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硝要追求遇冬,可不是隨便嘴上說說。</br>
他放開她,攤開掌心,表示自己手里什么東西都沒有。然后修長手指在她眼前一晃,一支包裝精美的粉色玫瑰豁然呈現。</br>
他笑得瀲滟,“送給你,遇小冬?!?lt;/br>
遇冬不是第一次收到鮮花,卻是第一次收到封硝送的鮮花。臉紅了,心跳得歡快,也不孤獨想死了。</br>
她接過粉色玫瑰,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高高興興拎著空水瓶回病房了。</br>
“舅舅,你也來了?!彼那楹?,嘴也變得甜,叫起人來嘎嘣脆,別提多讓人歡喜。</br>
可是易長城卻歡喜不起來,和吳志云一樣,擔心同一個問題。倆大男人愁眉苦臉,正悄悄商量給易清鈴轉院。</br>
他們見遇冬回來,趕緊拉她到窗口邊,離易清鈴遠了不少,商量正事。</br>
遇冬手里拿著愛情的小花正滋潤,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給媽媽轉院啊?好,我沒意見?!?lt;/br>
她答應得爽快,倒使得易長城和吳志云一時不知如何接話。</br>
他們以為需要費很多口舌,才能使倔強的遇冬改變主意。萬萬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br>
“你同意?”</br>
“我干嘛不同意?”遇冬將玫瑰花放在鼻子邊聞了一下,無所謂的態度,“你們做主就好了,我沒意見。”</br>
兩個男人同時想到了一點,“那醫藥費……”</br>
遇冬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得很,“我以為,舅舅和吳伯伯一定是籌夠了醫藥費才提出轉院的嘛,難不成沒有?”</br>
沒有說個屁……她心頭有些冒火。不過兩個都是她的長輩,怎么都輪不到她發火。所以她現在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說說風涼話,聞聞玫瑰花。</br>
吳志云臉色非常難看,“遇冬,我覺得你態度很有問題。你……”</br>
遇冬瞅了一眼病床上睜大了眼睛想聽聽他們說啥的易清鈴,低聲道,“吳伯伯,舅舅,咱們出去說,不要影響我媽養病?!?lt;/br>
她將玫瑰花插在空花瓶里,笑道,“媽,你先睡會啊。我帶舅舅和吳伯伯去看看你的檢查結果。”</br>
她表情很自然,讓人看不出什么破綻。</br>
易清鈴微微笑一下,很輕很輕地點頭。</br>
病房外,走廊上。</br>
遇冬看看易長城,又看看吳志云,“吳伯伯,你覺得我態度有什么問題?”</br>
吳志云十分尷尬,“對不起,遇冬,我剛才語氣重了。”</br>
“語氣重了不是重點。重點是,吳伯伯你想說什么?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做得不對?還是我哪一點做得不夠一個女兒的本分?”</br>
“我不是那意思……”吳志云早就知道遇冬的火爆脾氣,但從未領教過。今天才真正見識,竟沒來由一陣發怵。</br>
“小冬,你吳伯伯的本意是好的。他怕你一個女孩子,一時心軟又上當……上次吃的大虧還不夠嗎?”易長城想想就害怕。</br>
妹子長眠,外甥女重傷。這都跟那個叫封硝又叫靳朗的男人有關,現在他說什么都不能讓悲劇重演。</br>
遇冬乖巧地點點頭,若有所思,“那,吳伯伯和舅舅就想辦法給媽媽辦出院吧。你們想好轉哪個醫院了嗎?”</br>
“我們就是來跟你商量。”如果這事兒放在十幾年前,吳志云分分鐘能辦好。</br>
現在此一時彼一時。他近年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早已不知要如何面對這種每天產生數以萬計醫藥費的事。</br>
再看易長城,常年聽老婆話的男人,老婆指東,他不敢往西,從沒自個兒拿過主意。此刻更是兩眼一抹黑,除了想著要脫離封硝這個惡魔,別的啥也考慮不來。</br>
遇冬是尊老愛幼的好孩子,乖順得很,“不用商量,我聽你們的。你們說轉哪就轉哪,我找靳醫生簽字辦出院就行了。沒事,你們拿主意就行。”</br>
“……”吳志云深深覺得,遇冬這孩子變了。自從兩年前,她知道一切真相后,就變得客套疏離。</br>
她在荊凡工作將近兩年,從來沒主動去看過他。有時候,他想一起吃頓飯,她都會拒絕,說臺里有工作。</br>
氣氛就這么尷尬地僵持著,空氣像結了冰。</br>
良久,遇冬的語氣仍是柔順的,“哦,對了,吳伯伯,到時你們聯系醫院的時候,一定要把我媽的情況說清楚啊。我媽心肝脾肺腎都不好,又躺了兩年,肌肉也萎縮得差不多了。在萬行醫院,別的醫生都不肯接手?!?lt;/br>
“她情況這么差,還不是封硝害的?!眳侵驹蒲劬锿钢z。</br>
“嗯,這個問題……其實光憑嘴說是沒用的。我看過病歷報告,媽媽現在的檢查數據和手術前比起來,只有提升沒有下降?!?lt;/br>
“你當然這么說!”吳志云用惱怒掩飾著內心的恐懼。</br>
遇冬仍是溫和,一點都不動怒,“等我一下?!彼M病房,從自己的包里拿來一疊打印的紙質報告,“我剛看過,數據會說話。當然,你們要是覺得數據作假,那就沒法聊下去了?!?lt;/br>
她把報告遞過去,有很多張,分成兩半,一半給易長城,一半給吳志云,“你們都看看。看完了,你們長輩安排轉院,我照做就是?!?lt;/br>
這個世界,最容易的就是照做,尤其是這件事。對萬行醫院來講,就好比摘除了一顆*。對封硝來講,相當于手術切除一顆毒瘤。</br>
萬事大吉,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舒坦的事兒?</br>
遇冬想起什么,又從包里拿出一張卡來,“這是我將近兩年的工資。我是實習生,交完六險一金,到手也就兩千五百塊。這里有三萬,是我全部的家當。”她塞進吳志云手里,“吳伯伯,我能做的,也就這么多了?!?lt;/br>
吳志云感覺自己被那張儲蓄卡劃傷了,手沒流血,心在流血。</br>
這小姑娘長大了,再也不會聽他的話。</br>
但明明,人家很聽話,聽話得傾家蕩產也要把這話聽進去。</br>
三萬!夠什么?</br>
吳志云心里清楚得很,就易清鈴現在病房的這個規格和用藥量,三萬夠不夠造三天,還是個未知數。</br>
有心,無力,窩囊得恨不得去死。吳志云全身顫抖著別過臉,眼眶潤了一圈又一圈。</br>
易長城更是不知所措,“遇冬這丫頭……對她媽可好著呢。她不會不管自己媽媽,也不會不長心眼?!?lt;/br>
他根本不知道,其實吳志云真正害怕的是,遇冬非易清鈴的親生女兒。</br>
親的,和非親的,總是有區別。</br>
兩個男人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現實的無奈。</br>
如果強行轉院,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眼睜睜看著易清鈴死去。</br>
五分鐘后,兩人黑著臉進了病房。</br>
遇冬正在削蘋果,用一種手動的碎果機器把蘋果碎成滑嫩的溶瓤,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喂給易清鈴吃。</br>
看見兩位長輩進來,她立刻就迎上去,把小碗塞在易長城手里,“舅舅,你喂媽媽吃,少喂點,我去找靳醫生簽字轉院?!闭f著就出門去了。</br>
吳志云豈能沒看出遇冬這是在將他的軍,急步追出,沉聲喊,“遇冬,等一下?!?lt;/br>
遇冬多乖啊,叫等一下,就等一下。她頓住腳步,扭過頭,滿眼的天真,“吳伯伯,還有什么要交待的嗎?”</br>
吳志云簡直害怕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江熹,你也恨我是嗎?”</br>
不是遇冬,是江熹!</br>
笑容凝結在她的臉上,天真漸漸淡去,只剩下從容。她說話的語氣也不再是之前的乖順,而是陌生的腔調,“吳伯伯,本來我沒有立場評判什么。但你不覺得欠封硝一個解釋?”</br>
“……”他何嘗不想解釋,但所有的解釋聽來都只有一種效果,那就是為自己開脫。既是開脫,又何必解釋?</br>
遇冬聲音清冷,“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能誤會封硝,別人都沒資格?!?lt;/br>
吳志云心里打了個顫,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小丫頭。在他眼里,她其實還是當年被他從孤兒院領回來的樣子。</br>
小小的小女孩兒,十分機靈。什么話都只需要教一遍,她就全記得,能一字不漏復述下來。</br>
終究,小丫頭長大了,有了自己喜歡的人……</br>
遇冬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封硝,才向著他說話?”她搖搖頭,“吳伯伯,這些年你就真的沒有那么點良心不安?”</br>
吳志云臉色變得慘白,“不,不是一點,是日日夜夜。那是我的心魔……我一閉眼,就看到那女人渾身是血……”</br>
遇冬心一悸,“那,她是真的救不活,你才……”</br>
吳志云驟然全身發抖,“別問,別問了,好嗎?”</br>
遇冬的心如同被狠狠割了一刀,耳朵嗡嗡作響。她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么多相關人員自殺身亡。</br>
是心魔!</br>
誰都知道鄭婉心其實沒死!</br>
是權力和金錢主宰了一個母親的生命。</br>
封硝不過是用了點手段,引發人類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心魔,就逼得那些人紛紛結束生命。</br>
這能怪封硝嗎?他才是最可憐的人,鄭婉心才是最可憐的人。</br>
遇冬在這一剎那間,做出個決定,“吳伯伯,答應我一件事。”</br>
他看著遇冬,眼神飄忽,無法直視。</br>
她的眼神犀利,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強勢,“不要再提起這件事。還有,見到封硝,你繞道走,這輩子都不要出現。否則,我只是江熹,不是遇冬!”(未完待續)</br>