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伴隨著鵝毛大雪,讓人覺得寒意砭骨。</br> 宋婉剛剛換了藥,傷口雖然沒流血了,但卻仍舊疼得厲害。即便藥里有止痛藥,可待那會兒藥效過了,仍舊疼得鉆心。</br> 她躺在榻上根本無法安睡,想著今日元氏給原蕓的處置。她被休已經是事實,元氏還將她送到了遠離金陵的鄉下樁子里。</br> 那兒沒有錦衣玉食,下人擁簇,更沒有綾羅綢緞,珠釵頭面,只有粗布麻衣和干不完的農活。</br> 宋婉覺得這個處置也好,原氏養尊處優這么多年,更被宋城縱得驕奢無度,讓她去過那樣清苦的日子,定讓她覺得生不如死。</br> 只是,即便報仇了又如何,裴氏再也回不來,她年幼時就永遠失去了母親。</br> 宋婉徹夜無眠。</br> 天亮時,她讓喜兒去買了幾件老媼穿的冬衣,又從自己的私房錢里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更備了些吃食,與喜兒一起帶去了梨花別院。</br> 陳嬤嬤見宋婉前來,關心地問道:“姑娘好幾日沒來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br> 宋婉道:“沒有,嬤嬤別擔心。”</br> “瞧著姑娘臉色不好,是不是生病了?姑娘生得瘦弱,可要好好保養身體。姑娘母親去得早,無人關心姑娘身體,姑娘只得自個兒愛護自個兒了。”</br> “嗯,我會的,我只是昨晚睡得不好,今兒晚上好好睡一覺就會沒事的。”</br> 陳嬤嬤道:“那便好,奴婢這些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姑娘。如今姑娘長大了,還長得這般好,奴婢也就放心了。”</br> 馬車已經候在門口了,宋婉扶著陳嬤嬤上了馬車,“路途有些遠,勞累嬤嬤了。”</br> 陳嬤嬤道:“姑娘說的這是什么話,奴婢不累,只要是姑娘的事,奴婢就不累。”</br> 馬車行駛起來,逐漸消失在宋婉視野中。</br> 宋婉覺得身上發冷,便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她抱緊了手里的鎏金鏤花暖手爐,正準備回去。</br> 誰知凌刀縱馬而來,馬蹄濺起了地上不少碎雪,整個街道上大多都是馬蹄印。</br> 他勒馬停下,翻身下來,在宋婉身前抱拳淺行了一禮,“宋姑娘,王爺...王爺他想見你。”</br> “他人在哪兒?”</br> “梅顰山莊。”</br> 宋婉行到梨花別院轉角處,一輛馬車正停在原地等待著。她從來沒聽說過梅顰山莊,大約是江寂名下的私產。</br>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搖搖晃晃的,宋婉精神不濟,靠著喜兒都會熟睡過去。</br> 到時,宋婉發現這山莊極為隱蔽且安靜,鮮少有人來往。這兒是城南最偏僻的角落,大多都是達官貴爵的私宅、避暑山莊。</br> 山莊里的奴仆見宋婉來了,忙打開了門,引著宋婉進去。</br> 莊內紅梅盛開,花瓣含雪,香氣撲鼻。</br> 腳下,石板鋪地,一直蜿蜒到各處獨立屋舍。</br> 奴仆引著宋婉到了主屋,替她打開了房門。</br> 屋內干凈整潔,木制的地板擦得锃亮,擺設簡單,不過黑漆雕花矮榻、梨棕四腳矮方茶桌,和幾個黑漆書柜。m.</br> 那書柜上并非是空的,而是書冊案卷塞滿了,看著并不整齊,像是時常有人翻看的樣子。</br> 屋子里暖暖的,地龍燒得很旺。</br> 宋婉并沒有在屋中看見江寂的身影,便先褪下了狐裘掛在了一邊的衣架上,邁步到了書柜前。</br> 她隨意拿了一本書翻開,發現竟是兵書。</br> 宋婉曾看過不少兵書的,但都只是淺學,而她隨意拿的這本,里邊不光詳細記載了歷朝所經戰役,還詳細記載了當時的風土地貌,將領如何出兵、用兵等。</br> 這該不是市面上所賣的兵書,而是一個兵法大家嘔心瀝血并未面世的畢生之作。</br> 宋婉看得入迷,連身后來了人都不知道。</br> 江寂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玄色長衫,頭發還有些濕,這會兒只用發帶束了一半,后全披在肩上。</br> 他顯然剛剛沐浴出來,連著眼睫都有些潮濕,寬厚的身子將人從身后抱在懷里。</br> 宋婉心里沒有恐懼,因為她不用想都知道身后的人是誰。她只是微微側身看了眼身后的人,聞著他呼吸之間隱隱有酒氣,“你吃酒了?”</br> 江寂把頭埋進宋婉的脖頸間,去聞盡她身上的香氣,輕輕嗯了一聲。</br> 似鋼鐵般堅硬又牢不可破的手臂圈著宋婉纖細的腰,讓宋婉動彈不得。</br> 宋婉將手中的兵書合上,“這里的書都是市面上沒有的孤本,這些你都看過?”</br> 江寂在她耳旁道:“你想看?你想都可以拿去看,本王不愛看這些東西。”</br> “可這些書本經常被人翻閱的樣子,我拿的這本,也被人翻閱過很多次。”</br> 江寂一把將人抱起來,往茶桌那兒走,將人放下后,便低頭吻住了宋婉的唇。</br> 宋婉把頭偏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是四哥經常看的,這里他也常來。”</br> 宋婉傾身至他身前,柔軟的紅唇離江寂菲薄的唇不過毫厘,聲線又柔又嫵,“六郎,你要是騙我,你日后可沒有好果子吃。”</br> 江寂被她這聲六郎喚得骨頭都酥了,要此時回府,他都能回味個十日八日的。</br> 江寂將人抱在懷里,“要吃魚嗎?本王叫人去樊樓買了剛做好的紅燒魚。”</br> 宋婉還真餓了,“好。”</br> 江寂拍了拍手,不久,房門被人打開,進來個長相清秀的小廝,放下紅燒魚和熱好的酒之后,又退了出去。</br> 宋婉端坐著身子吃魚,小姑娘細嚼慢咽,又生得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倒也格外賞心悅目。</br> “好吃嗎?”</br> “嗯。”</br> 江寂給她倒了杯溫酒,“你愛吃的梅子酒,嘗嘗。”</br> 宋婉身上有傷,這會兒還隱隱作痛,“我便不喝了。”</br> 江寂見她不吃,自個兒拿著一口飲盡。</br> 外間又開始飄起了雪花,天色都暗得不像話。</br> 宋婉吃了半條魚,便覺得已經飽了,剩下的都給江寂吃了。</br> “天黑前我必須得回去,否則祖母又要起疑了。”</br> 江寂有些不悅,她才來半個時辰。</br> 宋婉拿出袖兜里的腰佩,坐到了江寂身側,她握著那腰佩落到江寂脖頸,略冰涼的觸感讓江寂渾身都發了麻。</br> 江寂把人抱來跨坐在他腿上,雙手錮住了她的身子。</br> 宋婉用那腰佩在江寂高高凸起的喉結撩撥似地打著旋兒,湊近他,低聲道:“以后不要在我房間里留下這等男人之物。”</br> 江寂喉結滾動,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然而他并不滿足于這一吻,炙熱的唇逐漸往下,額心、鼻梁、上唇都沒放過,最后他在她唇上輾轉碾壓、啃咬。</br> 欲望徹底把江寂包裹,那是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裹得他毫無思緒、毫無理智。他徹徹底底被驅使,成為了欲望的奴隸,更甘愿做了宋婉的囚徒。</br> 他逐漸瘋狂,吻得宋婉毫無招架之力。他早已化成了貪婪的野獸,得到了親吻,便想吻她全身。</br> 滾燙的吻落在宋婉脖頸,江寂的火熱纏綿,使宋婉完全卸了力,手中的腰佩都落在地上。</br> 江寂熟練地解開了宋婉的腰帶,將她的襦裙褪到了腰間。濃烈的藥味此刻鉆進江寂鼻息,使他有了片刻的清明。</br> 他看著她被紗布纏了好幾層的肩胛,蹙眉問道:“你怎么受傷了?”</br> 宋婉靠在他懷中,“冷。”</br> 江寂忙將她的襦裙重新穿上,將人摟抱在懷中,“怎么受的傷,告訴本王。”</br> “不小心弄傷的,你不用擔心。”</br> “受傷了還打算瞞著本王。”江寂捏了捏宋婉的臉頰,結果仔細看才發現,她左臉頰隱隱有淡紅色的指印,只是被脂粉遮了,不太明顯,竟然一時之間他都被迷混過去了。</br> “誰打的你?”</br> 宋婉從他懷中出來,“心口的傷是被我繼母刺的,臉上的傷是被我父親打的。”</br> 江寂滿臉心疼,握住宋婉的手道:“他們竟敢這樣傷你,本王定要好好收拾他們。”</br> 宋婉道:“不用了,事情都結束了。”她伸手玩著江寂的小辮子,在他耳邊道:“我該回府了。”</br> 江寂摟著人,在她脖頸處落下一吻,這才把人放過了。</br> 宋婉起身至衣架前披上狐裘往外走,江寂拿過屏風上的黑色貂毛大氅披上,打上了傘,送宋婉到了門口。</br> **</br> 宋婉到大理寺卿府時,天色更黑,雪也下得更大了。</br> 她即便抱著暖手爐可卻也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發冷。到了臥房許久,有地龍暖著,熱水腳泡著,身體這才暖和起來。</br> 卿云給宋婉端來了羊肉湯,“這是老夫人特地讓廚房給姑娘燉的,能驅寒。”</br> 宋婉一口喝了。</br> 卿云道:“姑娘怎回得這么晚?若是在路上碰著什么難纏浪蕩的人,可莫要與他再糾纏。”</br> 宋婉心里發怵,她就知道祖母防著她再見江寂,今日幸好是借著送陳嬤嬤的由頭才晚歸的,不然,還真說不清楚。</br> “沒有,沒碰上什么人,我就是與陳嬤嬤多說了幾句,回來又遇見大雪,故而回來的晚些。”</br> “大姑娘身上還有傷,這幾日就別出門了,好好待在屋里養傷。”</br> 宋婉點了點頭,“嗯,好。”</br> 卿云出了門,宋婉這才松口氣。</br> 喜兒道:“往后姑娘要與王爺見面可難了,老夫人把姑娘看得這樣嚴。”</br> 宋婉倒覺得無所謂,但江寂肯定急。他要急,自然就會想方設法和她見著面。</br> 夜晚,喜兒剛剛給宋婉換了藥,傷口還沒完全結痂,恐怕還得等上兩日。</br> 喜兒道:“原氏下手真重,要她會武藝,姑娘估計得從鬼門關走一遭。”</br> 宋婉手里握著書本,一邊看書一邊道:“她恨透了我,當然想讓我死。”</br> “幸好她今日下午就被送到鄉下樁子里去了,日后府里總算清凈了,也沒人敢給姑娘使絆子了。”</br> 宋婉搖頭道:“那可不一定。”</br> “難道還有人敢給姑娘使絆子?”喜兒驚訝。</br> “這府里膽子大的人很多,厭惡我的人也很多,走了一個原氏而已,宋韻、宋茶,還有一些心里忠于原氏的奴仆,定都不想給我好日子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