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江寂便先起了身,他動作極輕,沒吵醒宋婉,套上官服便騎馬進了宮,上朝。</br> 金鑾殿威武嚴明,氣氛嚴肅低壓。</br> 誰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宋城那般得江盛寵信的能臣,一朝疏忽,還不是挨了板子,被免職三月。</br> 朝臣更加謹慎小心,說政務時,都掂量著詞,在心里過了一遍,方才出口。</br> 章長秋在殿上說起虎騎編入四大營的事,又提了一句,希望江盛給足四大營軍備,力求四大營也能如虎騎那般勇猛無敵,護衛金陵。</br> 江盛面色淡淡,沒點頭。</br> 江越此時出列道:“父皇,兒臣聽說昨日六弟在街上輕易捉了個扒手,那扒手手里竟然還有刀,傷及了兩個行人,六弟眼疾手快,不費吹灰之力就捉拿了他。</br> 六弟從小不愛讀書,位居京兆府尹的位置,處理起文書來也確實吃力,不如父皇把六弟調進軍營里去,讓六弟去軍營里操練。</br> 他身型高大,去軍營里練練拳腳,日后指不定還能成帥成將,驅除外敵,護衛國土。讓他實實在在為您效力。</br> 父皇,您以為如何?”</br> 江盛想了想,覺得這提議不錯。</br> 原本他之前給江寂京兆府尹的位置,就是想扶持他,看住江庭蕭。如今他要是能與江庭蕭抗衡,那自然再好不過。</br> 江盛希望除儕王這條忠犬之外,還有江寂這匹孤勇強悍的狼,替他鎮守四方。</br> 江盛看向江寂,“你可愿意?”</br> 江寂出列,跪下身道:“兒臣愿意!愿聽從父皇差遣!”</br> 江盛沉凝片刻,想著在軍營里給江寂什么位置較好,給高了要帶兵,他現今未必有帶兵的本事,給低了他畢竟是他的義子,面子上過不去。</br> 章長秋道:“陛下,微臣麾下剛編入的虎騎軍隊中,差一個百夫長。”</br> 百夫長在軍中不算什么大官,手下有三十來號人,不多。但百夫長也算是官,江寂從未行過軍打過仗,給這個位置很合適。</br> 江盛道:“既然章愛卿軍中差一個百夫長,那寂兒,你就去章愛卿的軍營里,擔任百夫長一職。”</br> 江寂磕頭,“兒臣謝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朝會散去后,江越、江寂、章長秋三人走在一起說話。</br> 江越道:“虎騎是精兵,是精兵就有傲氣,于你來說,百夫長是個小官,但你進軍營,領著三十來號人,恐怕那些人未必服你。”</br> 江寂的名聲,誰都知道。</br> 包括軍營里當兵的。</br> 章長秋道:“依主子的能耐,不值得擔憂此事。</br> 虎騎狂是狂,但就服有本事的,主子的鋼刀,吮過人血,斬過虎獸,主子劈刀縱馬,與他們戰上幾個回合,他們自會向主子俯首稱臣。”</br> 江越看向江寂,“入了軍營,整日練兵,百夫長可不比大將,能日日歸家。你要想日日抱家里的小嬌妻,恐怕難了。”</br> 江寂看向章長秋,雙眸微瞇,一腳給他踹過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光棍兒一個,見不得你主子抱女人?你就不能說個大點兒的,能日日回家的官?”</br> 章長秋一本正色道:“良臣自當諫主摒棄女色,屢立軍功,步步高升,達到目的!”</br> 江寂一拳給他揍過去。</br> 章長秋身高八尺,猛漢,“嚶嚶嚶。”</br> 江寂恨不得把他嘴堵上,章長秋看向江越求助,“越王殿下...嚶嚶嚶。”</br> 江越笑著道:“好了,阿寂,不要鬧了,總愛欺負長秋做什么。”</br> “和尚不懂愛情!”</br> 江越笑得意味深長,“緣分沒到罷了,到了之后,他就懂你的苦了。”</br> 章長秋道:“我一路殺伐至今,英武蓋世,還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不成?”</br> 江寂冷嗤一聲,他就等著他被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br> *</br> 江寂回府時,宋婉剛剛起身梳好頭發。小姑娘一臉倦色,顯然還沒睡醒。喜兒給她戴上珠花,在江寂身前行個禮,退出了主臥。</br> 江寂是拿著盔甲進屋的,宋婉一瞧,以為江寂要去行軍打仗,起身至他跟前,“要...要去哪兒?是比遼北更遠更苦的地方?”</br> 江寂將她抱起來,雙手托著她的小屁股,坐到了窗牖邊。明亮的光線透過窗戶紙照下來,更襯得宋婉肌膚白如瓷玉。</br> 她因為怕他遠行,杏眼里又慌,又不舍,模樣可憐又惹人疼惜。</br> 江寂輕撫著她的后腦勺,語氣溫和道:“不去打仗,剛剛朝上四哥建議本王去軍營里操練,父皇給了本王百夫長的軍職。”</br> “百夫長?是八品,還是七品?”宋婉努嘴,“六郎,你怎么不升反降啊?”</br> 江寂輕笑,輕撫她后腦勺的手往前移,移到她下巴,抬起,讓她看著他,“婉婉這是嫌棄本王官品低了?”</br> 宋婉小嘴怒得更高,“俸祿都變少了。”</br> “愛財貓。”</br> 宋婉平日里節儉,雖用的東西都是好的,但不經常換。發釵玉簪,宋婉進府從來沒買過,只是胭脂、眉筆這些沒了,才會買新的。而每樣東西,她都是用得見底了,才會去買。</br> 宋婉捧著江寂的臉,“沒事,六郎俸祿少,我可以養六郎。”</br> 江寂道:“本王去了四大營任百夫長,可能...可能每月只能回來兩次。”</br> “兩...兩次?”宋婉面上有些不舍,“那每次回來待多久?”</br> 江寂將人摟抱在懷里,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一日。”</br> “一日?”</br> 那豈不是每月只能歸家兩日?</br> 宋婉埋下了小腦袋,眼眶泛紅。江寂輕撫著她的脊背,故意逗她,“放心,本王每次回來一定把你喂得飽飽的,不會讓你餓著。”</br> 宋婉嬌嗔地推他。</br> 江寂笑出聲來,“府里要有什么事你擺不平的,讓人來軍營里找本王,本王定會回來。”</br> 宋婉抬眸看他,哽咽道:“那...那如果我想你了呢?”</br> 江寂見不得她哭,嬌滴滴的小姑娘哭起來,最惹人疼。他抱著人輕哄,“本王即便犯了軍規,也要偷偷跑回來看你。”</br> 宋婉破涕而笑,“好啦,我開玩笑的,你又不是不回來。”</br> 江寂在她側臉吻了吻,“明日一早,本王就進軍營了。估摸著要半個月才能回來。”</br> 宋婉道:“沒事,我在家乖乖等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