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遇點點頭,在一旁坐了下來:“挺好。”
云朝令見云思回還愣著,笑著招了招手,請她坐下:“你不用這般驚訝,我的母親與你母親的母親是雙胞胎,我與她才能如此相似。”
云思回慢半拍似的哦了了一聲,依舊是沒說話,乖乖做在容遇身邊,好似一瞬間就變兩個人似的。
“你們今日來,”云朝令端過一邊的茶盞,輕輕笑了起來,“是為了魏柒那事兒來的吧?”
云思回依舊依舊是一副不在狀態的模樣,表情里帶著茫然和空洞,甚至連云朝令說了什么她都不記得了。
容遇看了她一眼,沒搭理她,點了點頭:“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想請公主解惑。”
大約是被歲月溫柔相待過,云朝令十分平靜,即便看見故人的孩子,她也不見有多激動的情緒,好似只是平常與人說話一般。
她垂著眼,看了看自己的雙眼,發現她的手已經蒼老了,手背上的皮肉有些皺巴巴的。
“我與你們說個故事吧?”云朝令將垂下來的鬢發別到耳后,輕輕道,“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容遇轉頭看向她,平靜地聽著,沒有打擾。
云朝令道:“回京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個普通人。以為相依為命的人就是我唯一的親人,可直到這個親人去世,我才突然得知,我一直認為是我親人的人一直照顧著我,不過是為了她主子的情分罷了。”
云思回眉心動了動,轉過頭看向云朝令。
她臉上依舊有云間月的影子,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是云間月從來沒有過的。
她母親一向比誰都強勢,除了在容玦跟前,從不會在人前露出一絲軟弱來。便是面對著朝臣時,她臉上都不見半點溫柔之色,就連身為子女的他們,都很少見著。
東梁的女君強大的不像話,背脊永遠挺得很直,一身明黃龍鳳紋帝王服,臨駕于高處,永遠都是睥睨天下的神。
可這個人不同,她臉上全是被歲月溫柔相待之后留下來的柔和。
即便說著她早年痛苦的事情,她依舊很柔和,甚至沒有半點動怒的痕跡。
云朝令方才茶盞平靜地笑了起來:“后來一直照顧我的人死了,死前告訴我,我與京城的寧國侯府有些關系。她怕我一個人無依無靠,被人欺負,讓我帶著信物去京城,去找我的親人。”
云思回忽然就問了一個傻問題:“那你去了嗎?”
“去了。當然去了。”云朝令平靜地笑道,“還在半路上就遇見了你的父親與母親……那時他們大約是在查什么案子,以身涉險去了土匪窩里。我進京時因為是跟著商隊的,所以不小心被當成商隊的人帶去了山里,多虧了你的母親,我才能那地方逃走。”
她說話是,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但云思回卻好似能想象當時的場面一樣,輕輕長大了嘴。
容遇一直沒反應。
他手里端著一杯茶水,手指是不是摩挲一下茶杯的邊緣,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認真聽云朝令講故事。
云朝令又道:“后來我到了京城,在被刻意安排之下,進了秦國公府,他們利用我來推翻平帝的朝政,揭露他丑惡的嘴臉。那些事情鬧得挺大,就在所有人包括我都以為他們會造反成功時,你母親出現了。她就像神一樣,出現在我身邊,帶走了我,平帝,以及其他大臣……至于云夜闌,應該是被你們父親當場斬殺了。”
“再后來,平帝退位,皇兄……元崇帝于混亂之中登基。皇兄他啊,是個好人,待我很好,即便父皇不認我,他也依舊排除萬難,認回我,把我的名字寫進族譜,祭天……該給的東西都給了。他真的是個好兄長,但卻不是一個好皇帝。”
云思回仔細想了想,想起史書上對元崇皇帝的評價很高,說他還是太子時,就如何如何。說他當了皇帝后,又如何如何,總而言之,比起他那個父皇,他就是改變大梁命運的最后一個皇帝。
總的來說,他是個好皇帝。
可到了云朝令嘴里,他卻不是一個好皇帝。
“他啊,還是太子時,所有一切都是被逼的。當太子是被逼的,因為要撐起整個宋家和平帝之間的聯系。當皇帝也是被逼的,因為當時一攤子爛局,除了他沒人能撐起整個大梁。但是后來,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當時我挺羨慕她和月兒的,因為不管發生什么事,皇兄會永遠站在月兒那邊,月兒也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羈絆,想來怕是連你們父親也比不得。因為這個,我做了錯了,聽了太后的話,騙了月兒……”
雖然知道云間月很有可能不會出事,但云思回還是呼吸一窒,緊張起來。
“我利用月兒的感情,同太后合作,太后囚禁了月兒,放我離開了皇宮。說是放我離開,其實就是監視,半路上她的人還是要殺了我。是月兒救了我,她像是早就知道我會背叛一樣,把很重要的東西留給我,護了我的性命……我以為她會恨我的。可是沒有,她為了還清母后的恩情,即便知道我會背叛,也還是護著我。”
這一護就是大半輩子。
“后來我與一個普通的秀才成了親,生下了魏柒……哦,那時他還不叫魏柒。大約是我命不好,魏柒才三歲時,我夫君就死了。后來的日子過得很苦,但我還能堅持,可有一日我帶著魏柒進城一趟……弄丟了魏柒。”
“那時的我很絕望,找了很多地方,召見了陽司的人。可是就是找不著,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想過回京城求助你母親,可我不能……是我先離開她的,不能再厚著臉皮回去。”
“后來過了許久,他回來了。那時他已經從一個半大的孩子,變成了一個少年,他變了很多……多到我根本就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孩子……再后來,他就把我接到了離國,讓我住在這偌大的行宮里。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他成了離國皇帝和沈傾顏的養子,他同東梁方家聯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