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涼滿頭大汗。不知道易長城從哪里得到消息,認為易清鈴的手術存在不當,帶著全家到醫院來鬧,還要控告靳朗醫生謀殺。</br>
封硝靜靜站在雨里,沉默著。他深深感覺到一張巨大的獵網,正鋪天蓋地而來。</br>
他算計著別人,別人也算計著他。</br>
“封先生,要不您讓遇小姐出面把他們帶走吧。”段涼辦別的事順暢,最怕碰到像遇冬舅媽那樣連潑帶嚎的女人,“他們動靜太大,我怕……”</br>
封先生沒說話,率先下樓。他一身幾乎濕透,冷冽逼人,就連段涼都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寒涼。</br>
此時是晚上八點左右,饒是醫院人已不多,還是因為付衛紅的傾力狂嚎,而在一樓大廳圍得里三層外三層。</br>
付衛紅站在大廳中央,頭發散亂,眼淚巴巴掉,“我那苦命的妹子啊……你好好一個人,被人害得昏迷不醒……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我苦命的妹子咧……”</br>
易長城站在旁邊一個勁兒抽煙,想給遇冬打個電話,奈何手機被老婆收繳。他是到了醫院才知道封硝就是靳朗醫生,才知道自己妹子到現在昏迷不醒是因為被人做了手腳。</br>
據他所知,這個封硝就是外甥女遇冬的未婚夫。人家為什么要對自己妹子不利?他猜不出來,想走,卻被女兒一把拉住。</br>
易欣顏死死拽著,“老爸,你舍得小姑這么不明不白醒不來嗎?她就是被遇冬勾搭的男人給害了。”</br>
“閉嘴!”易長城煩躁地將煙掐滅,“你們上哪兒聽來的這些鬼話?”</br>
“爸,你這樣說話多讓我傷心。我和媽也是關心小姑,不然誰理她?她那寶貝女兒整天只知道談戀愛,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易欣顏聲音大,令得周遭看熱鬧的人似乎聽出了些門道。</br>
付衛紅哭得更加起勁,一把鼻涕一把淚,“黑心的醫生喲,沒有醫德,沒有人品,為了一己之私胡亂用藥……醫院必須給我們個交待!我妹妹好端端進來,現在就這么成了植物……呃……人……”</br>
她卡殼,是因為看見寒霜凜冽的封先生來了。</br>
他站在人群之中,高大而嚴肅。被雨淋濕的衣服,透出一種落魄的凄涼。卻是這種凄涼令他更加可怕,如一個黑暗使者,全身都透著陰冷。</br>
付衛紅怔了一瞬,驟然大哭大鬧起來,“大家看哪,是他!就是他!就是這個人害了我家妹子!”她情不自禁退一步,指著封硝罵,“他是這個醫院的大股東,又是這個醫院的醫生!他一手遮天,想拿誰開刀,就拿誰開刀……”</br>
段涼聽不下去,正要開口,看見封先生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他便訕訕閉了嘴,不知道封先生接下來要怎么處理眼前的事。</br>
封硝那時候在想,這是個陰謀。</br>
由付衛紅和易欣顏,他想到了吳明俊。他真是小看了這個人,居然一手策劃這么多事兒。</br>
想必遇冬今天出人意料的顛狂,也是因為吳明俊。怪不得遇冬會知道他就是靳朗,會知道“JH”這種禁藥……那么接下來,吳明俊還會做什么?</br>
想到一個可能,封硝剎那間面如土色,再不是那個天塌下來都沒有表情的男人。</br>
付衛紅以為是自己的表現讓對方害怕了,頓時得意起來,更加叫囂得厲害,“醫院必須賠償!必須給個交待!我妹子絕對不能死得不明不白……”</br>
她吼的什么,其實封硝完全沒聽進去。因為他想到了,單憑一個吳明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查到這么多。</br>
吳明俊有幫手!</br>
這個幫手不可能是別人,必然是于念念。也只有于念念知道他除了是封硝,還是靳朗。</br>
他曾是于念念的主治醫生,所以這個身份并沒刻意隱瞞。只是他很少在醫院露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個既是股東又是醫生的雙重身份。</br>
后來,他常以封硝的身份出現,卻又以靳朗的身份逗遇冬玩……總之,沒有于念念幫忙,吳明俊不會去查靳朗這條線。</br>
他此刻想的是,于念念除了嫉恨遇冬外,還想要什么呢?</br>
心臟!</br>
于念念一直在等待一個可以匹配的心臟!求而不得,只因為她是熊貓血。</br>
遇冬也是熊貓血!</br>
糟糕!不好!遇冬!</br>
封硝驟然扯了段涼轉身,想要離去。他的衣服一下子被付衛紅拉住……情急之中,他順手推一把,對方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br>
一時亂成一團。易欣顏撲上來,死死抓住封硝。</br>
就連易長城也攔住了封硝的去路,“她們說的是實情嗎?”</br>
封硝哪有空跟他們掰扯這些破事,猛推了段涼一把,想說什么,竟然說不出來。情急之中,他迅速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段涼:快去找遇冬,不能讓她出危險。</br>
段涼看了信息,又看一眼封先生,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但已沒時間讓他琢磨,尤其付衛紅的聲音簡直可以殺人于無形。</br>
那女人像個潑婦般順勢在地上打著滾兒,“打人啦!醫生打人啦!”</br>
段涼同情地看一眼封先生,急步而去。</br>
彼時,遇冬正趕去霞金路上的彩虹橋。她剛接到吳志云的電話,說有重要事情,必須見面。</br>
她不知道吳志云怎么從荊凡來了E市,聽說“有重要事情”,心里就害怕。</br>
其實,她也想見見吳志云,想跟他商量一下接下來怎么安置易清鈴。</br>
她不能讓母親就這么不明不白躺在仇人的醫院里,以后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br>
遇冬坐公車到了霞金路下車,至少還要走五六百米才能到彩虹橋。</br>
那時候,她已不能思考,為什么吳志云會選這個地方見面。</br>
一輛銀色轎車里,坐著一男一女。</br>
女的聲音里夾雜著興奮,“吳明俊,她真的來了霞金路,你簡直出神入化。”</br>
男的正是吳明俊,“于大小姐,我的錢呢?”</br>
“你急啥,事成之后,還怕我賴賬?”女的便是于大小姐于念念。</br>
吳明俊毫無玩笑之意,“女人和有錢人,都信不得。你最好把說好的先付我一半,事成之后付事成之后的。”</br>
于念念撇撇嘴,隨手劃拉著手機,轉賬,“目光短淺,以后你跟著我有的是錢賺。”</br>
吳明俊頓時皺了眉,聽到手機的到賬提示都顯得心情煩躁,“不必,以后你我各不相干,就當不認識。”</br>
于念念淡淡一笑,“看來,你是真愛遇冬。你想想,如果以后遇冬的心臟在我身體里,你就不想跟著我?我哥還想開個什么傳媒公司,你正好幫他。”</br>
吳明俊沒聽進去,只是靜靜仰在車椅上閉了眼睛。他的腦海里,縈繞著遇冬的笑臉……</br>
那是個特別愛笑的姑娘。</br>
其實他一直知道她過得挺苦,但從沒聽她叫過苦,反而整天笑嘻嘻地說,天了嚕,我遇小冬運氣好到爆……</br>
這個運氣好到爆的姑娘,今天就要死了。</br>
吳明俊的心像被刀割成了一塊一塊。他想,但凡她有一丁點回心轉意的跡象,他都不會允許于念念實施這條毒計。</br>
只可惜,遇冬被封硝蒙蔽了雙眼,分不清誰才是真的愛她。</br>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做最后的努力,所以特意穿了她曾經買的白襯衣和藍紋領帶。他從她不屑的眼神里看到了冷漠,不留一點余地的冷漠。</br>
就好像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愛過。</br>
遇冬再也不是他的遇冬,拉不回來了……吳明俊嘴角逸出一絲苦笑和一絲冷笑。</br>
死神就要來了。</br>
遇冬就要死了。</br>
吳明俊聽到于念念在跟王成剛通電話,最后的叮囑,最后一擊。</br>
她咬牙切齒的聲音,“一定要叫你找的人拿捏好分寸,不能撞死,留一口氣!好……咦,我看見遇冬了……”</br>
吳明俊也看見遇冬了。</br>
她穿著很單薄的衣裳,似乎濕透了。她的頭發也濕了,發絲軟軟貼在臉頰和額頭。</br>
她站在一個小攤前買糖炒板栗,掏錢,遞過去。然后在那兒等著,呆呆的,纖瘦的身影在路燈下顯得特別孤單。</br>
老板將板栗包好,遞到遇冬手上。她接過,點點頭,匆匆而去。</br>
她似乎渴了,又去了一個榨汁店買飲料。給了錢,又等著。等得無聊的時候,便剝著板栗吃著。</br>
于念念窩火得很,“這遇冬哪兒那么多事兒?都什么時候了,還吃得下喝得下,這心真大!”</br>
吳明俊半帶諷刺,“這不是挺好嗎?她心大,說明心臟好,正好便宜你。”</br>
于念念白了他一眼,“我看啊,你是不想她死。她和封硝上床的時候……”</br>
“閉嘴!”吳明俊頓時火起,眼睛盯著遠處的遇冬。</br>
于念念冷笑,“人家連婚紗照都拍了,你還做什么白日夢?”</br>
吳明俊怒火中燒,不想再講話。他看見遇冬一手拿著飲料,一手拿著板栗從店里出來。</br>
去到彩虹橋,要拐個彎,走五十米,再拐個彎,繼續走三百米……</br>
于是遇冬拐個彎,走五十米……那條路上人很少,路卻寬闊。</br>
時間過了八點,城外的運渣車可以進城了。</br>
吳明俊開著于念念的車跟在遇冬身后不遠處……轟隆……驚雷炸起的同時,死神來了。</br>
車禍慘烈……散落了一地溫熱的板栗……(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