥？”
蘭蘭掩飾：“你莫亂猜，我講了，啥子事也沒有。”
田田看著她的神情，越發(fā)慌了：“那你告訴我，天放哥在哪兒？大少爺答應放過他的，他回家了嗎？講呀，你快講呀！”
蘭蘭被她逼問得也很心煩：“講講講，講了又哪樣？大少爺是放了他，可是文太公又把他抓回來了。”
田田大驚：“抓回來了？那他現(xiàn)在咋個樣？有沒有危險？他被關在哪里？”
蘭蘭：“被關在后院，太公說，明天要把他扔天坑……”
田田一個趔趄，跌坐在凳子上：“……天坑？”
蘭蘭拂開田田的手，轉回身把籃子往桌上一扔，又惱又傷心：“還不都是因為你，非要把天放哥扯進來，這下好了，天放哥就要死了……”說著，流下眼淚。
田田：“不，不能，他不能死！”她一下緊緊抓住蘭蘭的雙臂：“蘭蘭，你得救他！姐求你救救他！我出不去，只有你能辦到！”
蘭蘭：“我救不了他。”
田田誤會蘭蘭不肯救，于是撲通跪倒在蘭蘭面前：“蘭蘭，你莫生姐姐的氣，是我不好，可你一定要救天放哥呀！一定要救他，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蘭蘭哭：“你給我起來，少裝可憐！我再恨你，也不至于要天放哥死啊，哪個會想到事情鬧成這樣……”她委屈地嗚嗚哭著：“可我救不了，我已經(jīng)求過太公了，太公不答應，我也沒得辦法了。”
田田拼命搖頭：“不不不，會有辦法的！一定要把天放哥救走！”
蘭蘭：“那你講有啥子辦法？”
田田一抹眼淚，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起身也替蘭蘭擦干眼淚。她對蘭蘭道：“我有主意了……”田田附在蘭蘭耳邊小聲叮囑。
蘭蘭聽著，點頭。
文孝義興沖沖地穿行在院落間的長廊中。
蘭蘭躲在另一側長廊的角落，不時探出頭，等待著什么。突然她看到了文孝義的身影，連忙整理衣衫，準備好走了出去。
兩個丫鬟從對面走來，見到文孝義，止步招呼：“二少爺。”
文孝義笑著問：“你們看見蘭蘭小姐沒有？”
丫鬟們搖頭。
文孝義正失望，卻見蘭蘭的身影從另一側晃過。他立刻跑上去：“蘭蘭……”蘭蘭立刻停下腳步，文孝義笑嘻嘻地站到她面前：“蘭蘭！我正找你呢。”
蘭蘭：“哦，二少爺，你找我有事？”
文孝義：“這幾天碼頭上來了個雜耍班子，我想約你一起去看看，要得不？”
蘭蘭憂心忡忡地搖頭：“二少爺，謝謝你，可我姐現(xiàn)在還被關起，我沒那些心思。”說著，她留意著文孝義的神色。
文孝義果然很同情她：“也是，要不去哪里散散心吧。”
蘭蘭故作嘆氣：“唉，去哪里呢，自從我姐姐被關起，我的行動也受限制了，以前訓練時天天都能騎馬，可現(xiàn)在馬都有人管著，也不讓我騎了，不能騎馬真無聊啊。”
文孝義：“對了，你喜歡騎馬，我曉得你們幾個女娃里，你的騎術最好。”
蘭蘭撅嘴不語，故作惆悵。
文孝義：“那好辦！”拉起她的手就走，“走，你跟我來。”
蘭蘭心里偷樂，嘴上卻裝：“去哪里啊，要去哪里……”
文家馬廄里，一匹馬瞪著眼睛，甩尾巴。
蘭蘭撫摸馬鬃：“真是匹好馬，蠻精神！”
文孝義抱來一把草料：“大哥和我都有自己的馬房，我們的馬也都是自己喂，這樣好叫它認主人。你來試試？”
蘭蘭點頭，從他手里接過草料，鋪進馬槽。
蘭蘭看著馬兒低頭吃草，終于笑了。文孝義見蘭蘭笑，也很開心。
蘭蘭趁機又問：“二少爺，這馬，我真的可以騎嗎？什么時候都可以嗎？你能幫我保密？”
文孝義：“放心吧。這馬歸你了，你任何時候都可以來騎。”
蘭蘭驚喜地：“太好了，謝謝二少爺！”
文孝義著迷地看著她：“蘭蘭，你笑起來很好看。”
蘭蘭一愣，尷尬地笑著低頭。
凌亂的秀秀屋子里，到處堆著竹竿、布幡、石塊等材料，還有一些半成品的東西，屋中間一張巨大桌子上擺滿各種奇形怪狀的零件。
在屋內(nèi)發(fā)出的某種器具敲打聲中，響起叩門聲。
秀秀：“進來吧。”
蘭蘭推開房門進來：“秀秀？”
地上的一堆未明物件中，露出秀秀的腦袋：“蘭蘭？”
顯然蘭蘭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沒有被屋內(nèi)的情況震住，她直接走到秀秀面前。
蘭蘭：“秀秀，我想跟你借點東西，要你自己做的，別個沒見過的。”
秀秀：“做哪樣用？”
蘭蘭想了想：“嗯，要一個能在夜里嚇人的，還要一個能開鎖的……”
秀秀驚訝：“蘭蘭，你要當賊娃子嗎？”
蘭蘭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姐這幾天被關悶了，我去逗她耍。你可不能跟別個講啊！”
秀秀一聽，捂著嘴笑，立刻答應：“好，我?guī)湍恪５仡^你要告訴我，嚇到她沒有。”
蘭蘭連連點頭：“要得！”
夜幕降臨，月亮高高掛在天上。
月光的清輝灑落在院落中。
田田在閣樓窗前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關上窗戶，她又看了看房門，外面沒有動靜。
她快速回到床邊，扯下系床帳的繩子扔在床下，擺弄擺弄，不太引人注意。
田田又坐到妝臺前，把頭發(fā)打散，打開粉盒使勁往臉上和嘴唇上撲粉。
不一會，鏡子里的田田披頭散發(fā)、臉色蒼白。她滿意地點點頭。
蘭蘭背著一個小布袋，貓起腰，躡手躡腳摸黑鉆進角落的竹叢，匍匐在地。
蘭蘭觀察著關押冉天放那間屋外的情況，一動不動等待機會。
關押冉天放的屋外站著兩名文家家丁，倆人寸步不離地守著門。
文六順帶著一隊巡夜的家丁走來，他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叮囑那兩名看守：“今晚可要守好了，莫讓任何人接近，到明天這事就結了。曉得嗎？”
兩個家丁：“是！”
文六順正要離開，突然聽到有人喊他。
丫鬟邊跑邊喊（OS）：“大管家，不好了，田田小姐……”
文六順趕緊上前問：“田田小姐咋個了？”
丫鬟喘著氣：“……不曉得咋個了，她直鬧騰，在床上打滾呢！”
文六順：“走，快看看去！”
文六順帶著丫鬟和家丁們匆匆離開。
等他們的身影一消失，蘭蘭立刻開始行動，把身側的小布袋挪到眼前，從里面掏東西。她一邊忙著手上，一邊注意不遠處剩下的那兩個看守。
“咣當”門打開，文六順和丫鬟匆匆進屋，田田正捂著肚子在床上痛苦地翻滾，她瞄見文六順進來，更是連聲哀呼：“哎喲，好痛啊，痛死了……”
文六順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田田臉色慘白，忙讓丫鬟扶起田田，著急地問：“田田小姐，你這是咋個了？”
田田顫抖著手，指桌上的飯菜：“大管家，菜，菜有問題，好像不干凈……哎喲，我肚子好痛啊……”
文六順看看桌上，吩咐旁邊丫鬟：“快去弄些止疼藥來。”
丫鬟：“已經(jīng)喊人去弄了。”
文六順想了想，對門外家丁說：“我留在這里，你們接著巡夜……”
田田一聽，馬上慘叫：“啊……蛇！有蛇！快來人吶……”
家丁們一時都愣在那里，文六順忙安撫田田：“不會的，不可能有蛇，文家每個院子都撒了雄黃粉，蛇不敢靠近。”
田田搖頭：“真的，真的有蛇！我看到了，剛才在窗戶上一晃，快，快趕走它，好嚇人啊！”
文六順只得吩咐家丁：“你們幾個，點上火把，在樓上樓下再撒些藥粉。”
家丁們忙碌開去，田田背過身子松了口氣，躺在床上繼續(xù)哀呼裝病。
暗夜中，遠處竹叢里依稀閃出一團微弱亮光，在竹枝間時明時滅。
家丁甲盯著那個方向，有些疑惑地問同伴：“喂，看見了嗎？”
家丁乙也正迷惑：“……嗯。”
家丁甲：“我咋覺得，那東西怪怪的……”
那團微光在竹枝間游弋飄走，閃閃爍爍，很是詭異。
家丁乙?guī)е┣右猓骸澳阏f，這世上不會真有鬼火吧？”
家丁甲想了想：“我不曉得。不過就算有，那種東西不是都在墳頭嗎？咋個會在人住的院子？要不……你去看看？”
家丁乙搖頭：“要去一起去。”
家丁甲回頭看了看緊鎖的門，又看了看四周：“大晚上烏漆麻黑的，應該不會有人來。走吧。”
兩支槍對準了那團光，一點點靠近。他們身后，蘭蘭的身影出現(xiàn)。
蘭蘭用一根奇形的鐵片捅開了關冉天放的屋門鎖，敏捷地閃身而進，門合上。
倆家丁已到竹林邊，那團亮光近在眼前，他們終于看清了是什么，面面相覷。
一個微型的孔明燈，下面墜著一根樹枝，升不上天也墜不了地，只能在竹枝間游走。
家丁甲伸手撿起微型孔明燈，和家丁乙查看那東西。而他們身后的門又打開了，蘭蘭和冉天放從屋里悄悄走出，蘭蘭迅速鎖上門鎖。
倆人溜著墻根消失了。
丫鬟端著一碗湯藥進來了，送到床邊。
文六順：“藥來了，田田小姐快喝了吧。”
田田一見連忙說：“我不喝我不喝，我不要喝藥，我怕苦。”
文六順：“怕苦？”吩咐丫鬟：“去，去廚房拿些糖來。”
田田：“不用不用，拿了糖我也不喝，我從小就不歡喜喝藥。”
文六順：“哪有人歡喜喝藥的，可是你不喝肚子就好不了。”
田田：“肚子？嗯，這會兒好像不疼了，先，先放到桌子上吧，等會疼了再喝。”
文六順覺得奇怪，但也不好說什么，就示意丫鬟把藥放到桌子上。
這時，家丁來報：“大管家，藥粉都撒好了。”
文六順點頭，轉對田田說：“田田小姐，你是文家未來的少奶奶，要保重身體才是。如果沒別的吩咐，你歇著吧，六順退下了。”他轉身要走。
田田忙支起身：“不行啊，別走別走，大管家，蛇還沒趕走呢！”
文六順：“你放心，到處都撒了藥粉，蛇不會再來。”
田田：“要是蛇已經(jīng)進了屋子，外面撒了藥粉，它反而不出去了。”
文六順一愣，為難：“這……那你講，要咋個辦？”
田田假裝害怕地：“大管家，你讓我搬一個地方住吧？再不然，請大家尋尋看，把蛇抓住。山里小蛇都是有毒的，這萬一……”她觀察著文六順的反應。
文六順權衡再三，只好向家丁們揮手：“你們到屋里仔細尋尋，看有沒有蛇。”
家丁們又進屋捉蛇。田田縮在床上，一副緊張的樣子，也四下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