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天色入了秋，夜里的天氣要冷些了，宋婉身上披了件披風，從如意坊里出來。</br> 晚風徐徐，涼意滲骨。</br> 夜里的金陵燈火明亮，人聲鼎沸，夜市熱鬧得不像話。</br> 江寂已經入軍營十日了，軍營里也沒什么消息傳來，想來江寂在軍營里待得很順利。</br> 這會子如意坊對面的面攤還開著，宋婉也饞這家的牛肉面，于是帶著紅嬌上前，叫了碗面吃。</br> 紅嬌是江寂進軍營前留下來貼身保護她的，為了避免像上次被奉紀擄走的事再發生，所以這回他走，留了個得力的。</br> 紅嬌與喜兒大不相同，喜兒話多，能在她身邊像只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說個好半天都不帶停的。</br> 紅嬌半天沒一個字，瞧著身段兒嬌嬌小小，面容清秀的小姑娘，眸子里又冰又冷，時時刻刻掩藏不住殺人吮血之氣。</br> 宋婉都不知江寂是在哪兒找的這個小姑娘。</br> 眼瞧著，像是從殺手盟里訓練出來的。</br> 宋婉坐在凳子上，吃牛肉面。</br> 連江睿至她跟前都不知道。</br> 宋婉不太想和江睿說話，不僅僅是因為他已經成了婚，是她也已經嫁給江寂了。</br> 他們是需要避嫌的。</br> 江睿大婚當日，宋婉只是去了禮，人是沒去的。</br> 江睿知道宋婉躲他，就像煙雨樓的掌柜裴厭躲他一樣。兩個他都想得到的女人，卻都避他如蛇蝎。</br> 江睿在她對面坐下，也叫了一碗牛肉面。</br> 他看著對面的宋婉，小姑娘似乎身上總算長了點肉，小臉蛋兒白糯糯的，像個糯米團子，瘦削的下巴也圓潤了些。她皮膚好，人又生得嬌嬌嫩嫩，此刻看起來就似一顆剝了殼的荔枝。</br> 白白的，水潤又光滑。</br> 老六眼光好，從萬花叢中，挑了這樣一個雪白可人，能叫男人抓心撓肝的女人。</br> 男人都是賤骨頭，家里的對他好，他總會嫌這嫌那。外面的女人稍有姿色，他就能當心肝兒一樣寶貝。更甚的，吃著了覺得也就那么個意思，沒吃著的，能擱在心里念一輩子。</br> 江睿想起府里的岑云舟來，實在姿色平平，詩書雖好，可男人都是眼睛、下半身活著的東西，他對她實在提不起興趣。</br> 他與她只新婚那晚同了房，就再也沒碰過她。</br> 他心里想著宋婉，想著她雪白細膩的肌膚、姣好秾麗的面容，柔聲細語的模樣。</br> 他真想嘗嘗她的味道。</br> 定比岑云舟銷魂蝕骨百倍。</br> 老板的牛肉面上得很快，江睿剛剛叫，少頃，老板就端著一碗做好的牛肉面上來。</br> 江睿看著身前的牛肉面，低聲道：“宋婉，本王想你。”</br> 站在宋婉身邊本身冷冷的紅嬌，驟然瞪大了雙眸。</br> 喜兒前兩日曾與她說過，“咱們王妃是朵小嬌花，惹來了王爺這只狼犬輕嗅，還難免會招來幾只臭蟲。</br> 這些臭蟲也俗稱爛桃花，要是王妃趕不走的，你就拔出你的刀，將把他們統統趕走。</br> 要還有不識趣的，你就把他們都閹了！”</br> 喜兒還神秘兮兮在她耳邊道：“這些爛桃花你可不要與王爺講，王爺吃起醋來，王妃能在主臥哭喊個幾天幾夜的，咱們做奴婢的，還是要心疼王妃。”</br> 紅嬌當時被喜兒說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她冷冷地點頭。</br> 現下她看向江睿，又看了眼宋婉，依舊面色震驚地看兩人說話。</br> 宋婉道：“睿王殿下，您已經成婚了，而我是您的弟媳。”</br> “那又如何？”江睿看向宋婉，“本王成婚了如何，你是本王的弟媳又如何？”</br> 他伸手，猛地握住宋婉細白的手，“本王不喜歡岑云舟，而江寂，也根本配不上你。宋婉，和本王在一起，好不好？”</br> 宋婉抽回手，從袖口里摸出五個銅板放在桌上，“睿王殿下，我既已嫁人，就會永遠守著自己的夫君。</br> 王爺待我很好，如今也在軍營里操練，他日后會成為領兵殺敵的大將軍，只有我配不上他的份兒。”</br> 江睿冷嗤，“就他那樣？成為領兵殺敵的大將軍？</br> 軍營里可比去北地還要苦，每日都要操練，即便他能扛下去，但你以為能帶兵打仗的將軍，是個只有力氣的莽夫就行？</br> 宋婉，本王就等著他戰死沙場那天。”</br> 他輕佻地想要去觸碰宋婉的臉頰，宋婉忙偏頭避開了。</br> 江睿卻不在意，反倒臉上生起股勢在必得。</br> 他得意地笑，“到時候你就是本王的。放心，婉婉，你跟著本王，本王絕不會讓你吃苦，本王每夜都會寵幸你。”</br> 宋婉聽著他的淫穢之語，心里厭惡至極。</br> 她起身就往馬車走，江睿正想去追，紅嬌立即擋在了江睿身前，欲要拔刀，“還請睿王殿下留步，天色已晚，王妃身子不好，需回府休息了。”</br> 江睿深吸口氣，知道眼前的女子會功夫，要與她動手，恐怕到時候鬧起來不好看。</br> 他只得拂袖，坐回位置上，看著宋婉離開。</br> **</br> 軍營里。</br> 江寂正沖了個冷水澡，穿上里衣、里褲就往屋里走。軍營里的條件可不比王府，吃穿用度，都糙得很。</br> 然而有男人的地方，都臭得不行。江寂愛干凈，但不代表其他男人就愛干凈。</br> 他與虎騎軍隊里的其他三個百夫長住在一起，四人住一間屋子。</br> 江寂大步進屋，屋里男人的臭襪子、臭鞋子丟了一地，那味道能把人熏暈過去。</br> 軍隊里，對日常起居都有考究，但現在沒檢查，誰都不把這些當回事。</br> 那三個百夫長都已成了婚，平常家里的大小活，都是媳婦干，他們從來不沾邊。</br> 李進見江寂進屋，調侃道：“王爺怎么這么愛洗澡，每晚都要洗，大男人不至于吧！”</br> 江寂道：“你家娘子不嫌你臭？”</br> 李進吃著桌上的花生，“嗨，回去那天再洗洗不就完事兒了？老夫老妻了，抱著不是直接啃嘛。”</br> 他這話一出，其余兩人都笑出聲來。男人聚在一起，葷段子一大堆，能從白天講到晚上，還不帶重樣的。</br> 江寂上前，坐在李進對面，“聽說你有孩子了？”</br> 李進笑著道：“有倆啦，一男一女，大的是個兒子，叫大寶。小的是個女兒，叫小花。”</br> 江寂道：“兩個孩子幾歲了？”</br> “大的三歲，小的兩歲。小孩子長得快，每回回去見他們都有變化。”</br> 江寂道：“那你有福。”</br> “王爺不是也成婚了嗎，聽說是大理寺卿的嫡長女，那等門楣出來的女子，咱們是可望不可即，定生得好看又知書達理。王爺與她生幾個孩子，也是有福之人了。”</br> 江寂想起宋婉，眼里滿是寵溺，笑著道：“她身子瘦弱，本王只盼她身體康健，長命百歲。至于孩子，有是本王的福，沒有便作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