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寂大動肝火，卻眼下又不能立即處置了李翊，修壩挖渠還需要人，李翊沒什么本事，但也還能跑跑腿。</br> 等事情罷了，他再好好收拾他。</br> 江寂讓縣令拿了地圖來，又請兩個工部的官員來后院商量水壩修在何處之事。</br> 兩個工部的官都是憑著自身本事，一路科考到金陵進士及第的。兩人有真本事，在工部沒少研究水利之事。</br> 眼下對于青懷縣來說，水壩的作用一是能做到囤積水源，二是能做到防洪。</br> 當初他們和江寂決定先來青懷縣，就是看中了這里的地理位置和地勢。北地總共有四十九個縣，在青懷縣修一個大水壩，能解決周邊近十幾個縣的水源問題。</br> 兩個工部官員看著地圖，商量著決定把水壩建在勒合村前方，一是因為這里能截住大半秦河水源，二是因為勒合村人口多，每年這個村多多少少都會遭點水災。</br> 讓他們搬遷不太可能，縣里拿不出多余的錢來給他們修建屋舍，但只要這里修了水壩，他們每年雨季遭水災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br> 選中了地方，江寂也不想再過多耽擱，讓兩個工部的官員盡快去勒合村前方踩點，實地勘察，估量著水壩修多大，早些把圖紙畫出來。</br> 兩個工部官員頷首應下，江寂讓縣令去雇人力，修水壩需要不少人，圖紙一出來，就立馬動工。</br> **</br> 宋婉這日剛剛從如意坊出來，春日里時興的款式已經(jīng)做好了一件，以黛紫韶光緞為底料，上面繡上幾株綻開在枝頭的茉莉花，那花朵純凈潔白，栩栩如生，看著既顯韻味，又顯清純。</br> 衣裙做出來很好看，宋婉先給傅柔送去了一件，畢竟這如意坊能開起來，有她的功勞。</br> 宋婉借傅柔的那一百兩銀子已經(jīng)還了，當時宋婉還她傅柔不收，宋婉就送了她好幾顆大珍珠。</br> 傅柔愛這個，收下了。</br> 宋婉從如意坊忙完，肚子正餓，她早上胃口不適，便沒吃東西，此時肚子都餓響了，對面的面攤江寂曾帶她吃過，告訴她這里的面是金陵之最，于是宋婉今日打算再去嘗嘗。</br> 她才剛剛坐下身子，顧鳶便從前方走來。</br> 兩人穿著打扮都素雅，并不華麗，人來人往，兩人除了相貌生得好之外，也不惹眼。</br> 顧鳶也不等宋婉同意，直接坐在了宋婉對面，還把她當作極為熟悉，關系友好之人，替她叫了一碗牛肉面。</br> 宋婉見顧鳶來，起身就想走，顧鳶卻抓住了她的手，“不許走，你要走，我敢保證，到時候難堪的絕對不會是我。”</br> 宋婉見他拿自己的名聲相逼，只好坐下來，冷著臉抽回了自己的手。</br> 她從袖袋里拿出絹帕擦拭顧鳶剛剛碰過的地方，像是沾上了什么極臟的東西似的，恨不得把那塊皮都擦破。</br> 顧鳶看在眼里，咬緊了后槽牙。</br> 她就那么嫌棄他，那么惡心他？</br> 顧鳶攥緊了左手，緊握成拳，“你真以為你能把一個從十五歲起就佻達散漫的人規(guī)勸成一個勤政愛民之人？</br> 宋婉，江寂享樂了那么多年，肯聽你的是因為他現(xiàn)在愛你，所以愿意按照你說的去做，哄你高興。</br> 然而遼北荒蕪貧瘠，沒有美酒，也沒有美人，他吃玉盤珍饈長大，他根本堅持不了幾日。</br> 你讓他受那么多苦，他對你的愛，也會在這短短兩月消失得干干凈凈。”</br> 宋婉杏眼里都浸著冷意，像是寒冬臘月的冰。</br> 顧鳶見她不言，嘲諷道：“你信不信，兩個月他就能受不了跑回來。</br> 到時候他在沈貴妃面前訴苦，沈貴妃一心疼，跑去官家面前說情，他瀆職之罪頂多十板子，也就這么過去了。”m.</br> 顧鳶拿著桌上的茶壺給宋婉倒了杯茶，“他仍舊開始過著他錦衣玉食，荒唐糜爛的日子，你要再規(guī)勸他，他對你的愛也就到頭了。</br> 你要再說什么話都沒有用，甚至他還會嫌你煩。婉婉，江寂早晚會休了你，你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不久也會是條落水狗。”</br> 宋婉仍舊沒出聲，只當他說這些話是屎吃多了在噴糞。</br> “怎么？”顧鳶見她面無表情，“你不相信？”</br> 宋婉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聲道：“不是本宮相不相信的問題，顧大人，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北地修壩挖渠的事沒完，江寂絕對不會回來，我相信他。</br> 還有，至于他會不會休本宮的問題，顧大人就慢慢等著瞧，看等您都入土了，他休了本宮沒有。”</br> “你就這么有自信？”顧鳶冷笑，“江寂是什么人金陵人人皆知，婉婉，你何必硬著骨頭為自己挽尊？</br> 到時候他若把你休了，沒人肯要你，你大可來求我的，我或許能勉為其難接受你不清白的身子納你做妾。”</br> 宋婉拿起身前的茶杯直接潑在他臉上。</br> 溫熱的茶水潑了顧鳶滿臉，好些茶葉都沾在臉上。</br> “你簡直做夢！也更是無恥！”</br> 顧鳶卻沒大怒，拿著袖子揩拭臉頰，但雙眸陰惻惻的，叫人覺得可怕得很，“婉婉好大的脾氣，嫁進裕昌王府沒多久，就已經(jīng)判若兩人，江寂怎么受得了你。”</br> “他受不受得了和你無關，本宮不是和你過日子。”</br> 宋婉站起身想走，顧鳶卻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不讓她回去。</br> 宋婉想要拽回來，卻被顧鳶抓得更緊，“吃完這碗面再走，你要不聽話，要這么僵持著也可以，我會大聲說話讓滿大街的人來看，看你裕昌王妃和當朝禮部尚書拉拉扯扯，糾纏不清。</br> 看他們會如何指點你，看等江寂回來，他聽到耳里，又會怎么想。”</br> “你簡直卑鄙！”</br> 這話真是戳到了宋婉的脊梁骨，名聲宋婉不放在眼里，可江寂卻把顧鳶視為眼中釘，只要她嘴里提起顧鳶，江寂俊臉都能沉上好半天，吃醋要好好哄才能哄得好。</br> 她怕江寂誤會，讓他們夫妻感情生了罅隙。</br> 宋婉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顧鳶這才又放開了她。</br> 老板拿著兩碗牛肉面上來，宋婉吃一兩面已經(jīng)夠夠的，顧鳶叫的二兩，但看著他好像不太餓的樣子，都沒怎么動筷。</br> 宋婉才想起來，顧鳶不愛吃面。</br> 宋婉卻喜歡，江寂也愛吃。夫妻兩口某夜睡到半宿，肚子都餓得咕咕叫，江寂鼓搗著宋婉起身出門，帶她來這吃面。</br> 那時城中都快宵禁，老板已經(jīng)在收攤，見兩人饑腸轆轆地來，又放下手中的凳子給他們下面。那時面已經(jīng)剩得不多，就剩二兩，兩人各分一兩，吃完又再回府寢睡。</br> 宋婉想起來，只覺得好笑，她和江寂真是一起做了許多好像傻又好像不傻的事。</br> 顧鳶看著宋婉細口慢嚼地吃，官門里養(yǎng)出來的嫡姑娘規(guī)矩端莊，連著吃東西都是文靜雅觀的。宋婉在木蘭夫人那兒學得很好，不管在哪個場合上，都不會丟了面兒。</br> 宋婉嫁給江寂不久，容色好像又長開了些，如今越發(fā)明艷奪目，那雪白吹彈可破的肌膚輕輕一掐都能出水，眼尾更是帶上了女人勾人的媚態(tài)，原本她就是嬌嬌軟軟的，叫人疼惜的姑娘。</br> 顧鳶還記得，他當初抱著宋婉時的感覺，溫香暖玉，腰肢纖細，能叫男人瘋狂，恨不得死在她身上。</br> 麗色就在眼前，顧鳶確實很想嘗嘗宋婉的身子，即便她已經(jīng)不是清白之身。</br> 而且，江寂此刻也不在金陵...</br> 宋婉感覺顧鳶的眼神越來越過分，恨不得順著她脖頸子鉆進她衣縫里，將她的身體看個究竟。</br> 宋婉渾身不適，抬眸直視顧鳶，“顧大人，你沒見過女人嗎，你要想碰女人，牡丹苑里多的是，她們隨你挑。”</br> 她啪地一聲放下箸，這回絲毫不給顧鳶機會，放下銀子，轉(zhuǎn)身快步往馬車那兒走。</br> 顧鳶知道這回抓不住宋婉了，只是在凳子上坐著，看向宋婉吃了一半的面，又看向她用過的箸。</br> 他伸手拿過箸，吃起他自己碗里的面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