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給云間月把脈時,當事人沒當回事,還以為是方才見了滿地血腥,再加上這幾日沒怎么休息好,早膳都沒吃多少,所以生理上不舒服。
太皇太后卻有些緊張,死死抓著張嬤嬤的手,目光落在太醫(yī)身上,表情像是要吃人,又像是帶著某種期待。
這時,忠義又匆匆進來了,低聲在云司離耳邊道:“皇上,幾位大人都聽到消息到了。”
云司離點點頭,雙眼仍然是盯著云間月,比她還緊張:“把人請到偏殿,朕等會兒就來。”
忠義答應(yīng)一聲,匆匆去了。
太上皇突然暴斃是一件大事,朝中說得上話的人大臣紛紛來了,還有些官小的,正聚集在乾清宮外,等消息。
而乾清宮里,太醫(yī)終于結(jié)束了漫長把脈。
他收回手,欣喜地沖云間月一拜,道:“恭喜長公主,賀喜長公主!”
云司離和云間月皆是一臉莫名其妙,唯有太皇太后臉色一白,一口吊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
張嬤嬤很顯然也想到了某種可能,惴惴不安地攙扶著太皇太后,一時不知道是該替她喜,還是替她憂。
云間月莫名其妙地追問了一句:“喜從何來?”
太醫(yī)道:“回長公主的話,您這是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這太醫(yī)可能是屬鴨子,開了口就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他反復(fù)念叨著忌口的東西,還叮囑連鏡注意著些什么,臨了還要塞給她一張安胎的藥方。
等他交代完這一切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大殿里一片安靜,連掉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
太醫(yī)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在場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對勁。
長公主臉上的表情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她神色幾變,桃花眼里的情緒更是忽明忽暗,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手,在自己小腹上摸了摸。
太醫(yī)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生怕她一開口就問自己要墮胎藥——因為她這表情實在不像為人母時該有的喜悅,好像還有一點悲傷?
還好這長公主尚且有些理智,沉默良久才看不出喜怒地點點頭:“是嗎?挺好。”
太醫(yī)一句話都不敢說,連安胎的藥方也不敢塞了,趕緊告辭離去。
乾清宮里,連連鏡這個小丫頭都知道,云間月這一胎來得不是時候。
所以她高興不起來,甚至不敢在臉上露出半點喜悅。
云間月將手從小腹上收回來,搭在扶手上,轉(zhuǎn)過眸子,清冷地掃了岑御史一眼:“方才說到哪里了?哦,三司會審,御史大人想怎么審?”
她端坐在椅子上,那雙清冷地桃花眼里噙著一點笑意,臉上神情卻比那臘月天里,河水里結(jié)的冰還冷。
岑御史莫名覺得背后一涼,下意識看向太皇太后。
但不知為何,方才還咄咄逼人的太皇太后忽然偃旗息鼓,對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充耳不聞。
云間月手指在扶手上輕輕一敲,盯著岑御史緩緩道:“御史大人既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本宮只好先去刑部暫住。太上皇突然暴斃,雖與本宮無關(guān),但本宮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多少有些嫌疑……”
說罷,她伸出手,連鏡立即將她從椅子上攙扶起來。
云間月姿態(tài)端得很好,扶著連鏡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岑御史時,臉上都還帶著笑。
可那笑容落在岑御史眼里,卻莫名叫他覺得陰毒,好似云間月就是那殺人不眨眼,禍國殃民的妖姬!
他下意識后退一步,警惕地盯著云間月。
云間月卻笑了一聲,伸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岑御史立即嚇得人都矮了一截。
她道:“就不勞御史大人費心了,本宮自己去刑部!”
說罷,她抬腳就要走。
岑御史牢記太皇太后的吩咐,不能讓云間月落在刑部手里,哪怕是大理寺都好。
他愣了一下,隨即猛地跳起來:“不行!你……
這時,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沒作聲的云司離忽然開口了。
他打斷岑御史后面的話,獨斷地拿定了主意:“你哪里也不能去!忠義,你親自送長公主回侯府。另,傳旨下去,長公主抱病,需要好好休息,不許人探望。其他進出侯府的人,都要好好盤查!”
忠義應(yīng)了一聲,連忙叫人去抬了御輦來,載著云間月出宮了。
岑御史還想說什么,云司離卻根本就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道:“岑愛卿有什么事,就去偏殿等著,幾位大人都在偏殿候著。”
說罷,他沒在管太皇太后和岑御史,轉(zhuǎn)身去了偏殿。
岑御史看向太皇太后,后者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咱們這位皇上,平時與你說話,都好聲好氣的。可一旦拿定了主意,那便是再沒回轉(zhuǎn)的余地。”
何況他從一開始就在偏袒云間月,就算沒有懷孕這一出,他也不會同意三司會審。
若不是看見的人太多,他說不定還會草草的就將這一頁翻過去,讓太上皇就這樣“病逝”。
岑御史憂心忡忡:“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難道就這樣白忙活?”
太皇太后笑了一聲,扶著張嬤嬤的手往外走:“不是逮住了她一個小丫頭,哪里就是白忙活了?這丫頭要是利用得好,也能攀咬云間月一口!”
說罷,她邁著優(yōu)雅地步子走了。
岑御史愁眉苦臉地在殿中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去了偏殿。
云司離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讓御史臺參與這件事,無論岑御史如何死諫,他都不同意。
到最后,這案件落到了刑部和大理寺手上。
云間月從一個嫌疑人,變成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看似被變相地禁足在欽定侯府,實則是在保護她。
離開皇宮,云間月就叫人給柳憲傳了消息——如果要查驗別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大理寺的人將太上皇的尸體搬到大理寺去。
她現(xiàn)在懷疑,大理寺那邊有太皇太后的人。
第二日,柳憲叫人送了消息來:“云司離在承乾宮設(shè)了靈堂,太上皇的尸體停靈在承乾宮,由禁軍看守。”
“只要不是在大理寺在哪里都行。”云間月將落了幾滴墨的信紙捏成團扔了,對師卿卿道,“宮正司那邊勞你暗中盯著些,順便想法子讓溫如誨去一趟承乾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