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握著江寂的手,臉色慘白,心里祈禱著他一定能退熱。</br>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鬢間開始滲出了汗珠,宋婉見此,喜出望外,趴在床邊抱著江寂又哭又笑。</br> 江寂額頭上的汗水在時間推移下越滲越多,甚至連鬢發(fā)都打濕。身上的白色長衫,也幾乎都濕透了,能擰出水來。</br> 面頰上的紅暈逐漸褪去,臉色雖蒼白,但有血氣。</br> 也就兩刻鐘,男人徹底起死回生。</br> 宋婉去觸摸江寂的額頭,發(fā)現(xiàn)高熱已經(jīng)全部退了,只是他還尚且昏迷,沒有醒過來。</br> 宋婉立馬去請月修竹,高興地告訴他江寂退熱了。</br> 月修竹面頰也帶上喜色,跟著宋婉進了臥房。</br> 他跪在榻邊檢查江寂的情況,又給他診了脈,面上帶起淺笑,“有效,奴才剛剛調(diào)的方子有效果,王爺脫險了,今晚就能醒。”</br> 宋婉道:“真是謝謝你了,月大夫。”</br> “奴才是醫(yī)者,救死扶傷是應(yīng)該的。這湯藥繼續(xù)吃,不出七日,王爺就能痊愈。奴才這就進宮,把方子告訴我?guī)煾浮!?lt;/br> 宋婉道:“好,你快去吧。”</br> 江寂渾身濕透了,宋婉給江寂換了身干凈的衣裳。男人實在是重,給他換一身衣服下來,宋婉都出了一身的細汗。</br> 夜晚,宋婉在江寂身邊睡得沉。</br> 她實在是太累了,要操心府里的事,要穩(wěn)住下人的心讓他們不要亂,她還得照顧江寂,這會子江寂總算沒性命之危了,宋婉總算能安安心心睡個好覺。</br> 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榻上的男人動了動,睜開雙眸醒來。</br> 這一覺,江寂覺得自己睡得很舒服,可是卻睡得渾身酸痛,仿佛人已經(jīng)淌進鬼門關(guān),又被人生生撈回來。</br> 不過,他此刻卻覺得渾身舒坦,顯然,他的高熱已經(jīng)退了。</br> 他側(cè)過身子,看向睡在他身旁的宋婉。</br> 小姑娘簪發(fā)未退,連身上的衣物都整整齊齊,她就那樣躺在他身邊睡得沉。可即便她睡著了,也難掩她眉眼間的倦怠。</br> 她好累。</br> 江寂能感覺得到。</br> 江寂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眸子里滿是心疼。他今早以為,他這輩子,再也無法撫摸她了...</br> 江寂拉過衾被,蓋在宋婉身上。</br> 宋婉醒來時,已經(jīng)是次日午時。</br> 男人正穿戴整齊地坐在床榻邊,一臉溫柔地看著她。</br> “婉婉,起來吃飯。”</br> 宋婉看著江寂,見他有生氣地坐在她身邊,眼眶一紅,起身撲在他懷里,大哭起來。</br> 差一點,江寂就死了,差一點,他們就天人永隔,差一點,她此生就再也見不到他。</br> 要是他死了,她真不知道她該怎么活下去。</br> 小姑娘顯然被他午后氣息微弱、毫無意識的樣子嚇壞了,此刻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別提多可憐。</br> 江寂拍著她的脊背,輕輕地哄。</br> 宋婉道:“江寂,你要敢死,你前腳死,我后腳就敢改嫁。”</br> 江寂將人緊緊抱在懷里,“你可沒這個機會,你看看,本王這不是活過來了?”</br> 宋婉抬眸看他,雙手捧著他的臉,男人雖然臉色還不怎么好看,但雙眸炯炯有神,體溫也正常,連身上的紅疹都退了一半。</br> 顯然,他是真的活過來了。</br> 江寂低頭吻干她臉上的淚水,“別哭了,小哭包。”</br> 他把宋婉抱起來,像抱孩子似的,把人抱到了窗牖邊,“你快多吃些,補補身子,本王高熱這段時間,都是你在撐著,趁著封城,咱們好好休息休息。”</br> 宋婉覺得他說的這話有點怪。</br> 江寂看她那模樣,笑道:“本王剛剛大病初愈,能對你做什么,咦,婉婉心思真荒淫,成日對本王有齷齪心思。”</br> 宋婉:“...”</br> 江寂把菜往她身前推,桌上有紅燒魚、揚州醬膏蟹、還有幾樣素菜。</br> 江寂給宋婉剔魚刺,剔好一塊,就往她碗里放一塊。</br> 宋婉可是餓壞了,她今早就沒吃。</br> **</br> 月修竹把方子給到了白崇之,白崇之立即叫人熬煮湯藥給太子服下,因為太子快不行了。</br> 這一碗藥下去,果真是靈,太子江庭蕭也立馬退了燒。</br> 這方子很快傳到了在長安街的御醫(yī)手中,御醫(yī)吩咐人立馬熬煮給病患服下。</br> 方子是有效,可他們...手里的藥卻不夠了...</br> 尤其是桔梗、拂手、麻黃這三味藥。</br> 金陵三萬病患,如今還在不停增多,而他們手里的桔梗、拂手、麻黃這三味藥,只夠上千位病患的。</br> 負責(zé)疫病的白崇之、蕭邕,立即吩咐屬下去城中各大醫(yī)館購買這三味藥。</br> 可惜情況并不理想,兩百多家醫(yī)館,竟然只買回百來斤藥材。這方子需得吃七日,日子吃不夠,高熱大有再返回的可能,甚至比第一次高熱更嚴重。</br> 更甚的,也不知是誰在此時泄露了消息,百姓都聽說桔梗、佛手、麻黃這三味藥管用,官府的存余還不多,于是私下都在買這幾味藥,醫(yī)館那兒私心存的那點兒,也被百姓買走了。</br> 這三味藥的價格在幾日之內(nèi)節(jié)節(jié)攀升,甚至到了一錢二兩銀子的地步,連著金陵邊郡都是如此。</br> 就在白崇之和蕭邕愁眉不展之際,金陵突然出現(xiàn)了八個藥商,說自己家中庫房里有這幾味藥,有兩個庫房里有兩三百斤、有三個有七八百斤、有三個有上千斤。</br> 這幾個藥商裝好人,平常一錢兩文的藥材,如今他好心賣一錢一兩八十文,還冠冕堂皇地說自己是大善人,要救濟世人,該記入金陵城志。</br> 白崇之和蕭邕知道他們是獅子大開口,然而病患等不起,只得去戶部那兒支銀子。</br> 沈策撥了五萬兩給兩人。</br> 四千多斤的藥材,剛好就花了五萬兩銀子。</br> 然而這還僅僅只是個開始,逐漸方子里的其他藥也不夠用了,去城中買,仍舊短缺。</br> 藥材價格又開始翻倍,又有藥商站出來,說府中庫房有囤藥,白崇之和沈策去買,又要花五萬兩。沈策也給撥了。</br> 時疫雖有對治的良方,但染上的人還在增加,不過疫情暫時算穩(wěn)住了,官府又在每日大街小巷的熏艾,染上的人數(shù)在慢慢減少。</br> 眼看金陵有復(fù)蘇的跡象,然而官府在長安街囤積藥材的庫房卻不慎著了火,大火將那藥材燒得一干二凈,半點兒不剩。</br> 白崇之得知,氣得當場昏了過去。</br> 蕭邕得撐著,不得不將此事稟告給江盛和沈策,江盛大怒,并當場杖打了蕭邕五十大板。</br> 蕭邕被打得皮開肉綻,是小黃門抬出的皇宮。</br> 沈策道:“藥材的事情還得盡快解決,戶部這兒還有些銀子,微臣再撥五萬兩給白院首,陛下以為如何?”</br> “罷了!”江盛冷著臉,“原本這時疫過去,朕還想厚賞白崇之和蕭邕,如今鬧出這么一樁事來,這賞也是不必了!五萬兩銀子你撥下去,要這次還出岔子,朕要了他們的腦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