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冬想得偏也想得多,自然忽略了封硝喉間輕微的一聲嗚咽。很快她就開心了,看著他吃掉一整碗沒有辣椒的酸辣粉,還把湯喝完,超有成就感。</br>
她目送封先生上了賓利后,繼續開心干活兒。</br>
黎伯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拿了人家的錢,欠了人家的情,要是還不好好干活兒就太對不起人了。</br>
誰知封硝前腳一走,于念念小姐后腳就到了。</br>
遇冬心思很敏銳,瞅著滿臉和善且通情達理的于小姐,生生看出一絲不和諧來。但她那會子逃不掉了,因為于小姐已經點名把她叫住。</br>
“哎,遇冬,我正要找你呢。”于念念笑容滿面站在門口,把手里那個精致的紙袋晃了晃,“來,你來!”</br>
遇冬硬著頭皮走到玄關,正要去接對方手里的紙袋時,但見對方很自然地手一收,又很自然地翹起了腳,示意她為其換鞋。</br>
空氣剎那間凝固得詭異,沒有封先生在場的封家別墅,儼然改姓了于。</br>
遇冬莫名感到恐慌,愣在那里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br>
她覺得于念念是故意的。</br>
沒錯,于念念就是故意的。上次封硝替遇冬玄關解圍的情景,在這千金大小姐腦海中盤旋又盤旋,揮散不去。</br>
這令她徹夜難眠,好幾個晚上睡不著,總在演練這一幕,要如何不露痕跡地踩遇冬一頭。</br>
越沒能讓遇冬蹲下給她換一次鞋,她就越是撓心撓肺。甚至明知會惹封硝生氣,她還是忍不住趁著他不在的時候來了。</br>
于念念的腳就那樣翹在遇冬跟前,聲音卻是隨意的,“我之前買了條裙子挺好看,就穿過兩三次。我看放著也是放著,咱倆身高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所以給你拿過來試試。”</br>
遇冬對裙子的興趣值為零,壓根就沒接對方的話。她腰有千金重,萬萬蹲不下去。</br>
黎伯是個人精,在封家待了幾十年。他想到封硝從不讓遇冬幫著換鞋,便提了口氣要幫忙說說話。</br>
誰知他這話還沒說上,就被于念念點了名,“黎伯,封伯伯說你照顧封硝辛苦,叫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封硝這個人吧,性格比較怪,不怎么愛說話。要是有什么讓人為難的地方,還請黎伯和大家多多擔待。”</br>
這女主人范兒端得十足!話說得尤其八面玲瓏。</br>
黎伯聽得很受用,忘了替遇冬解圍。其實他不是忘了,而是想起另一件老爺叮囑的事情來。既然于家大小姐遲早都是封家的少奶奶,別的女人再受寵又如何,還不是只能躲在背后上不得臺面?</br>
也好,早點各就各位,皆大歡喜。老爺高興,他們干活的日子也舒坦。這一轉念間,黎伯站到了中立的位置,誰也不偏幫。</br>
于大小姐高貴的腳就那么一直翹起也不是個事兒……遇冬萬般無奈下,緩緩沉下腰,終于蹲在于大小姐的腳下。</br>
一個必須仰視,一個只需俯視。</br>
于念念穿的高跟涼鞋,系了無數條帶子,看起來確實需要別人幫忙才脫得下來,自己根本無法處理。</br>
就連遇冬蹲在地上研究半天,也無從下手。</br>
于念念順手把包和手里的紙袋遞給別人,專心指導起遇冬來,“我這鞋呀,是一個很有名的設計師幫我設計的,獨此一雙。不過創意好是好,就是穿脫不方便。遇冬,麻煩你啊。你把那條帶子……不對,是旁邊那條,哎,對了,就那條帶子繞過來才能解開,你研究一下……”</br>
遇冬當時真想一拳把于念念打暈過去,一了百了。</br>
這玄關非常大,也很寬敞,能站下好些人。這便有懂事的人看風向,馬屁拍得賊漂亮,端來一張沙發椅讓于大小姐坐下。</br>
所以于大小姐就坐下了,跟個地主婆似的,翹著二郎腿,心里倍兒舒坦,臉上笑開了花,更加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br>
一時得意忘形,連心臟病似乎都痊愈了。只是沒得意多久,她就覺得有點怪。</br>
一屋子的人除了遇冬似乎都中了邪,全都直勾勾地盯著大門看。</br>
于念念背對著大門坐,并不能看到門口發生什么,只隱隱覺得一股寒氣從背后襲來。</br>
她心里一沉,暗叫不好,扭過頭去,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來,“封,封硝……”</br>
“叫我封先生。”封硝薄唇微啟,每個字都淬著冰要砸死人,“于小姐,我跟你不熟。”</br>
他去而復返,高大的身影被早晨的陽光拖得老長,泛著金光。他的眼睛如果不是那樣幽深黑沉,一定是陽光中最絢爛的一抹色彩。</br>
此刻,他寒著臉冷冷地看著于念念,也看著遇冬。沒有哪一刻,他如這般后悔過。他不該把遇冬定位在女仆的位置上,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該如此。</br>
盡管他已經把那些想出來侮辱她的橋段統統都劃掉,但還是給她帶來了屈辱。</br>
封硝看見遇冬卑微地蹲在于念念腳邊,撥弄對方腳上的鞋帶。那樣小小的一團影子,那么瘦,那么小,小得他疑心再晚回來一步,她就會憑空消失。</br>
心,揪得疼痛難忍,除了因為那個人是遇冬,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br>
封硝冷酷的聲音凌寒刺骨,卻讓遇冬心頭一熱,呀,封先生回來了!她抬起頭看著他,眼里不爭氣地浮起一層水霧。</br>
于念念嚇傻了,愣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封,我……”</br>
“誰讓你來的?”封硝當著眾人的面,給了于念念狠狠一擊。</br>
這個千金小姐長到這么大,從沒受過這么大的委屈,“我來給遇冬送,送條裙子……”</br>
封硝絲毫不留退路,對遇冬的袒護完全超越了正常關系,“是你穿過的舊裙子吧?你覺得我封硝給她買不起?”</br>
于念念的臉慘白慘白,很想質問對方,有沒有想過說這話的后果。她才是封家以后的女主人,遇冬算什么?憑什么他要給遇冬買裙子?這段話說明了一個什么關系?</br>
她一直以為,封硝找遇冬來,是為了在合適的時候幫她換心臟。她之所以這么猜測,自然有道理。</br>
因為她親眼看到,他收集了很多關于取活體心臟移植的資料。她本來深信,封硝在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便愛上了自己……如今看來,她似乎想多了。</br>
于念念慌亂至極,知道今天惹禍惹大了,“封……可是我們要訂婚了……”</br>
“誰同意的?”封硝傲慢地勾起一絲冷笑。</br>
“封伯伯說……”于念念又搬出了封硝的父親。</br>
只可惜,這招對封硝來講根本不管用,“于小姐本來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不會不記得吧。”</br>
“……”于念念的眼睛掠過崩潰的慌張,“可是他……”</br>
“可是他死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歡歡喜喜嫁給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于小姐的心還真大。”封硝無限鄙夷,眉間眼底都是不屑。</br>
于念念看著封硝冷漠的臉,聽著那些帶著劇毒的話,只覺心臟狂跳,驀的揪緊胸口的衣服,“封……封硝,我的心……”在倒地的剎那,她聽到封硝沒有一絲感情的聲音在吩咐,“給于小姐叫救護車,通知于家人!”</br>
她的心好痛啊,封硝不管她了。他是她的主治醫生,他都不管她了。怎么辦?怎么辦?視線模糊中,她看見封硝牽了遇冬的手出門,漸行漸遠。</br>
賓利行駛在林蔭綠道。封硝牽著遇冬的手始終沒放開。他的大手握著她的小手,卻是別過臉去,不敢看她的眼睛。</br>
是他把她置于最屈辱的境地,那份該死的合同,以及他曾經問“多少錢一晚”……更包括那份派出所的記錄,都彰顯著他所做的一切混蛋得可以。</br>
尤其此刻,遇冬不會說話可以不說,但她偏偏要說,說出來相當慪人,“封先生,你不用生氣。我本來也是你花了一萬塊雇來干活的,那是我的本職工作。”</br>
“閉嘴!”封先生聽不得這個,覺得她說的每個字都是在打他的臉。生氣,無比生氣,這丫頭對付他的時候,不是挺能干嗎?怎么對付于念念毫無戰斗力,讓人欺負成那樣都不吭聲?</br>
遇冬是真正在反省,并且反省得相當深刻,“封先生,其實我已經很感激了……”</br>
封硝異常煩躁,截斷她的話,“好了,不要再說話。”他知道她要說什么。對女孩而言,一個男人花這么多手段和金錢來禁錮她的自由,必然是對其身體有所圖。</br>
他固然不是那樣的惡棍,但真正目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次對這場報復行為產生了困惑,手就那么松開,恢復了一貫的清冷。</br>
今天早晨那碗沒有辣椒的酸辣粉令他失控,令他去而復返。他已經不能客觀對待自己的感情,這令他心煩意亂。</br>
遇冬到了萬翼國際門口,才驚覺,“呀,我去醫院,怎么來這里了?”</br>
“以后,你是我的助理。”封硝說完,率先進了氣派的大門。</br>
一路上有人問候,“封總早!”“封總好!”</br>
封硝只是點點頭,沒有任何表情。</br>
遇冬快要暈了,望著那扇閃閃發光的門,愣是不敢進,“段先生,我……”</br>
“走啊,別磨蹭。”段涼的任務是把這姑娘押進總裁辦公室。(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