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印證那老神棍的話一樣,那信使跪在地上,大喊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我軍戰敗,死傷亡五萬,丟失一座城池,被迫退兵……皇上!我軍快撐不住了!”
“什么?!”皇帝大驚,跌坐回了椅子上,面無血色,喃喃道,“死傷五萬……死傷五萬……”
離皇帝最近的幾個人忙上得前去,紛紛勸撫,要他保重龍體。
云間月站著未動,眸色冷漠清幽。
她靜靜看了面有菜色的皇帝一眼,又將目光轉向突然蘇文殃,發現她神色不安,不停地絞著手帕。
似是有所察覺,蘇文殃猛地轉頭看向云間月,慌張的神色沒來記得遮掩,一覽無遺。
她雙手攏在衣袖里,輕蔑地勾著唇角,冷冷笑了起來。
蘇文殃心里“咯噔”了一聲,有不好的預感。
這人太冷靜了,冷靜到甚至不屑裝一裝驚慌!
今夜她穿一身素盡的梨花淺綠衣衫,站在那里,仿佛成了這一場混亂的主導!
蘇文殃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來。
云間月卻讀懂了她的唇語,是一個無話可說的“你”字。
她牽了牽衣袖,在所有人的慌亂之中,問那信使:“有宋淵將軍坐鎮西北,為何會慘敗?”
皇帝瞳孔一縮,心里一跳,猛然轉頭看向云間月。
但云司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動聲色地擋她與自己中間,隔絕了他的視線。
皇帝皺了皺眉,下意識抬頭看去,正好對上云司離那張擔憂的臉:“父皇,可要傳太醫?”
皇帝心思百轉,沉默一會兒后,擺擺手,將云司離揮開了:“不必……”
話音未落,他就聽那信使毫無隱瞞道:“回六公主的話,早在年前宋小將軍便被三皇子奪權,如今坐鎮西北的是三皇子!”
所有人臉色皆變!
太后陰沉著臉看了皇帝一眼,手里的佛珠都險些被她扯斷。
蘇文殃慌得不行,徑直將手里的折扇砸向那信使:“狗奴才,休要造謠三皇子!三皇子人在皇陵,如何去了西北!”
信使雙目充血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蘇文殃:“那便是要問三皇子了!拿著圣旨突然出現在西北,要宋小將軍交權,不聽勸阻非要去攻打南楚,中了敵人的奸計,還隱瞞不報,宋小將軍為了救他……可他轉頭就將一切罪責推到宋小將軍身上!無恥!”
說到這里,他突然哽咽一聲,眼淚就下來了,死死咬著牙才沒哭出聲來。
云間月雙手握拳,聲音都在顫抖:“宋淵將軍如何?”
信使道哽咽道:“宋小將軍為救三皇子身負重傷,至今未醒……”
蘇文殃手一抖,驚慌失措地看向皇帝,跪下道:“皇上!夜闌前陣子才從皇陵給臣妾送了家書回來,根本就不曾去過西北……一定是這信使胡說八道!臣妾以為應該殺了這等胡說八道的人,以儆效尤!”
皇帝臉色鐵青,氣得雙目赤紅,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
“殺?”云間月低低笑了起來,卻是對皇帝道,“父皇,三皇兄手里為何會有圣旨?他分明該去給九弟贖罪,為何突然出現在西北?”
皇帝仍是一言不發,只看著云間月,眼底情緒復雜。
云司離垂著頭站在一側,袖中手緩緩收緊。
但他一向冷靜自持,縱然心里被怒火燒成灰,他臉上表現出來的,依然是平靜。
連恨意都被收在眼底深處。
云間月笑容驀地一收,冷冷地看著皇帝:“父皇,三皇兄前去西北,究竟是您暗度陳倉,還是他假傳圣旨?”
蘇文殃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這話是故意的,就為逼皇帝將罪責全部甩到云夜闌身上!
她猛地抬起頭,慌亂地爬過去:“皇上……皇上!夜闌那孩子平時最孝順,也最守規矩,是做不出假傳圣旨這樣的事!皇上,夜闌是被冤枉的,求您明察,皇上……”
“住嘴!”
皇帝臉色鐵青,順著云間月給的臺階往下滾:“不是他假傳圣旨,難道還是朕暗度陳倉?!”
不等蘇文殃狡辯,皇帝又道:“來人,傳朕旨意!三皇子云夜闌假傳圣旨,杖責三十軍棍!立即押往皇陵!”
蘇文殃哭喊道:“皇上不要……三十軍棍,會要了夜闌的命啊!皇上,那也是您的孩子,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皇帝冷冷看著她:“蘇文殃,你再多說一句,朕即刻要了他的命!”
蘇文殃愣了愣,臉上一片空白,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帝王家無情,可最后還是忍不住一次一次抱著希望,一次又一次說服自己,皇帝待她終究和旁人是不同的。
只是因為形勢所逼,他有時候不得不做出選擇來。
可如今她終于明白,她同后宮那些女人都一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若是無用,危及他自己的利益時,她們就會成為被放逐的棋子!
他是帝王,是九五之尊,不可能因為一顆廢子,告訴天下,他包庇自己的兒子,縱容他冤枉忠良,害死五萬將士!
即便是他愿意,這天下也不愿意!
蘇文殃氣昏了頭,不懂皇帝的用意,但其他人卻明白——事到如今,皇帝仍在護著云夜闌!
云間月怒不可遏,忽然一腳將旁側的椅子踹翻,滿臉怒火地瞪向皇帝,冷冷道:“昏君!”
此刻,大殿里正一片安靜。
跪在地上的太史局大人們,瑟瑟發抖,鵪鶉一樣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外頭夜色不寧,仍有宮人在敲鑼打鼓。
但云間月這句飽含怒火的“昏君”罵出來時,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就連太后和云司離眼底都閃過驚訝,蘇文殃連絕望都忘了,瞪著云間月,滿臉震驚。
皇帝氣得面無人色,頭頂都在冒火:“云間月,你別以為朕不敢將你如何……”
“怎么,你不是昏君?”云間月無視皇帝的怒火,連連冷笑,“云夜闌害死九弟,你明面上罰他去皇陵,暗地里去給他一道圣旨,助他暗度陳倉去了西北!不是昏君?
哈,不是昏君,你眼睜睜看著云夜闌坑害五萬將士,甩鍋宋淵表哥,將自己女兒和外孫當做人質扣押在京城!”
云間月下巴一仰,傲慢無禮:“五萬將士尸骨未寒,你卻只罰他三十軍棍?父皇,你坐在這高位,就不怕他們半夜托夢給你!說他們,死不瞑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