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去了大理寺卿府，在府外站了足足半日，也沒見喜兒那丫頭出來。</br> 往常喜兒每日都要去素芳齋買最新鮮的糕點，今日卻遲遲不見人影。</br> 江寂有些站不住了，于是問了站在門口的門童。</br> “回王爺，咱們大姑娘三日前就離府了。”</br> 江寂意外道：“離府？她去哪兒了？”</br> 門童道：“大姑娘去榮安縣了，老夫人讓她去巡樁。”</br> 江寂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總之酸麻痛癢，五味雜陳。他以為宋婉多多少少會等他剿匪回來哄她，給她致歉。</br> 甚至再不濟，她不得不走也會叫人告知他一聲。可是沒有，一句話，一封信，什么都沒有。</br> 她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金陵去了榮安縣。</br> 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與他的關系，也一點都沒有對他動心。</br> 她就這樣冷漠地走了，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br> 真是絕情的女人。</br> 江寂縱馬回了王府。</br>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日都沒出來。</br>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宋婉這樣能把他搞得如此心煩意亂，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如此氣憤又落寞。有多少美人他都唾手可得，可是唯獨宋婉他最想要。</br> 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扎堆兒湊。</br> 真諷刺。</br> 夜色悄然地黑了，書房內并未點燈，江寂闃然站起身，叫上凌刀就往府外走。</br> “王爺，咱們去哪兒？”</br> “榮安縣。”</br> “去那兒做什么？”</br> “老子要睡宋婉。”</br> 凌刀：“！！！”</br> **</br> 榮安縣的夜晚比金陵的夜晚要安靜許多，宋婉睡在鄉下的一處宅院內。這宅子紅墻綠瓦，雖不大但五臟齊全，一間正房，一間灶房，一間耳房。</br> 這宅子是專門給元氏來巡樁的時候住的，日常是沒有人住，但時常有人打掃，也算干凈整潔。</br> 宋婉今日剛到這里，元封來接見她了。</br> 元封已經上了歲數，頭發花白，穿一身棉灰色對襟長衫，腳踩一雙黑色棉布靴，身子微胖，國字臉，右眼角有顆大黑痣，手上戴一個瑪瑙綠的戒指。</br> 元封沒什么本事，但讀過一些書，能看得懂賬本，因攀著元氏的這層關系，所以讓他來看著鄉下這兩個樁子。</br> 宋婉剛來也沒讓他就把賬本拿出來看，畢竟人生地不熟的，這元封是何性子她也沒摸清楚，所以她打算觀察幾天。</br> 喜兒光著腳在榻上給宋婉鋪床，鋪好后，又拿著熏蟲的草藥熏了一圈兒，“鄉下樁子竟然都有蚊子了，真討厭。”</br> 宋婉道：“趕了三日的路，咱們洗洗睡吧。”</br> 馬車雖慢，可晃起來卻也要命。</br> 宅子只有一間臥房，所以宋婉與喜兒一起睡了，兩人一夜好眠到天亮。</br> 宅院外不知誰家養的小土狗正汪汪叫個不停，似乎是叫主人起床的。</br> 宋婉穿好衣裙出了臥房，那小土狗直接從籬笆圍欄縫隙鉆進來。它的主人定是十分喜愛它的，鄉下樁子不富裕，這小土狗竟然也養得胖嘟嘟、圓滾滾的，跑起來像極了一個小毛球。</br> 宋婉蹲下身去撫摸它，小土狗也不認生，宋婉摸著它舒服，它就咧嘴吐著粉紅的小舌頭笑著。</br> “汪汪！”</br> “餓了？我給你點吃的。”</br> 宋婉去灶房給它拿了塊不大不小的豬肉，小土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完后，它沖宋婉搖了搖尾巴，轉身又跑出去了。</br> 早飯過后，元封來了。</br> 宋婉讓元封帶著她去樁子轉一圈。鄉下日頭大，喜兒給宋婉撐了把傘。</br> 春末的蕓薹早就已經熟透，此時已經被割了放在地里，等著徹底干了之后，在地里收蕓薹。</br> 元氏沒說樁子大小，這遠遠一看，竟有足足二十畝地。請來種糧食的百姓就有十五個。</br> 此時百姓正在田里收著蕓薹，宋婉見那黑色的蕓薹籽顆顆飽滿，又黑又亮，“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br> 元封笑著道：“今年春日里雨水充足，所以蕓薹長得格外好，去年真是顆粒無收。”</br> 宋婉面上淺笑了一下，沒出聲。</br> 她轉身往回走，“這鄉下挺好的，沒有馬糞的味道。金陵城的街道常有股馬糞味。這里，只有蕓薹和泥土的清香。”</br> 元封附和道：“大姑娘說的是。”</br> 宋婉問道：“元大爺，不知這些聘請的百姓，一年一人多少工錢？”</br> 云峰道：“每月一人三吊錢，一年十二月，就是三十六吊錢。工人共有十五個，就是五百四十吊錢。”</br> 宋婉心里細細算著，一吊錢就是二十文，三吊錢就是六十文。一年一人就是七錢二十文，共十五人，就是十兩八錢。</br> 這兩個樁子足足二十畝地，一年四季都在不停播種，即便去年玉茭、稻穗不成，可有番薯、蕓薹等物，絕不會一點進賬都沒有，反而百姓的工錢還要從去年拿。</br> 尤其百姓的工錢其實還在少數。</br> “播種的種子，咱們是每年去外邊兒買，還是自己留下來的？”</br> 元封道：“自己留下來的，每年每樣糧食都會留個四五十斤，留下來播種。”</br> 元封也不敢騙宋婉，畢竟搭的糧倉就在宋婉住的宅院隔壁。</br> 宋婉大概知曉了，繼續問道：“施肥從哪兒來？是買還是如何？”</br> 元封怔愣了一下，沒想到宋婉每一個問題都問到點子上，明明是處在深閨的小丫頭，每日不是織布繡花、琴棋書畫就是詩書禮樂，她竟然還懂如何耕種細節。</br> 倒是小看她了。</br> 元封道：“會從鄰近的農戶家里買一些牛糞、豬糞，多數是把糧食的桿子埋在土里的。”</br> 宋婉道：“這些東西應該花銷不貴吧？若不是耕種無家戶，誰會買這等東西。”</br> 元封知道宋婉心里有數，于是點了點頭，“是。”</br> 宋婉走了一圈兒，便已熱得滿頭是汗。喜兒早上起來就煮好了綠豆湯解暑。宋婉坐在院子里的樹蔭底下喝綠豆湯，讓元封先回去了。</br> 元封只道了一句，“大姑娘有什么需要隨時傳我就行。”</br> “大爺慢走。”</br> 宋婉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這里怎么比金陵熱這么多。”</br> 喜兒道：“姑娘的桃苑綠樹成蔭當然涼爽了，那窗牖午后太陽就曬不著了，涼風一吹來，可不就不熱了。”</br> 宋婉道：“要是有涼果吃就好了。”</br> 宋婉不知道，她要吃的涼果有人正馬不停蹄地送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